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導語

《軍旗下的紅十字》寫得非常好,非常感人。此文堪比新時代的《誰是最可愛的人》,贊作者堪比軍旅作家魏巍。

作者以親歷者的身份描述了那一段血染的風采,以一位女性細膩的筆觸揭示了人性的剛與柔,以一位軍人的熱血謳歌了那一代軍人的忠誠。

這篇文章可作為《四有軍人》教育的必讀物進入軍營,這篇文章的節選可納入中小學課本,如同當年我們在讀《誰是最可愛的人》時一樣,熱血沸騰,激發出我們的愛國情懷,淨化和洗滌我們的靈魂。

讓我們的英雄在軍營中、在社會上、在青少年的心目中化為不朽的豐碑!成為學習的榜樣!

那場戰爭的硝煙雖然已經漸漸散去,但那場戰爭中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不能被淡忘。陵園中的忠魂們在呼喚著和平,在期盼著祖國的強盛,他們渴望今後無人敢欺,他們也渴望祖國和親人來探望。

軍營中的勇士們則在磨刀霍霍,他們時刻在準備打仗,他們懂得和平與戰爭的辯證關係,只有敢戰方能止戰,只有能戰方能言和。這就是我倡導的“鷹膽鴿魂”之精髓,這就是我推薦這篇文章的初衷所在。

——羅援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軍旗下的紅十字》

1、情 結 深 深


對軍隊和軍人這個職業,我有著深深的情結。從小跟隨父親在軍營大院生活,十五歲入伍,在軍中服役十六年,軍人的情結深深地融入在我的血液中,滲透到骨髓裡,化也化不開了。直到離開軍營三十多年的今天,還時常有人問我:你當過兵吧?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十五歲的我


與大多數退伍軍人有一點不同的是,除了八一建軍節,我不會忘記每年的2月17號。因為1979年的這一天是對越自衛還擊戰開戰日。作為參戰軍人之一的我,在前線度過的短短七十多個日夜,是我生命年輪中劃過的一道深深印痕。


這些年,每逢清明節前後,大批參戰老兵從祖國各地湧向南疆,灑淚祭拜長眠的戰友,我深深理解。沒有過親身的經歷,很難感受這種情結與情懷。

2005年我和戰友們回靖西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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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我和戰友建平相約,再次專程來到廣西靖西烈士陵園,為犧牲的戰友們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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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陵園門口遇到一位烈士的妹妹,從廣東茂名前來為哥哥掃墓。她告訴我,年己九旬的老父親哭著喊著要最後來看一次兒子,終被親友們勸阻和瞞過。其哥哥入伍僅四個月,犧牲時剛滿18歲。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走進那青松翠柏環抱中肅穆寂靜的陵園,仰望著高聳的烈士紀念碑,凝視向山坡上延伸整齊排列的一千多座墓碑,手捧鮮花,沉重無聲地一層一層拾級而上。逐排逐行注視著花崗岩的墓碑,視線模糊了姓名,籍貫,部隊番號,只定格在年齡這一行:17歲,18歲,19歲,20歲,21歲.....。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淚水泛上眼眶。眼前一片暈光。恍惚中看見他們仍是當年穿著六五式軍裝稚氣果敢剛毅的模樣,在集結號下整齊地列隊,一個個地生動起來。

可惜,這一切都永遠的消失在了眼前這一片深情的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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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釋懷。當年壯懷激烈的場景,再次一幕幕清晰浮現眼前,彷彿就在昨天。




2、受 命 備 戰


1978年,有關越南當局瘋狂反華排華,大力驅趕華僑,在邊境挑起武裝衝突,蠶食邊境的消息,不斷的見諸於廣播和報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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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強行將二十多萬華僑趕回中國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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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發出宣言:決心進行一次有限度的懲罰作戰。目的是教訓教訓這個狂妄的東方古巴,取得我們中越邊境的比較安定的邊界線。


