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小说(26)

第三章第六节

这一聊不要紧,老者打开了话匣子,足足说了大半天,把秋起帆时而说得口瞪目呆,时而热血沸腾。

主要是,这个星球上的一切,乍看和地球有太多的相似,比如有相同的大环境、大自然;但在某些关键点上,却有令人匪夷所思的不同:比如,有“植物人”和“动物人”这两种人类,更像地球人的“动物人”,竟然是低等人类。

造化真是不可思议。

接下来几天,秋起帆向这个叫徙的老者打听到,三个黑人女子分别叫纳卡、艾布和桑,三个小孩分别是他们的孩子。她们的丈夫都被征兵,在夏人发动的战争中死去,成了互相相依为命的寡妇。

秋起帆向纳卡她们学习本地语言。从简单的“你、我、他”、“眼睛、眉毛、鼻子”这种名词,到“走、跑、跳”、“提、挑、背”这种动词,再到描绘复杂心情的“喜、怒、哀、乐”……

秋起帆天资聪颖,加之原始人的表意语言和词汇量本来也不多,又有老者居中翻译一部分比较复杂的表达,几天之后,他慢慢已经可以用原始语和他们进行对话,每日跟着原始人砍柴狩猎、烧水煮肉、围炉夜话。

徙,原来是夏王的长史,因文激怒政敌无辜获罪,被夏王废为蛮人后,又被政敌派出的一队精锐蛮人杀手一路追杀,忠心的家仆洪拼死护卫他逃到了洪的老家,也就是这片无名草原。洪和其他随从利用熟悉的地形设伏,狙击了杀手队伍,但无奈对方实在人多,随从们寡不敌众,最后全部殒命。

杀手们遭遇重创,无心再搜查。只剩他一人,躲在草窠里活了下来。但由于在之前的追杀中,徙被挖烂的左肩又被一柄长枪刺中,旧伤未愈新伤又发,导致伤口严重感染,昏倒在草原上,要不是被打猎经过的纳卡她们恰巧救下来,他恐怕早就被野兽吃了。

长史徙又问秋起帆的来历。秋起帆指了指山丘方向,坦白说了自己的来处。本来徙还不太相信,但秋起帆拿出的医疗用品、万能小刀什么的,的确又是从未见过之物。秋起帆还拿出包里的蛋糕、面包等小吃分给众人,大家将信将疑地尝了尝,果然是从未吃过的东西,虽然不是肉,却比肉似乎还要好吃些。

只是那巧克力其实在高温下放了许多天,早已经融化成液体,当秋起帆拿出来给众人分的时候,大家吃得满手满嘴,连徙的白胡子上也滴上不少黑糊糊的巧克力汁,被大家取笑了一回。

几天相处,秋起帆收获颇丰,加之长史徙化脓发炎的伤口也稳定下来,他就打算告辞,再次回到山丘之上,找到虫洞返回统万城。

“徙先生,我想知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几天一直没想明白,所以留到现在才问你,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我就向您告辞了。”这时候徙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不错,但他的精神,却似乎越来越萎靡。

长史徙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秋起帆问。

“这个世界,先有夏人,还是先有蛮人?肩上的种子,渊源在哪里?”

这个问题,秋起帆其实悄悄地跟纳卡她们聊过,但是她们都摇头不知。秋起帆有点担心,长史徙从夏人被废作蛮人,这个问题提给他,会让老者感到被冒犯。

但他自己实在是想知道,这是这个星球与地球最大的不同。

一篇小说(26)

“凡自为人,谁不愿长生?”长史徙一抚白须,声音沧桑悠远,揭开一段异星往事——

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夏人、蛮人。人虽有美丑智愚之分、贫富优劣之别,但总归在“生老病死”这件事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无论活着的时候多么富有,死亡仍是他唯一的归宿,和一无所有的街头乞丐、山村莽夫并无不同。

有钱有权的人,拥有着无数资源,自然拼了命地想寻找人体长生的方法:有的,寄希望于服食某种“灵药仙丹”,为此想尽各种办法,吃遍了的所有能找到的奇珍异兽、天才地宝,甚至残忍地吸食同类幼童血液,希望用最新鲜的血肉续命;有的,则寄希望于修炼各种“秘技仙术”,辟谷绝食、打坐练气、复制同体、器官移植……

