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面對未來:專訪著名字體設計師 Jessica Hische

Procrastiworking(noun):如果你為了做一件事情或者某個工作,寧可將其他的事情都延後,那麼這個事情可能是你下半生的奮鬥方向。

懶癌晚期,拖延症,不管它叫什麼,如果你是一名設計師,對於這種現象應該非常熟悉。但是如果你將手頭應做的工作和任務都延後,而想專注做另外一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可能是你的真愛。而在英文當中,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的詞彙——Procrastiworking,這個詞的發明者正是來自美國奧克蘭的字體設計師和藝術家,Jessica Hische 。

每個人都害怕失敗,無論是在生活方面,還是在工作上。失敗讓人沮喪,讓情緒崩潰。成功和成就則帶來截然不同的體驗。更重要的是,成功和成就會帶來抗拒恐懼的最有力的能量,正如同 Jessica Hische 這樣。

勇敢面對未來:專訪著名字體設計師 Jessica Hische

34歲的 Jessica 在設計行業當中已經浸淫了很多年。某次和年輕設計師交流的時候,對方希望能獲得她的建議,而 Jessica 通過網站是這樣回覆的:「在我的職業生涯當中,如果某個事情讓我寧可推遲其他的工作來執行它,那麼我會盡量有意識地專注地去做這件事情。」在激情驅動下的設計,在她看來,是最有說服力的作品。

Jessica 在費城的泰勒藝術學院學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對於平面設計的熱情已經蓋過了原本對於藝術的熱愛。「當時我參加了一個平面設計的課程,結果我發現為了學習平面設計並完成設計項目連原本的藝術課程都放棄了」Jessica 回憶道。畢業之後,Jessica 徹底將重心放到了插畫和字體設計上,這是她最熱愛的設計領域。

如今 Jessica Hische 的設計項目涉及到各種不同的媒介,服務的品牌包括 Target、Tiffany & Co 等企業巨頭,也有 McSweeney 、Wes Anderson 和 Moonrise Kingdom 這樣更為另類的獨立開發者。

Jessica 最廣為人知的設計作品,大都是漂亮的手繪字體,這使得她經常出現在媒體、創意研討會和播客節目當中分享設計經驗。2009年,Jessica 創建了 Daily Drop Cap 網站,每天分享原創的設計。

單是為了每天的設計分享,她都設計出了12套字體(每天至少一個字母)。另外,她還和網頁設計師丈夫 Russ Maschmeyer 創建了一個名為「Don’t Fear the Internet」的網站,旨在幫助普通的設計師和剛剛入門的網頁設計師揭開 HTML 的神秘面紗。「我喜歡製作東西,熱愛創作,但是我也免不了會倦怠。」她說:「而我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為了給他人更好的激勵。」

她的新書《Tomorrow I’ll Be Brave》是一本給孩子的睡前故事集,用來鼓勵孩子們嘗試新鮮事務。而她之前所寫的第一本書則顯得功能性更強,《In Progress: See Inside a Lettering Artist’s Sketchbook and Process, from Pencil to Vector》是一本從零開始字體設計的完全指南。

勇敢面對未來:專訪著名字體設計師 Jessica Hische

在 Jessica 看來,成功的概念是因人而異的。並且,作為 Procrastiworking 這個詞的發明者而言,保持積極性,主動去尋找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業,是人生不斷提升,走向屬於自己成功的根源所在。

Q = Adobe 99u,JH = Jessica Hische

Q:祝賀你《Tomorrow I’ll Be Brave》終於發售了。想必這本童書對你而言也是一個新的嘗試吧?你是否有在嘗試中學到東西,而不是每次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和計劃來學習和獲得成功呢?

JH:你的這個問題真的能引起我的共鳴。其實我做的公開分享和私下交流很大程度上都和成功、成長有關。我有的時候甚至都有點沉迷於和陌生人一起喝咖啡,聊經歷。這個話題之所以有這樣的能量,是因為「大局」「遠方」和「偉大的夢想」這樣的東西對於年輕人而言還很遙遠,對於絕大多數的成年人同樣如此。大型的項目,改變世界的宏願是太龐大的東西,有的時候它們會讓我感到壓力,沮喪,甚至有點讓我失去動力。

成功、成就和抵達是一件偉大的事情,不過真正的成功是從克服最初的恐懼開始的。

因此,在我眼裡,通向成功和目標的道路從來都不是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我需要抓住身邊的每一根藤蔓,扶著每一課樹來緩慢前進,這樣走出來的軌跡,從來都是曲折的,因為你的每一個選擇都有可能將你推向計劃外的方向。我碰到太多像我這樣的人了,他們像我一樣害怕比自己更巨大的東西,害怕走出舒適區,害怕超出計劃的情況。

幾乎每個人都害怕失敗,無論是在工作還是在生活中,失敗所帶來的不止是沮喪,甚至會讓人徹底癱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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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ssica 的新書《Tomorrow I’ll Be Brave》

Q:這本新書是關於勇敢和嘗試的,這是否來自於孩提時代你父母對你的教育和影響?你能走上創意和設計的道路,是否因為這方面的影響?