軍隊全面進入了戰備階段。

12月8日,按上級命令,我所在的廣州軍區第169醫院組建了共六名成員的顱腦專科手術隊備戰待命。

手術隊成員三男三女,分別是:隊長、腦外科主治醫生朱雲發,醫生簡建華、魏俊福,麻醉師董秀玲,外科護士惠京蘭,第六個人就是我這手術室的護士。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當年顱腦手術隊的醫生們



待命中的手術隊基本脫產學習和做裝備的準備。院裡正常的或急診的顱腦手術也都由我們這組人去操作,算是戰前演練吧。

按照規定,參戰個人須把全部私人物品打包封存並註明寄往地址,這是一旦當了烈士好進行後事處理的程序噢。

在填寫寄往地址時,“犧牲”這兩個字在我腦海中掠過。但對死亡真還沒有過多過深的思慮。心中滿滿是軍人的職責和使命,沸騰著的是那從小就被培養起來濃濃的英雄情結。對上戰場履行軍人的職責和使命,我有著一種強烈的期盼和自豪感。

這期間,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這是我參軍十年第一次也是從軍期間唯一的一次接他的電話。

父親是個走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的硝煙烽火,身經百戰屢建戰功的軍人,身邊的戰友犧牲過半……。

在軍內線路嘈雜不甚清晰的電話裡,父親只叮囑了一句他最有資格說的話 "孩子,上前線了,你要勇敢啊!”

“爸您放心,我絕不會給您丟臉的!”電話的這一頭,我的回應也只有一句。

這是兩代軍人之間的對話。簡短,乾脆,利落,父女深情中不乏軍人的豪氣!父親剛烈的性格和職業軍人的特質給我的遺傳及影響至深。


3、集 結 邊 境

1979年元旦這天下午,接到出發命令。緊忙打點行裝,辦理手術器材裝備的託運。次日乘坐北京至南寧的五次特快列車前往廣西前線。 

在衡陽車站月臺上,軍區後勤19分部的首長帶著參謀人員來送行。首長把我們每個人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厲聲質問為我們送行的副院長:“他們的槍呢?”

副院長張大了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是啊,長處和平年代,誰又會想到醫務人員要配槍呢。

“為什麼不配槍?你以為他們是去玩嗎!”首長越說火氣越大,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

嗚……列車噴著白白的霧汽駛進了站臺。總算給萬分尷尬的副院長解了圍。

來送行的還有朱醫生的夫人領著五歲的兒子,簡醫生身懷六甲的妻子。分別時刻我注意到,她們眼底深處的那份擔憂與不捨難以掩飾,可都作出一副輕鬆的樣子,沒有把傷感外露。她們同為軍人,懂得軍人的職責和使命。

上車後在普通硬座落座不久,列車長經過該車廂,看到行軍裝束的我們,匆匆撥開通道上的人群,邊走邊大聲說道:“來來來,給抓小偷的騰個位”。

這話讓我們詫異,抓小偷的?誰?沒想到幽默的列車長指的是我們。不多會兒,一位列車員過來,說列車長已經安排好了臥鋪,請我們趕緊過去。

當時尚屬軍事機密的行動是瞞不住鐵路人員的。從一趟趟向西南開去裝載坦克火炮和滿滿兵員的專列,不難猜到我們同方向進發的參戰身份。很為鐵路人員對軍人的關懷照顧感動!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第二天早到達廣西南寧,向南寧前線指揮部報到,再換乘軍列直接開進了崇左兵站。

當晚在兵站住宿,女兵住平房,男兵住帳篷。兵站里人員車輛熙攘往來,晝夜不停緊張忙碌地裝卸轉運各類戰備物資。刺耳的列車鳴笛及各種嘈雜聲,整個兵站通宵達旦的白熾燈強光令大家都沒睡成安穩覺。在此地此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戰爭前奏的氣氛。

