十點讀書|王珮瑜:如何成就更好的自己?

十點讀書|王珮瑜:如何成就更好的自己?


十點讀書 文 | 張碩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喜歡京劇,另一種不知道自己喜歡京劇。”當王珮瑜身著一襲黑色長衫在《奇葩大會》上曼語說出這段話時,很多人被她氣定乾坤的神韻圈了粉。

我第一次見到王珮瑜,便感覺到她身上安靜的力量,時針在那一瞬間彷彿跳慢了半拍,時光就這樣慢了下來。

楊絳先生曾說:“一個人經過不同程度的鍛鍊,就獲得不同程度的修養,不同程度的收益。好比香料,搗得越碎,磨得越細,香得愈濃烈。”

我很好奇,眼前這個在舞臺上獨有一束光的角兒,過去經歷了什麼?如今,又被打磨成了何種模樣?

十點讀書|王珮瑜:如何成就更好的自己?

雲上的日子

王珮瑜名字中的珮、瑜兩個字都有美玉的意思,想必父母起名時,希望她將來能成為“溫潤如美玉,流盼有光華”的女子。

在王珮瑜眼中,父母的性格南轅北轍。父親是典型的醫學工作者,嚴謹、崇尚邏輯、循規蹈矩。他對王珮瑜的期待是“多讀書,將來做個知識分子”。

母親則是特立獨行的文藝女青年,她著重培養王珮瑜的藝術才華。打小兒,母親就經常告訴她:“任何人議論你、質疑你都沒關係,你就是與眾不同的。”為了保持女兒的“獨特”,她甚至不建議女兒參加學校的春遊活動。

然而事實證明,母親的眼光是精準的,王珮瑜有很高的藝術天賦,學什麼都有模有樣,她8歲就憑藉一曲評彈《新木蘭辭》名滿蘇州。9歲,臺灣著名製作人凌峰恰巧聽到王佩瑜的演唱,驚豔之餘邀她為自己的電視紀錄片配樂。

11歲時,舅舅給王珮瑜“澆了一盆冷水”:“這些學得好不算什麼,你能把京劇唱好了,那才叫厲害!”這句話,讓年少不服輸的王珮瑜來了動力,“不就是京劇嗎?我能學好!”不久後,王珮瑜飾老旦入行,幾個月後,她就憑一出《釣金龜》獲得江蘇省票友大賽第一名。

“那是一段被命運推著走的日子”,王珮瑜這麼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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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她遇到了餘派資深學者範石人,範老建議她改學老生。“我當下就同意了,老生多帥啊,而且能挑大樑。”

這一年,王珮瑜上了蘇州最好的中學,在同學眼中,她是個另類。“我經常會在課間練唱,他們都覺得我不可思議。”“這個時候會不會感到孤單?”記者問,“其實還好,我一直覺得,他們會的,我也會;我會的,他們卻一點兒都不會,還挺驕傲的。”說到這兒,王珮瑜淡淡一笑。

14歲那年,上海戲曲學校招生,王珮瑜得到了所有老師的認可。但自建國以來,中國戲曲學校的老生專業從未招收過女生,誰也不想開這個先河。甚至有老師勸她:“條件這麼好,幹嗎學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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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王珮瑜很失落,那時候的她正值叛逆期,她要離開蘇州,去一個不被約束的地方,去上海讀戲校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式。

王珮瑜煞費苦心地寫了一封自薦書,讓母親連同獲獎證書一起帶著來到了上海市文化局。母親守在了局長辦公室門口,一等就是4個多小時。

馬局長被她們的執著打動,她看著王珮瑜的資料說:“衝著你們的這股衝勁兒,我開個綠燈,但有個條件,先試課一年,一年後如果跟不上,那還得退學。”

王珮瑜順利入學,師從王思及老師學習老生專業,成為了建國後國家培養的第一位女老生。也正是因為王珮瑜的先河,自此全國各大戲劇學校的老生專業陸續修改規定:招生不分男女。

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王珮瑜的人生,彷彿行走在了雲彩之上。在戲校的老師和同學心中,她是明星學生。但只有王珮瑜知道,這裡面該吃的苦、該練的功、該掉的眼淚,她一份兒也沒落下。

“如果不唱戲,一路順理成章地讀書,或許能上一個好大學。但是,唱了戲,王珮瑜就成了唯一,我有了更多存在的價值。京劇給了我今天這一切。”王珮瑜說道。

15歲那年,京劇大師梅蘭芳之子梅葆玖先生第一次在上海蘭心大舞臺聽到王珮瑜唱戲。一下臺,他一把抱住她:“你怎麼唱得這麼好!”