JH:這種影響確實是從我小時候就存在的,而這些內容很大程度上來自於父母對我的安慰。小時候我對自己就挺嚴苛,要求很高,當我陷入困境的時候,這種高標準就很難讓我對自己足夠寬容。年輕的時候,我總覺得,如果某個東西做毀了,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徹底的改變,而不是接受既有的現實,我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接受不完美。我會因為一幅糟糕的畫作放棄整個速寫本,而我因此扔掉了數十本速寫本。我會因為一門課的成績不夠好而放棄課程,因為這門課會將我的平均分從 A 拉下來。

我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以至於我的父母主要的工作就是幫我減輕壓力。我覺得現在很多孩子,都需要這樣的引導。不要對自己太嚴苛,更重要的是學會去嘗試新的事物,去接納。太多的壓力會削弱接納能力和對新鮮事物的慾望,甚至會減弱你的創造力。

個人設計項目是探索新鮮事物、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減壓方式。

Q:Daily Drop Cap 對你的職業生涯是否有影響呢?

JH:Daily Drop Cap 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大型的項目,我覺得它對我最大的觸動,是讓我不再以面對客戶設計師的身份來工作,而是讓我經歷一個系統而完整的歷程。這對我而言是一個非常需要創造力的練習,即使在我忙碌、不夠積極的情況下,我都需要每天挑戰新的事物。通過不間斷地設計和發佈,我讓人們可以從我這裡獲取我所設計的素材,我也將我自己的經驗和作品分享出去了。也正是因此,我才開始逐漸被邀請到不同的分享活動現場去發言。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很大,它讓我走出去了,擁有了更多的機會,甚至在設計社群中擁有了更大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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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ssica 在灣區

Q:有沒有哪個個人項目導致你的本職工作項目延期?或者讓你沒有辦法按照計劃來推進工作進度?

JH:倒是不至於影響到延期這麼嚴重,但是一些大型的網頁設計項目對我而言確實會有壓力。比如 Inker Linker 是一個我非常喜歡的網站項目,我在這個項目上花費了不少時間,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成為一個打印機網站的網站管理員。在這些個人項目上,我從來沒有想過用它們來掙錢,唯一算得上是廣告的事情,也就是交換鏈接了,並且我需要付費讓人來幫我更新,並且允許評論。

Q:你從這些項目或者人身上學到了什麼?

JH:在我看來,無論是哪個項目,尤其是網站和APP,你都必須考慮好進行維護的工作,並且你需要問問你自己,這些事情是否是你願意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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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想要變得更有影響力,你找到了哪些更加有效的方法?

JH:我認為最重要的方式,是一對一的交流,這樣的溝通更加走心,無論對於我還是對於對方。對於每個給我發郵件的人,我都會回覆。我每年都會收到幾封情緒非常脆弱的郵件,它們來自那些正在生活中苦苦掙扎的人。

有的設計師是在家生完孩子之後,試圖重建自己的事業。有年輕設計師則是完全從零開始打拼,還有上了年齡一把歲數的老人進入設計領域準備開始自己的設計事業。這當中很多人的故事都令我感動,有太多的力量去阻礙他們前進或者回歸,他們的堅持和精神讓我無法不為之動容。我會盡可能深入地去回應他們,提供實用的建議,鼓勵他們,分享更多的資源。

也有很多人會給我分享一些非常美好的故事,這些令我欣喜的郵件常常會跟我分享一個創意是如何被挖掘出來的,或者關於我說過的話以及這些話在多年前是怎樣鼓勵他們前進,並且啟發他們工作和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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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ssica 在灣區的工作室內

Q:在這些郵件和回覆當中,是否有某個案例現在正好浮現在你腦海中?

JH:6年前,有個男人想向他的女朋友求婚,而他的女友恰好是我的忠實粉絲。而他們兩人正好要去舊金山,他想在那裡給這姑娘求婚。他想委託我幫他製作一幅作品用來求婚,並且計劃將這幅作品掛在他們即將要去吃飯的餐廳裡面。對我而言,我非常想成為這樣美好故事的一部分,能成為最重要的部分就更好了!我拒絕了他原本打算給我的錢,免費為他們設計了一幅作品,我們都很高興。

這是他最近給我的回信:

6年前,您所創造的美麗的藝術作品,幫我向我的妻子求婚。6年過去了,您的《Tomorrow I’ll Be Brave》這本書將會是我們送給第一個孩子的第一本書(孩子7月份剛剛出生)。Jessica ,我希望我們之間的共同經歷能夠讓你生活更美好。同為創意人,我倆也時刻關注著你的動態。我們的孩子,是在我們的無限期待和不懈堅持之後才擁有的,整整三輪體外受精和胚胎移植。在我們的臥室牆上,始終掛著你當初為我們創作的畫作,我們每天都看著它,是它提醒著我們記住這個特別的時刻,記住一切來之不易。

讀著這封回信,淚水忍不住流下來。我們線下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我只需要知道他們能走到一起是通過我所創造的這個重要的時刻來達成的就夠了。他們的結合是如此的動人,溫暖,這是我的感受。

Q:確實,你的作品有效地改變了他人的生活。那麼,你又是如何不斷地積累自己的成就感的呢?