次日早餐後,我們和同期到達的167醫院胸科手術隊及165防化隊分乘兩輛軍用卡車,繼續向目的地——靖西縣出發。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那時的中國還處在一個貧窮落後的時期,而靖西所屬的百色地區又是廣西最貧困的地方。處於雲貴高原邊緣,道路以山路為主。汽車行駛在黃土公路上,滾滾的黃土泥沙肆無忌憚地往車廂裡卷,把人人弄的灰頭土臉看不清膚色。鼻子嘴巴里都是土,綠軍裝徹底染成了土黃色。

進入靖西境內,沿途的百姓無論大人孩子,見到軍車都熱情地揮手致意,我們也不停地揮手回應。讓我頃刻有了軍民魚水情的感受。

下午四時許,終於到達了靖西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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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西,這個中國與越南接壤直線距離最短的小縣城,同越南高平的茶嶺、重慶兩縣山水相連。 其邊境線長152.5公里,是即將爆發的中越戰爭主要屯兵地之一。這裡駐的部隊是第41野戰軍——中國陸軍的王牌軍。解放戰爭時期,這支英勇頑強的部隊打出了一個赫赫有名的塔山英雄團。

一個邊陲小縣因突然駐紮了數萬大軍而變的熱火起來。幾乎所有村寨都駐紮著部隊,空氣中處處充滿火藥味兒。武裝越野奔襲的隊伍,實彈射擊的槍彈呼嘯聲,揹著像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那樣步話機“洞兩叄拐……”呼叫的通訊兵,奔跑架線的電話兵隨處可見。晚上,各部隊駐地輪著放映《地雷戰》《打擊侵略者》《英雄兒女》等戰爭教育教學影片。戰前的軍事戰術訓練與思想政治工作同步緊張地展開著。


我們手術隊配屬於第32野戰醫院,將擔負戰地一線救治任務。

我們住宿被安排在縣城一座結構精緻的老式宅院,內有天井和帶回廊的二層小木樓。在當時貧窮的小縣城裡它可算得上一座“豪宅”。與32野戰醫院駐地隔著一條狹窄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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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回靖西時見這宅子被修繕一新。沒想到竟然是上世紀四十年代越南胡志明主席領導的“越盟”靖西辦事處舊址,如今成陳列館了。)



“豪宅”裡並沒房間給我們住。同時還有157、167兩個醫院的手術隊員及165防化隊隊員,男男女女近三十人,統統擠在二樓敞開式迴廊樓道的木樓板上打地鋪。L型的樓道,男兵住一邊,拐個角住女兵。沒遮沒擋的,任何人一點動靜所有人都能聽到。塑料布一鋪,既是床單又當褥子,蓋的是單薄的軍被。

近乎露營的處所難頂夜晚的嚴寒。夜裡5度左右的寒冷和這八面的來風凍得幾乎無法入眠。穿著毛衣,把棉衣壓在被子上,相互間緊擠著還是冷。聰明的簡醫生替大家想了一招:打開軍用雨衣蒙在被子上。雨衣不透風,一面是防水布,一面是橡膠,這下就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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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幾個醫療隊都陸續轉走了, 偌大的"豪宅"裡就剩下我們六人。除了在32醫院就餐和參加他們的政治學習、實彈射擊外,我們自己管理自己。

開始我們還比較自覺,認為應該主動參加野戰醫院的活動,從早上第一件事出操跑步開始。

晨操跑步在我們大醫院都是象徵性地活動一下,跟野戰醫院的訓練真是沒法比。第一天出操就令我們顏面掃地。只見他們幾十男女老少腰扎武裝帶,步調一致刷刷有聲地跑的速度極快,目標是三千米喲。

跟在隊伍後面,才一百米就感到了吃力,二百米就拉開了距離,三百米則潰不成軍停了下來。哈哈,好在天色未明,他們跑遠了看不到我們幾個散兵遊勇的狼狽相。

野戰醫院體能方面的訓練有素讓我們望塵莫及,接下來的手槍實彈射擊我們成績也不怎麼樣。這個下馬威熄滅了我們的自覺性。和人家比軍事素質比體能,純粹是拿自己的短處比人家的長處,不敗下陣來才怪。