寻求长生的门道如此之多,以至于极大地促进了各种学术、科技的发展。

但,无论哪个修炼长生的门派,最终就算保存了肉体,但也无法阻止一个称之为“自我”的灵魂的消失。

由此,人们意识到,生命的延续,不是肉体的长存,而是灵魂中的“自我”长存。但这“自我”,与肉体的关系却又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共生。

某年,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有人培育出一种生长在肩上的“种子”,可以融入血肉,最后就能让人达到“动植同体”的成效,少则让肉体存活一二百年,多则三五百年甚至上千年。这也实现了“自我”的延续。

“肩上的种子”培育成功之后,这个人原本想实现“天下大同、普天同寿”的宏愿,一开始大范围地播撒种子。

但令这人想不到的是,随着长寿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更美好,而是更糟糕:当全世界99.9999%的都是 “种子人类”后,他们不需要吃饭日肉,日渐失去劳作的动力,开始无所事事,全世界的产出越来越少;而与此同时,他们繁衍的人口却越来越多,土地、水、矿物质等资源开始贫乏,并由此爆发了“种子人口”为抢夺资源的世界大战。

这一战,交战各方激烈拼杀,有战败一方的“种子人类”使出了玉石俱焚的武器“火攻”,世界沦为一片火海,无数的森林整整燃烧了数十年。

一篇小说(26)

此战过后,全世界的“种子人口”锐减90%,只有10%躲在地下掩体中的“种子人”存活了下来。

但因为长期缺乏阳光,不能形成光合作用,也濒临死亡,这10%的人口中,又有8%的人又挖去了种子,重新变成了“动物人”,他们虽然寿命短了,但是在焚毁世界后的生存能力更强,因而繁衍更快。

又过了数百年,当年世界大战后的幸存者分化为两支,一支成了今天的夏人,一支成了蛮人。

因为历史的教训,夏人开始严格控制群体数量,并且凭借比蛮人更长久的寿命,逐渐获得了这个世界的统治地位。蛮人虽然在体力、智力上劣于夏人,但由于种群数量太多,也面临资源争夺的问题,为了避免第二次新的世界大战爆发,他们需要求助于聪明夏人对社会分工的有效组织管理,因此,他们最终变成为被统治的一方。

但他们手中也有对夏人来说最致命的武器——在全世界再放一把大火。因此,夏人对蛮人的统治也不敢太过暴虐,该给蛮人的甜头还是要给。因此,无论夏人封国内部、蛮人内部还是夏人和蛮人双方,虽然在小范围内时有冲突,但全世界的大格局相对平衡,一直延续到现在。

如果说过去的秋起帆是一个天真的“技术流”,听完长史徙的这番回忆,不由在心里对自己的过去想法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不再单纯相信技术会让一切越来越美好,相反,今天的创世发明,可能就是明天的灭世之源。

长史徙明白,自己的种子被挖后,即将不久于人世,是以在油尽灯枯之际,把自己掌握的种种秘辛合盘托出,告诉了秋起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久竟溘然长逝。

秋起帆没有流泪,他唤来纳卡等人,简单而又庄重地料理了老人的后事,将他安葬在小溪之畔,愿他永沐生命之水,灵魂得以安息。

就在秋起帆打算重新返回山丘之时,突然看见远处草原尘土飞扬,尘土之中,隐隐有一彪人马正朝着自己这边奔来。

“这是怎么回事?”秋起帆用蛮话问身旁的这几个原始人,大家也迷惑地看着远方,神色疑惑。“莫不是来追杀长史徙的队伍找到了这里?”桑怯怯地说。

“快跑!”纳卡慌忙叫道。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此处地势低缓,眼前并无屏障,纳卡她们平时就靠打一些野兔、黄羊为生,连一匹马都没有,躲也没处躲,跑也跑不过。

不多时,十来个身穿灰白长袍,肤色白皙、高鼻梁、深眼窝的带刀骑士,从各个方向包围了整个帐篷区。从他们的喊话里,秋起帆听出也是蛮语,这是在问,有没有发现一个长相如何如何的老人。果然是来找长史徙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长史徙的敌人还是友人。

不过这也已经不重要,因为长史徙已经死了。所以,秋起帆和纳卡他们全都摇了摇头。这帮骑士并不罢休,冲进了帐篷挨个搜查,结果人没找到,却在大帐篷中,发现了长史徙留下的几件棉质衣物。

草原的原始人是不穿这种衣服的,当初为长史徙下葬的时候,纳卡等人本想把衣物一并埋掉,但看见自己儿子小纳卡似乎隐隐有不舍的样子,便留了下来。不料却成了证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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