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又到綠楊曾折處》納蘭性德

又到綠楊曾折處,

不語垂鞭,踏遍清秋路。

衰草連天無意緒,

雁聲遠向蕭關去。

不恨天涯行役苦,

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

明日客程還幾許,

沾衣況是新寒雨。

《蝶戀花·又到綠楊曾折處》納蘭性德

譯文

又來到昔日折柳相送友人的故地,騎馬默默垂鞭徐行,心緒沉沉惝恍迷離,在無望的秋思之途踏行。衰草無邊已了無生趣。大雁遠去關塞遙遠。

天涯羈旅之苦卻也無妨,只可恨那西風吹散吹滅了多少穿越古今的美夢。明天,行程還在延續,乍寒的新雨打溼衣衫,更覺淒冷孤單。

賞析

這首詞寫羈旅在外,路過舊日與親友分別的地方,而引起的惆悵之情。上片重在寫景,下片重在抒情,然而又都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

先看首句,“又到綠楊曾折處”,詩人不直陳痛楚,而將其深隱於“綠楊”依依之中,這種隱忍使情意又深了一層。更重要的是,一個“又”一個“曾”,完成了時空上的移位與重疊。亦幻亦真的片斷,彼此交疊,詩句便多了一層深婉迷離的意趣。這種不經意(這種不經意的寫法必定經過詩人精妙的提煉才不露斧痕)營造的時空上的錯亂,近乎幻覺,也接近了思念的極致。試想一下,若不是最深沉最痛切的思念又怎麼令人如此恍惚、迷惘。

承接首句,“不語垂鞭,踏遍清秋路”,看似平鋪而下,其實佈局精巧。“不語”承接首句的惝恍迷離的狀態,而“垂鞭”已將詩人的思緒引回到現實之中。“垂鞭”意指詩人心緒沉重,縱馬緩行。馬足所及,又輕輕勾連“踏遍”一句。“雁聲”又將秋意帶到“蕭關”更遙遠的地域;一個“遠”字,令愁情綿延不盡。 下片的“天涯”收結了上文,也極言“行役”之遙遠之漫長。分明苦不堪言,偏偏還說“不恨”,翻出新意,更為後文“只恨西風”伏筆——原來還有可恨之事甚於“天涯行役”之苦。

“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出語新巧、奇警,含意蘊藉、深長。“吹夢”之說不是首創,把夢吹成了“今古”應屬詩人首創,妙就妙在:它在前面對空間極力拓寬的基礎上,進而完成了對時間的無限延伸——於是,詩歌的時空結構便變得更加遼闊、蒼茫了。

最後以“明日客程”收結,一片“雨”色裡,全詩籠罩在朦朧淒冷的情調之中。總而言之,在這首短小的詞裡,詩人著意拓展了詩歌的時空,遂令天之悠悠、地之茫茫,無時不懷想,無處不相思,寫出了思念之極致。這份穿越時空的思念,才是真正的“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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