我們的長處是什麼呢?在大醫院裡病案多,手術實踐多,在醫療專業技術方面我們還是自信滿滿的。想想自己也有長處,何況還掛著軍區顱腦專科手術隊的招牌,令我們打心裡還是挺牛氣的。

不受管束也無需業務訓練,六人在這緊張的前線中成了比較特殊的兵,很有點自由散漫。

靖西的奇山秀水有“小桂林”著稱,風光極美。每天晚飯後我們是信步流連,盡情享受著大自然賜於的水光山色。

一天傍晚,逛著逛著走進了邊防二團營地。見禮堂正在放電影,便摸著黑進去坐了下來。覺得這地方不錯,比看露天電影舒服多了。

第二次繼續卻惹事了。在通明的燈光下,我們堂而皇之地走進禮堂在後排坐下。全場的士兵紛紛扭頭注視著我們,併發出一片片嗡嗡的騷動聲。

朱醫生笑說:都在看你們三個女的呢。

看就看唄,我們並不以為然。

突然,一位身著軍大衣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軍官旋風般地疾步進來,聲如洪鐘一聲爆喝:“全體起立,向前看!”

霎時,齊刷刷起立的士兵檔住了我們的視線。還沒聽清那大鬍子在呵斥著什麼,一位幹部已快步跑到我們面前,繃著臉毫不客氣地質問:你們是哪個單位的?我們郭團長讓你們不要到這裡來。

我們當即在全場眾目睽睽下被攆出了禮堂。

還真是女兵惹禍了。對這些常年不見女性又面臨大戰的士兵來說, 是被擾亂軍心了嗎。

有句名言“戰爭讓女人走開”,但細探古今中外,又有哪一次戰爭的刀光劍影中,又有哪一次的流血犧牲中,看不到各種各樣的女性形象呢?我倒覺得,女性的出現,顯得戰爭沒有那麼殘酷,會給參戰的將士們心裡帶來一抹暖色和慰藉。

帶兵嚴厲的郭大鬍子這讓我們萬分尷尬的狠招,令我耿耿於懷。

那時的電影翻來覆去也就那幾部老片子,沒啥可看的。沒書報沒廣播,為消磨時間,我們只得寄情於撲克。

軍區衛生部的領導挺關心我們手術隊,專門來看望,還用吉普車送我們幾個去軍部看朝鮮電影《金姬和銀姬的命運》。春節前,41軍的副軍長帶隊慰問32醫院,我們每人分到手的慰問品是一根甘蔗,一個蘋果,三塊水果糖。

1979年元月27日是除夕。夜12點正,震天動地的鞭炮聲響徹全城,濃濃的白煙混和著嗆鼻的硫磺味瀰漫在空氣中久久無法散去,街道上鋪滿了厚厚的落地紅。驚歎貧窮的靖西老百姓竟能把鞭炮放的如此慷慨豪氣。

靖西特產的香糯米被稱為“中國十大珍米”,自明朝起就是皇家貢品。老鄉們煮好了粽子紛紛送到各部隊慰問子弟兵。濃濃的節日氣氛,濃濃的軍民魚水情,令我們在邊境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春節。


4、大 戰 在 即


進入二月,將要開戰的跡象便一天天明顯起來。不時地有我們的偵察兵在邊境偵察時觸地雷受傷和犧牲的。32醫院另一個駐紮在城外的醫療所陸續地在收治傷員了

開戰前一週餘,各個戰地救護所分別部署到位。32醫院將其參戰的兩個野戰所進行了人員調整。一個所開拔去了靠近那坡縣當時稱南坡公社的地方。我們也於11日搬出“豪宅”,跟隨其中一個所遷到了距縣城三公里外的一個山坳裡。