回京後,梅葆玖先生拿著王珮瑜的照片,見到同行就說:“上海戲校出了個小姑娘王珮瑜,唱得真好!”

兩年後,正在讀四年級的王珮瑜赴京演出,京劇名家譚元壽聽完王珮瑜的《文昭關》驚呼:“這不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孟小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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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曾目睹過孟小冬最後一次登臺義演的京劇大師提出:“我陪這孩子唱出戲。”戲碼就選了《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赫赫有名的“譚門”掌門人,給一名戲校四年級的學生配戲,這提攜非同一般。自此,王珮瑜“小孟小冬”“小冬皇”的名號不脛而走。

然而,讓更多人認識王珮瑜的,是陳凱歌電影《梅蘭芳》。電影中,有梅蘭芳與孟小冬對唱《游龍戲鳳》的情節,梅葆玖先生配唱梅蘭芳。而王珮瑜接到了劇組的電話:“葆玖老師讓我們來找您,他說,當下能給孟小冬配唱的,唯有王珮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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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冥冥中,王珮瑜就是另一個孟小冬。“第一次聽到孟小冬的《搜孤救孤》,我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如果一定要說我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京劇,就是那一剎那吧。”

說到“成名全不費功夫”的這些年,王珮瑜還補充道,9年戲校生涯,她最自豪的卻不是這些眾星捧月般的厚待,而是佔了宿舍裡半張床的書。“我不希望因為唱戲而忽略了對知識的學習,我希望自己是一個有文化的人,或至少是對文化有追求的人。”

在人間

如今的王珮瑜,氣質乾淨通透。她身上那種“去留無意,寵辱不驚”的味道在如今的公眾人物身上已不多見。但若料想她是一路順風順水就走到今日,那你就太小看 “命運”了。

戲劇學校畢業後,王珮瑜進入上海京劇院。年僅25歲便擔任副團長,意氣風發。這時她心裡有好多對京劇改革的想法和抱負,然而,年紀尚輕的她在推行劇團改革的過程中,屢屢碰壁。

最終,她覺得這裡不再屬於自己。她要像過去的名角兒一樣,自己挑梁搭戲班,幹一番不一樣的事業。

她要走,誰也攔不住。領導、父母、老師,甚至上海市宣傳部的負責人輪番勸她,最終都沒改變她揮一揮衣袖地“出走”。“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忠於自己。25歲那年,我不想再做孟小冬第二,要做王珮瑜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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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名角”的出走,備受關注,壓力也可想而知。2004年,她成立了個人京劇工作室,開始了“跑碼頭”的日子。但迎接她的是殘酷的現實,兩年後,合夥人離去,工作室面臨危機。她的年少輕狂,被打得粉碎。

那時,在電視節目上,主持人楊瀾問起她的近況,她坦誠地說:“我一直不願意談,因為現在我還很焦慮。”她開始明白,京劇演員身後必須有一個很好的合作班子,只靠單打獨鬥是不行的。經歷了無數個無眠的夜晚後,她硬著頭皮回到了京劇院。

“敲鑼打鼓”地出走,“偃旗息鼓”地歸來,這背後滋味可想而知。在王珮瑜向團長提出歸隊申請後,她一個人溜達到了一家小店,點了一份咖喱飯。飯還沒上來,她就抑制不住地大哭了一場……

劉震雲曾說過:“日子是過以後,不是過從前。”從那天以後,王珮瑜的雙腳從雲端回到了地面上,開始了腳踏實地的生活。


十點讀書|王珮瑜:如何成就更好的自己?

