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說》馬東反問許知遠:我們曾經精緻化過嗎?他認為從來沒有

《奇葩說》馬東反問許知遠:我們曾經精緻化過嗎?他認為從來沒有

《奇葩說》馬東反問許知遠:我們曾經精緻化過嗎?他認為從來沒有

《奇葩說》馬東反問許知遠:我們曾經精緻化過嗎?他認為從來沒有

我的結論是:沒有。

唐朝詩人裡,有一位非常特別。他叫:王梵志。

你可能沒聽過他,但很多研究唐詩的書和文章都會提到這個詩人,這都是有原因的。下面這首詩是王梵志的代表作:

梵志翻著襪,

人皆道是錯。

乍可刺你眼,

不可隱我腳。

古代的襪子一面光滑一面粗糙,王梵志這首詩無論文字還是內涵都很容易懂,翻譯成現代公眾號文體大概可以是《別拿你的時尚觀要求我,衣服穿在我身上就像我為自己而活》。

在敦煌佛窟裡,有不少手抄“王梵志”的詩作。“詩佛”王維也仿照王梵志作過詩,命名為“梵志體”,這說明無論朝野,王梵志的詩在當時都有很大的影響。

這是很容易想象的事情。他的詩作通俗易懂,講的又是普通百姓能從中受用的道理。唐代人說“不守經典,皆陳俗語,非但智士回意,實易愚夫改容,遠近傳聞,勸懲令善”——當代話說,都是“爆款雞湯”

但是你沒怎麼聽過他。實際上,不止是你沒聽過,王梵志從元明開始就逐漸不為人所知。到清代人編《全唐詩》,已經完全把他遺忘了。

這是為什麼?因為人人都可以讀詩欣賞詩,但是編選詩作、評價詩歌,卻只有每個時代的文化人才有資格去做、才有興趣去做。

問題是,這些人大多是“許知遠”啊,王梵志的詩作,何其“粗鄙”,如何入得了他們的眼呢。

在當代名聲不顯的杜甫,經過一代代文人的篩選,逐漸浮出水面,獲得崇高地位;而流行一時的王梵志,卻逐漸被歷史所遺忘。這是一種選擇性的紀念,也是一種選擇性的遺忘。

王梵志的很多詩作,其實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唐代(至少是初唐)普通人所面對的生活狀況,例如:

我昔未生時,冥冥無所知。

天公強生我,生我復何為?

無衣使我寒,無食使我飢。

還你天公我,還我未生時。

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裡。

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

世無百年人,強作千年調。

打鐵作門限,鬼見拍手笑。

這兩首詩,一首寫“生”,一首寫“死”,人人都看得懂,就是寫得有點慘,也有點幽默,語言很俗,把人比作包子餡。現在會有人寫這樣的詩嗎?寫出來會火嗎?不太可能。我們的生活沒有那麼糟糕,遠遠達不到讓人後悔生下來的程度。事實上大多數人的生活比起古代人來說還是比較美好的,也沒有人那麼願意談論死亡、直面談論死亡的作品。

催生這樣作品的生活環境,對於為數眾多的普通人來說,大概是不存在多少“精緻”的元素的。精緻的元素集中在少數上流階層那裡,催生了與王梵志截然不同,今天的我們更為熟悉的那種詩歌傳統。相反,他們普遍來說並不理解,也並不欣賞“王梵志”式的文化產品。不是說他們刻意反對通俗的文化,而是他們的生活狀態、精神狀態,確實與“王梵志”的讀者們迥異,這決定了他們無法去認同“王梵志”的生活經驗、情感體驗和語言表達方式。

但王梵志的白話詩的確在唐代風靡一時,這個事實可以被後代的“許知遠”們選擇性地遺忘,但無法被更改。無論如何粉飾,7世紀的人類,還是普遍生活在清貧的狀態下,全球皆然。我也喜歡“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燻微度繡芙蓉”,但

當普通人遭遇早夭、喪子、凍餒、徭役之苦的時候,這樣的詩句,能夠被他們所理解,能夠慰藉他們的內心嗎?