這是邊防二團的訓練場,有一座很小的二層樓,開戰後被用做重傷員病房。一間小食堂和兩間小庫房,後來都成了我們的手術陣地。山窩裡有個射擊場,可降落直升飛機。此地與越南的直線距離是七華里。


羅援將軍泣薦:軍旗下的紅十字(連載一)


我們身後的食堂和庫房是當年的手術陣地



我們六人按男女分住兩頂軍用醫療帳篷。帳篷很大,裡面襯著一層雪白的布。有毛竹搭起的大通鋪,讓我們終於告別了一個多月的近乎露營的樓板地鋪。

孤零零兩座帳篷六個人,離野戰所的集體住所有一段距離,夜裡漆黑一片。太安靜了。這安靜讓人心裡發毛。因為進入邊境,被人們談論最多的,最危險的威脅就是那神出鬼沒的越軍“特工”。

所裡配發的手槍與其說是自衛防身倒不如說是壯膽更為貼切。每晚進入帳篷前,大家手握著槍,男士們打頭偵察,相互照應小心翼翼,確定裡面沒人再進去。每晚睡前我都把槍放枕邊,想著一有動靜先一槍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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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惠身後是我們所住的帳篷



晚上睡不好,白天也無法睡。靖西初春的氣侯是晚穿棉衣午穿紗。中午的陽光火辣辣,進帳蓬如同入蒸籠,人無法待在裡面,更別想午睡。

一個糟糕的情況,進駐後全體人員水土不服。個個腹瀉不止,渾身無力。簡醫生最為嚴重,脫水連床都起不來了。兩三天後才逐步適應,這對大家臨戰前的體力消耗不小。

短短這些天,大家都預感大戰在即,抓緊各項準備工作。還增加了一項新的學習內容,即戰場上對越軍的喊話訓練。分為越語和俄語。入境參戰部隊學十句,我們只學簡單的三句:

繳槍不殺!

跟我走!

我們寬待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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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語戰場喊話內容,我們學其中第1.2.7條



參戰部隊更是猶如箭在弦上,開進的變動很大。附近來了個工程部隊,天天在搞爆破訓練,距離之近總感覺我們帳篷隨時會被炸飛。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聆聽爆炸聲。

連隊的戰士都在集體剃光頭了。這是上戰場前必須的程序,為的是頭部負傷後的處理。那些十八九歲的小戰士猛然見到我們這些路過的女兵,全都尷尬地捂著光頭一溜煙鑽進帳篷。真是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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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前誓師大會



一個地方民兵連配屬到我們野戰救護所,任務是負責抬擔架和警戒等後勤輔助工作。一到就立即動工搭建作為病房的茅草棚。

14日晚八時,又一支醫療隊的到達令我們喜出望外。竟然是我們169醫院的八位戰友。和我同乘一列火車當兵的好友建平也在其中。他們將擔任傷員後送任務。從而得知,由我們169醫院三十多人組建的一支列車醫療隊也在向前開拔,任務是從前線接運傷員回後方的。聽到我院有這麼多戰友前來參戰,令我們倍受鼓舞。

15號一早,這後送組一分為二,季曉婷、宋振祥、臧新軍、郭曉鬱轉去了南坡,建平等四人留下,將和我們並肩戰鬥。當天下午,建平就被所裡指派去為一位搶救無效犧牲的偵察排長做遺體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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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的為我們169醫院參戰的列車醫療隊全體成員。站立的為鐵路部門的列車乘務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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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院參戰列車醫療隊的戰友們



同時還進駐了一個汽車連,是負責接運傷員的。一字排開的二十多臺解放牌卡車,每輛車頭前都赫然插著一面白底紅十字的旗幟。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以旗幟形式出現的紅十字。這戰地的紅十字旗,給了我一種心靈的震撼。我不由駐足久久地凝視著。

戰場的目標是雙方的殺戮。紅十字的目標卻是挽救生命。我們的雙手將承載著這沉甸甸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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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著這屬於我們的戰旗,神聖的使命感陡然由心頭升起!



