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心鶯又夢見了那一幕，桃林中男人一身玄色暗金紋直裰，縱身一躍自樹上摘下飄落的紙鳶遞給她，那一瞬所有星光都黯然失色。
可美夢終究會醒，還沒來得及將男人的溫柔印刻進心底卻已陡然驚醒。
綃紗帳外那雙陰鷙的眸子早不知盯了她多久。
“將軍。”一顆心差點跳出來，下意識攬緊身上衾被。
拔步床外，靳恆長身玉立的站在那，墨色大氅上還帶著夜晚霜露的冰寒之氣。
收回心底的驚懼，慕心鶯冷笑，他原定離京一旬，卻這般快的回來，想也知定是為了裳園那位。
寒光掠過，幔帳飄然而落，下一瞬慕心鶯頸間一涼。
靳恆的聲音比抵在脖頸上的匕首還要寒涼，“慕心鶯，你這個毒婦，到底還要做下多少孽才肯罷休？當初
害死雲紫還不夠，現在連她妹妹也不放過，玲瓏不過是一個小妾，你就這麼容不得人嗎？”玲瓏懷胎尚未及三月，那是他的骨肉啊，這個女人怎麼下得去手，要不是阮太醫來得及時他第一個血脈就保不住了。
肌膚割裂的痛感讓慕心鶯清楚感受到男人的決心，早知道他回來定不會饒過自己，沒想到他竟然起了殺意。
“如若殺了我能抵消將軍心裡的恨，但憑將軍懲治。”她又怎捨得去死，這話也不過是為了激他而已。
果不其然，靳恆憤憤放下手中利刃，充血的眸子裡滿是恨意。
他當然不願慕心鶯去死，有時候，人活著比死更艱難。
“既然你不在乎你那侄兒的死活，只管惹怒我，後果你是知道的。”靳恆恨聲警告。
慕心鶯身子下意識一顫 ，靳恆很滿意她的反應。
“聽說清遠大師明日開壇授法，夫人既知罪孽深重，那便三跪九叩過善德路，為那孩子祈福吧。”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不給她反駁的機會轉身離去。
慕心鶯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盡了，癱軟在床上。
就知他不會輕易饒過自己，堂堂一品將軍夫人三跪九叩給小妾的孩子祈願，這樣折辱人的手段也就他靳恆想得出來。
明知蘇玲瓏與她勢如水火卻偏要這般狠絕，自始至終，他可曾問過一句真假？
唇邊泛起苦笑，是她想多了，這樣拙劣的計倆又怎能瞞得過他的耳目，到底是疼在心尖上的人，即便知道她在撒謊也只會寵著信了她吧。
只是可憐了她那年僅四歲的侄兒……
慕心鶯不止一次在想，如若當年沒有被太后察覺自己對靳恆的愛慕，是不是彼此的命運就會不同？
他的青梅不會死，她不會嫁他，沒有怨恨，慕家不會倒，她也可以每日相夫教子、蒔花弄草。
卻偏偏，命運於她開了個最大的玩笑。
上普雲寺需過九級善德路，每級一百零八個階梯，取滅一百零八種煩惱既得九乘之意。
慕心鶯默數著階梯，雙膝早已痛的不成樣子，卻咬牙堅持著。
“呦，姐姐來的倒是早，妹妹還想陪著您一起跪的，現在來看是不需要了。”
蘇玲瓏蓮步款款走到慕心鶯身側，雙手扶著自己並不顯懷的腰身。
“你們這些人真是沒眼色，夫人都滿頭的汗了也不說幫著擦一擦。還有，姐姐可是渴了，不如喝點水歇息一陣再行叩拜。”
慕心鶯對此置若罔聞，她並非為蘇玲瓏肚腹裡的孩子祈福，而是在為自己的家人超度。
那個意外根本就是蘇玲瓏有意為之，可三年的時間她已學會了禁言。
即便是為自己辯解，也還需有人相信。
無人信她，辯了又有何用？
蘇玲瓏見她不答話也不惱，故意揚聲道：“姐姐貴為欽威將軍夫人甘願為我的孩兒祈福，您的虔誠之心相信佛祖定會感知。”
她刻意咬重欽威將軍夫人幾個字，果然引起了周圍信眾的注意。
原來她就是那個裡通外敵以致邊境失守，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的叛國賊慕家的女兒。
眾人看向慕心鶯的眼裡就都帶了憤恨。
“叛賊，你怎麼還好意思活著，要不是你們慕家，我兒也不會戰死沙場，你還我兒命來。”不知人群中誰喊了一聲，隨即一塊巴掌大油紙包裹的糕點對著慕心鶯的額頭就砸了過來。
有人開了頭，一時間所有的怨憎都被點燃了，群情激奮的咒罵著慕家無恥行徑，而慕心鶯顯然成了他們發洩的對象。
瓜果梨桃間雜著石塊瓦礫都朝著她招呼過來，而挑起事端的蘇玲瓏早就遠遠退開，唇角懸著一抹得意的笑。
“你們幹什麼，我家夫人不過是閨閣女子，哪裡管得到外間的事，你們憑什麼這麼對她。”丫鬟青禾尖利的嗓音被吵鬧聲淹沒，只能整個人趴到慕心鶯身上，幫她抵擋那些東西。
“青禾不要。”慕心鶯阻攔，青禾卻執意不起。
這一場混亂直到青禾頭上和後背都滲出血才停下來，剛才還義憤填膺的人群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生怕再打下去出了人命牽連自身。
“青禾，青禾。”慕心鶯好不容易把青禾拉下來，看著滿頭滿臉都是血的婢女，慌亂的不知該怎麼辦。
“你這個傻子，我本就是該死之人，護我做什麼。”她邊哭邊擦著青禾臉上的血。
青禾扯著唇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只要小姐沒事我就安心了。”然後就昏了過去。
慕心鶯揚聲叫著跟來的僕婦速速駕車，要帶青禾回去診治。
“夫人還沒拜完這九級善德路，請不要為難老奴。”僕婦穩穩的站在那裡根本不聽她吩咐。
慕心鶯看著奄奄一息的青禾，心中焦急萬分，“將軍責怪下來自有我來承擔，還不快去？”
“都說姐姐向來心善，將軍府向來規矩嚴明，你這是要逼死她們嗎？”蘇玲瓏不知道剛才躲到哪裡去了，眼下卻又站了出來，滿臉為那些僕人惋惜的樣子。
經她這一提醒，下人更不敢叫慕心鶯下山了。
慕心鶯恨恨的瞪著蘇玲瓏，剛剛她明明是有意為之，現在還敢出來阻攔？
緩緩放下青禾，慕心鶯走到蘇玲瓏面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什麼時候將軍府的下人都敢爬到主子頭上來了？這就是你們的規矩？”
平時這些下人對慕心鶯的輕視，蘇玲瓏的作威作福她都可以不去計較，可眼下，再軟弱下去
青禾的命就要沒了。蘇玲瓏自從入府後一直深得靳恆寵愛，沒想到慕心鶯竟然敢打她，恨不得立即就把這一耳光還回去。
但好在她還沒有糊塗，索性一咬牙直接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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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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