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古瓷过客

虚极子按: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观瓷中自在游鱼而能相忘于江湖,是人之乐也。

三千年前,两河流域的亚述人和巴比伦人就已经熟练掌握了用含钴的蓝色釉琉璃砖装饰城墙和宫殿的工艺;公元8-9世纪,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苏塞和萨马腊、波斯境内的尼沙普尔、中亚的撒马尔罕以及埃及的某些城市,都拥有蓬勃发展的陶瓷手工业;公元9世纪,随着阿拔斯王朝(中国史籍称之为“黑衣大食”,750-1258)的极度扩张,具有鲜明伊斯兰色彩的制陶艺术渐臻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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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巴斯王朝《诗经》首页插画“哈里发与他的后宫佳丽”,约1218-1219,,纸本彩绘描金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国家图书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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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马腊青花鱼藻纹陶盘,公元9世纪

英国牛津大学阿什莫林博物馆藏

上图所显示的这只公元9世纪制作于萨马腊(今伊拉克境内)的青花陶盘就是这一时期伊斯兰制陶工艺的代表作。工匠用钴蓝釉料在白地陶器上作画:一条鱼口衔两根柔软的水藻——这是萨马腊陶器的经典图案。生活在底格里斯河畔的萨马腊人,对泼剌戏水的游鱼再熟悉不过了,它们不仅是人们日常饮食中优质蛋白的主要来源,更传达着干旱地区人民对水世界的珍惜、向往或者回忆。不同于以往我们对伊斯兰陶器的认知,这只陶盘上并没有出现带有道德规训色彩的宗教铭文,反倒是用世俗化的纹样迎合了不断扩大的市场需求,让今人得以窥见阿巴斯王朝鼎盛时期两河流域人民生活的祥和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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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马腊鱼纹陶碗,公元前4000年

德国柏林 佩加蒙博物馆藏

“游鱼戏水”的陶器纹样在近东异乎寻常的古老。例如,上图这件保存在柏林佩加蒙博物馆里的鱼纹陶碗迄今已有6000多年的历史。碗中的游鱼身材修长矫健,正围绕着一个“卍”字符号逆时针旋转,如同永不止息的日轮,永不止息的生命轮回。“卍”字周围还有四只变形的水鸟,长翼长尾长颈长喙,它们各衔一鱼——鱼的生命结束了,鸟的生命延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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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号”出水的唐青花藻纹瓷碟,约825-850年,高4.5 cm,直径23 cm

新加坡艺术科学博物馆藏

万古悠悠,循环往复。后世近东和中国之间青花瓷的技术交流也如鱼鸟一般,一衰一兴,此消彼长。1999年,德国人在印尼勿里洞岛海域打捞起一艘唐代阿拉伯商船,取名为“黑石号”。随之出水了四件唐青花瓷和大量的白釉绿彩器,这些器物究竟产自何方,中外陶瓷界莫衷一是。虽然这几件唐青花是否属于标准意义上的青花瓷尚有争议,但那上面的水藻纹和悦目的钴蓝色似乎都在暗示着它们和伊斯兰青花釉陶之间千丝万缕的审美亲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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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有早期阿拉伯文字体“库法体”铭文的白色锡釉青花陶碗,铭文译为“阿布·阿尔·塔奇制造”,公元9世纪

美国纽约 布鲁克林博物馆藏

青花陶瓷工艺,其钴料釉彩在近东出现得最早,而中国瓷则为它提供了更为坚实轻盈的胎体。在技艺面前,究竟是西方影响了东方,还是东方影响了西方,实在没有太大的必要争个高下短长。庄子在名篇《秋水》中曾说:“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以此推之,观青花瓷中自在游鱼而能相忘于江湖者,不亦人之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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