我們還注意到,一公里外向陽的山坡處已經有大批民工在動工挖墓穴修建陵園了。開戰前犧牲的烈士也正在往這座陵園裡移葬。這才真正意識到戰爭的殘酷和死亡的貼近,心情不由地沉重起來!

一切跡象都預示著大戰在即。


5、開 戰 前 夜


1979年2月16日,距離戰爭的正式開戰只有一天。

身在前線的我們並不知道這些。為了高度保密,開戰命令的發佈既不是電話,也不是無線電報。而是由前線指揮部用直升飛機派員將書面命令親自送達各戰區最高指揮官手中。

然而,一個突發的意外出現在我們這個戰區,這使我們無意中成了提早一刻知道開戰消息的人。

這天傍晚約六點左右,正吃著晚飯,所裡接到南寧前指衛生部緊急命令,要求我們顱腦手術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德保縣搶救傷員。

放下吃了一半的飯,我和朱醫生、簡醫生、董醫生四人帶上手術器械,手槍壓滿子彈坐上軍吉普立刻出發。

80公里的崎嶇山路顛簸了快兩個小時,八點鐘到達德保縣人民醫院。已焦急等侯在那裡的41軍幹部簡要地向我們介紹情況:

下午五時,南寧前線指揮部送作戰命令的直升機在飛往靖西41軍駐地途中,為了隱蔽超低空貼山飛行,螺旋槳刮到了樹梢而墜落。軍區作戰部馬科長顱腦受傷昏迷,駕駛員和作戰參謀亦受傷。當地的民兵發現飛機出事即刻趕來營救。動彈不得但頭腦依然清醒的作戰參謀將裝有作戰命令的公文包壓在身下,舉著手槍不準任何人靠近,非要一定是41軍軍長親自來接公文包。

這就是軍人。用生命捍衛職責的軍人!

我們趕到時,兩位輕傷員已經轉走。縣醫院剛為顱腦受傷的馬科長做完手術。

我們立即進入病房查看仍在昏迷中的馬科長並瞭解手術情況。確認了傷情穩定處置得當後才離開。

得知將在明天(2月17日)凌晨正式開戰,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駐地,迎接戰鬥。

返程進入靖西途中,在我們吉普車夜視燈的視野下,不斷地見到有炮車、軍車在閉燈摸黑開進。還有全副武裝的步兵像潮水般向著前方悄聲行進。

坐在車上的我直擔憂著,車輛夜行不用照明出事怎麼辦?戰士們連夜徒步奔襲進入陣地,體力不是消耗很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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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所裡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發電車開動,全體人員各就各位挑燈夜戰。我們也立刻將所需一切物品器材展開。一派緊張忙碌的景象。

十二點一過,全體軍人集合,在泥土地上席地而坐,聽取32野戰醫院領導宣讀中央軍委和廣西前線指揮部的作戰命令。包括開戰的政治宣言、作戰目的、任務、時間、戰場紀律等等。內容挺多,挺長的。

仗,終於要開打了。我們每個人都處於緊張亢奮狀態。聽著作戰命令,我心中也有不少的疑惑。

一是下達的作戰時間共三天,縱深不過幾十公里。我們陳兵幾十萬,忙了幾個月,怎麼才打三天的仗?(後來戰況的發展打了28天。)

二是作戰的主要任務之一是抓俘虜。每個軍、師、團都有具體數字的任務。抓那麼大數量神出鬼沒的越南人容易嗎?押得回來嗎?(從戰後歸還的戰俘數看,確實沒完成指定任務)

三是戰場紀律。基本就是我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得侵犯越南老百姓的利益等等。但其中強調要尊重越南少數民族的風俗,有一個不記得叫什麼族的,家中火盆怎麼個擺法,進門要注意面朝哪邊……好像我們不是去打仗,倒是觀光做客的。我覺得可真有點瞎扯了。

畢竟,我們的軍隊已經三十年沒打過大仗啦!