迴歸劇團後,王珮瑜開始學會慢慢地把自己藏起來,用了更多力氣和精力打磨自己的專業。她對自己的一段形容很有意思:“以前,我一直用我母親的人生態度生活,張揚個性,特立獨行。後來,我開始融合了我父親的性格,韜光養晦,中庸內斂,可能這才是最好的我吧。”

2008年,對於王珮瑜來說是不尋常的一年。3月,一直對王珮瑜愛護有加的恩師王思及老師過世,臨終前,老師對她說:“老師不能陪你走了,你以後要靠自己了。”一瞬間王珮瑜覺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那一刻,她告訴自己:以後,要自己給自己當老師。

“時代不會站在這裡,等著你來擊退或者憋著勁兒故意要吞沒你。時代和你的關係是平等的,很多時候,你怎麼看待它,它就怎麼對待你。”這個時候的王珮瑜開始正視自己與時代的關係,慢慢地探索更好的自己。

在寂靜中找回自我

一個不再與自己糾纏的人,是平和的。曾經的王珮瑜在朋友聚會上聽到“門外漢”毫不尊重地對京劇指手畫腳,她會立馬拍案而起,跟對方爭辯。“擱現在,我不會跟對方吵,我只會想,怎麼才能讓自己有實力,讓對方不質疑你。”

當王珮瑜開始領會包容與接納時,她突然發現有很多扇窗戶都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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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她立志於把京劇推廣給年輕一代,她給自己的新定位是“做最古老的傳統藝術,最時尚的演繹者”。“京劇很美,曾經是街頭巷尾傳唱的‘流行歌曲’,我想讓更多的人愛上她。”

她到全國各地舉辦“清音會”,讓觀眾90分鐘讀懂京劇;她在喜馬拉雅電臺開節目《京劇其實很好玩》,教你京劇的正確打開方式;她在《奇葩大會》、《朗讀者》跟與大朋友、小朋友們享京劇的美好。

如她所說,有很多人是因為喜歡京劇才喜歡王珮瑜,但更多的人是因為先喜歡上了王珮瑜,進而走進了劇場,愛上了京劇。

“說實話,開始的時候,我有點兒失落。我希望人們是因為喜歡京劇而走入劇場的,而不是因為我。有種你特別珍視的東西被人忽視的感覺。後來,我想明白了。喜歡我也好,喜歡京劇也好,只要能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認可,我的努力就沒白費。”

在很多人眼中,老闆做什麼都看起來很輕鬆。“其實在每做一個新的嘗試時,我也會很焦慮。但我的信念慢慢會稀釋掉這些焦慮,轉化成把每場演出變更好的動力。”

比如今年4月,將在上海演出的《文圖會》,就會將傳統京劇和相聲相結合。別人會覺得“呦,瑜老闆又玩兒了一個”。但只有王珮瑜自己知道,這背後的功夫用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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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一點兒素心,唱兩句皮黃。”這是曾經的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暢想。9年前,王珮瑜在30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了自己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一套位於上海近郊300平方米左右的別墅。

家裡的王珮瑜,不再是舞臺上那個瀟灑、倜儻的鬚生,她擼起袖子種花、養花,可以用一個下午的光陰在院子裡盡情地花花草草“聊天”。在這個小“城堡”裡,王珮瑜還用了整層樓,佈置了一個書房。

她從沒忘記年幼時父親對自己的叮囑:“多讀書,做個知識分子。”除去白日的喧囂,在寂靜的深夜中看會兒書,是她一天當中最享受的時刻。

偶爾,她也會寫寫書法,泡泡茗茶,點一柱沉香。“這幾年變化尤其大,之前會同一款襯衫買5個顏色,現在,穿得簡單幹淨就好。”“我覺得我心中住了一個老爺爺,什麼都是淡淡的。”

如今,那個曾一心想逃離父母的孩子,接來了家人同住在一起;那個曾想盡辦法遠離的故鄉蘇州,成為了她心中永遠魂牽夢繞的“家園”;那個不想做孟小冬第二,要做王珮瑜第一的人,覺得能做小冬皇才是冥冥中的註定。

馬上要踏入40歲,王珮瑜在寂靜中找回自我,她讓女生唱老生成了流行,讓更多的年輕人愛上了京劇,這樣的王珮瑜,用一種別樣的方式再次推開了世界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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