不能,但是“粗鄙”的王梵志,可以。

每個時代都有著自己的“粗鄙”和“精緻”,二者間的矛盾也一直存在著。往往是,“粗鄙”贏得當下,“精緻”贏得未來。但“許知遠”這樣的人卻往往把那一小部分成功漂過歷史長河的“精緻”,當成彼時彼地的普遍和流行,以致於忘了“粗鄙”一直有著它的遼闊領土、它的萬眾粉絲和它慰藉當時人心的價值。

有些“粗鄙”者要幸運一些,沒讓“粗鄙”成為自己的墓誌銘。例如布考斯基。

在他的詩裡,你會看到這樣的語言:

在凌晨3點,扔出你的鞋,敲碎玻璃窗,然後

將你的腦袋伸進

玻璃的碎片裡狂笑,這時

電話鈴響了

帶著不可一世的恫嚇,你拿起話筒

咒罵回去,用力

掛斷,這會兒一個女人尖叫起來:“你他媽的在

幹嘛,你個混蛋!”

throwing you shoe at 3 a.m. and smashing the window, then

sticking

your head through the shards of glass and laughing as the

phone rings

with authoritative threats as you curse back through the

receiver, slam

it down as the woman screeches: "WHAT THE FUCK YA

DOIN', YA ASSHOLE!'

這是詩嗎?假如這不是詩的話,這又是什麼呢?布考斯基只不過在用底層人民所熟悉的“粗鄙”的語言,書寫底層人民所熟悉的“粗鄙”的生活。這當然是不夠“精緻”的,因為在布考斯基生活的年代,不僅“精緻”的物質生活仍然與廣大的底層無緣,甚至連“精緻”的文化傳統也早就把底層廣闊而沉重的生活摒棄在書寫材料之外了。

但“精緻”依然解決不了那些,讓女人在半夜三點對著同居的醉鬼怒吼的問題。

這些是“粗鄙”者關心的問題,也是必須經由“粗鄙”的方式被書寫和傳遞的問題:

當你流浪街頭時

你才會注意到

每一樣東西

都被擁有

每一樣東西

都上了鎖

it's when you're on the row

that you notice that

everything

is owned

and that there are locks on

everything.

“精緻”的詩人大多不會有這樣的發現,因為他們不會去試著撬開某樣東西上的鎖,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絕望到如此去做過。就像白居易從來不會真的知道“無衣使我寒,無食使我飢”是怎樣一種感受一樣。

布考斯基同樣在很長時間內,沒有被美國主流文化界所接受。但他的幸運在於,美國之外的歐洲人接受了他,這讓他免於成為王梵志那樣被遺忘的詩人。

但在王梵志和布考斯基之外呢?不是每個人都有布考斯基那樣的幸運,甚至僅僅是像王梵志那樣在千年之後重新被人從故紙堆中發現的幸運。

譬如在我們這個時代,奇葩說就不一定會有這樣的幸運,papi醬就不一定會有這樣的幸運,中國有嘻哈就不一定會有這樣的幸運。

但我非常相信,我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也會像7世紀的唐朝人或是20世紀的美國人那樣,遇到那些“精緻”者不屑於書寫也無法去解決的問題,他們會失業、失戀、遭遇病痛、對未來感到無助,對不公感到憤怒。然後他們會尋求慰藉,然後他們會找到慰藉,不是從《夜鶯之歌》裡,當然也不一定會是從奇葩說、papi醬、PG ONE或是GAI那裡。

但是他們會找到慰藉和同情,就像7世紀的唐朝平民曾從王梵志那裡找到過,20世紀的洛杉磯貧民從布考斯基那裡找到過的那樣,從那些願意用他們所能理解的語言,書寫他們所切身體會的生活經驗的,“粗鄙的”人那裡,找到慰藉、同情和繼續生活的力量。

一個人人“精緻”或是人人“嚮往精緻”的時代存在過嗎?

我的結論是:沒有。

或許在“許知遠”們的精神世界中存在過,但在現實中,沒有。


《奇葩說》馬東反問許知遠:我們曾經精緻化過嗎?他認為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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