JH:對我來說,幸福的生活是生活在我所愛的人附近,儘可能的減少壓力和焦慮感。快樂的基礎是滿足自己和家人的基本需求。每個人都知道「錢買不來幸福」這句話,但是更高的收入是能夠幫助我們提升幸福感的。掙到足夠的錢能夠讓我和家人滿足基本的支出,不會有太多壓力,這就足夠快樂了。我總是鼓勵人們注意基本的生活和經濟需求,以及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需要考慮的主要因素之一。

有些人會放棄一切來追求夢想,但是絕大多人都沒有。絕大多數人都擔負著各種各樣的債務,大學時候的助學貸款,按揭的房子,甚至兼而有之。上有老,下有小,需要應對的人和物已經很多了,每個需求都不容忽視。一旦能夠搞定所有的這些,你是會獲得滿足感的。平衡好生活、關係和收支,這是一切的基礎,是獲得成就感和滿足感的先決條件。

勇敢面對未來:專訪著名字體設計師 Jessica Hische

我發現,一旦基本的生活沒法搞定的話,工作做的再好,我都無法從中獲得滿足感,就和我每次生完孩子之後陷入產後抑鬱症狀態下的時候一樣。你身上的一切都相互關聯的,當你有需求的時候,你需要調整自己周遭的每一個因素,平衡好事情,來為這個需求騰出空間。一切都是不斷髮展的,但是這沒有關係。

Q:關於產後抑鬱症,你是否介意分享更多的信息?

JH:在我生完兩個孩子之後,我的荷爾蒙和內分泌平衡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是持久性的,並且在不同的時間段表現出不同的狀態。有時候是讓我陷入焦慮的情緒,整日整夜地不停歇地想事情,無法停歇,不停循環。而有的時候則呈現出經典的抑鬱症的症狀,比如一直處於疲倦當中,無法從之前愉快的經歷中獲得快樂。產後抑鬱症的影響,使得再小的任務都顯得無比的巨大,然後所有的這些我無法完成的小事情會像滾雪球一樣積累變大,然後壓倒我,徹底失控。

在生完這兩個孩子差不多13個月之後,我才逐漸恢復了正常。產後抑鬱症讓我對於被心理健康問題所困擾的人產生了難以置信的同情,並且讓我清晰地看到,在沒有抵達人生和事業的巔峰之前,我們的企業和工作文化對我們而言,到底帶來了多麼大的毒害!

我正在考慮生第三個孩子,並且我已經告訴了我的心理治療師,這一次我100%的複用 SSRI(抗抑鬱藥),因為我很清楚抑鬱症本身有多糟糕。

Q:成為母親之後,你的工作方式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

JH:我發現我必須遠離那些時間表不可預測的項目,以及需要深夜和週末加班工作的客戶,因為他們對於自己的時間管理不善,而我會受到這樣的附加傷害。我對於這種工作方式是拒絕的,我認為工作和生活之間的界限是不可侵犯的,我需要讓我的家庭生活不受影響。另一方面,這也使得我必須更加積極主動地開展項目和工作,用來填補那些不合理的高壓項目所留下的空白。

說實話,我覺得我沒有其他的辦法。我知道,也許從現在開始到幾年之後,我都沒有辦法在客戶面前展現龐大和炫酷的設計項目,因為我目前暫時難以參與到這樣高密度大規模的項目當中。但是,我如果參與進去,那麼我的孩子最黃金的童年時期,將缺少我的陪伴,這對我而言將會是巨大的人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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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ssica 在灣區

Q:接下來說說你的工作方式吧。 我記得你提過,技藝和精力是守恆的。如果你想在業務上有所增長,那麼你在創作上的時間就沒法分配那麼多了,你必須做更多無趣的事情,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到管理上。當你決定縮減業務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JH:其實這麼做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進入未知的領域。我是一個非常厭惡風險的人,不過從個人設計師生涯逐漸過渡到工作室運作是挺重要的。後者需要我掌管並承擔工作室成員的未來,我也確實享受引導他人成長的過程,但是與某人建立直接、深入的依賴關係,是一件太過於令人生畏的事情了。

藝術是我的冥想方式。

不過,最終我發現我能做的還是自己創作:花費大量的時間來自己摸索和創作對我而言,是非常有益的。它幫助我緩解來自其他地方的壓力和焦慮,藝術創作更像是屬於我的冥想方式。

Q:當你在構想你的職業前途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

JH:在不遠的將來,寫作會成為我工作的一部分,關於兒童的圖書或者其他,都有可能。我可能會有我自己的零售店,我會開始創造更多的實體產品。我也會在不同的領域當中摸索和嘗試,珠寶,服裝,誰知道呢?絕大多數情況下,我會盡量順勢而為。現在,我開始覺得一切都在加速,如果風能將我推向某個未知的領域,我說不定也能繼續保持成功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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