徹夜無人入眠,只有等待中稍稍的靜謐。凌晨4點,就有兩個傷員送達,是進入陣地時踩中地雷的。

我們手術組為傷勢最重的小戰士做處置。只見雙大腿中段以下都已缺失了,只剩半截的大腿傷口血肉模糊長短不齊地扭曲著。止血帶一鬆開,鮮血噴射濺了手術醫生一身。趕緊加壓輸血並做了高位截肢修補術。

手術剛結束,戰鬥正式打響了。



6、血 色 陣 地


1979年2月17日凌晨,對越自衛還擊戰正式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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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位的開戰是六點整。炮聲震天動地,只見黎明前尚黑暗的天空半邊被映得通紅。

救護所全體人員靜靜地佇立,聽著隆隆的炮聲,仰頭凝望著那炮火織就的奇特天象,心情複雜地揣測和等待著接下來屬於我們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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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分鐘後炮聲戛然而止。後來聽41軍的人說起,炮擊應該是持續一小時的,但我們這方位的炮彈竟然供應不足地提前打光了。

這事不知是否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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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攻擊之後就是步兵衝鋒,激烈的地面戰鬥在進行了。傷亡將從此刻開始。

還沒到八點,第一批送傷員的戰車便一輛接一輛卷著滾滾黃塵呼嘯而至。霎那間,傷員躺了一地。屬於我們的戰鬥至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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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承擔的是最關鍵責任最重的一線救護。要完成的是以挽救生命為首要任務的救治。而我們這救護所也就三十來人,分為前接組、驗傷組、手術組、採血組、護理組、供應組、傷員後送組以及警衛組,炊事組等。大多崗位兩三個人。最重要的手術組人多些,但也只有展開兩張手術檯的場地和技術力量。這其中的重中之重是看手術組的效率。傷員的生命之線就係在我們手上。

我們所處的方位並不是入境作戰的主攻方向,而是為牽制越軍打佯攻的陣地。沒料到越軍的兵力和戰鬥力大大超出了戰前的估計。進攻路線又是由兩面為山的山隘前進,越軍居高臨下的阻擊令我軍傷亡慘重。

開戰頭兩天,臨近我們作戰的123師368團僅傷員就陸續下來兩百多。此戰368團傷亡360多人,犧牲為160人。擔任主攻的二營基本被打光,五個連隊集結起來僅剩下一個連的兵員,營長見狀放聲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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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而至的傷員令全所人員迅速進入萬分緊張忙碌的狀態。前接組冒著槍彈襲擊的危險到前沿接收傷員;

驗傷組按傷情輕重分理出處置的緩急;民兵擔架隊兩人一組,抬著傷員往手術間和病房送進送出;兩個手術組一臺緊接一臺地展開手術;護理組緊張地照料著重傷員;後送組一車接一車地翻山越嶺將傷員送往二線醫院。

戰傷的傷情門類特別複雜,胸腹傷,顱腦傷,肢體的槍傷、炸傷、摔傷、燒灼傷……從頭到腳,各種輕、重、危、難、急的都齊了。不少重傷員抬上手術檯就先忙著緊急胸外叩擊復甦,行氣管切開術,做靜脈切開輸血輸液……。更有來不及搶救犧牲在手術檯上或手術室外的烈士。萬分緊迫、緊張,血腥的氣氛籠罩著全所。

為了再加快進度,在我們這個手術組還多加一張簡易手術檯,可同時進入兩個傷員。這臺在進行手術,我趕緊為旁邊那臺傷員先做好輸液和消毒準備。醫生手術完了換個手套立即過去做第二臺。我接著包紮術後的傷口,馬上清洗消毒器械,並換好下一臺的傷員。兩張手術檯爭分奪秒輪番利用,大大提高了效率,忙得大家如機械般無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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