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舜,一位良善的世俗国王,还是陨落的日神?

朱大可:舜,一位良善的世俗国王,还是陨落的日神?

舜跟尧和禹三者并列,是中国古代贤君之一,他的事迹是一个男版灰姑娘的故事。之前跟大家分享过,他从一个草根青年逆袭成为国王尧的乘龙快婿,最后又爬上高位,成为伟大的国王,这个故事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但是,舜真的只是一个世俗国王吗?

我们来看一看,舜的发音是以“S”开头的。我们知道,全世界的日神名字分为两种:一部分以“H”发音开头,一部分以“S”发音开头。比如,苏美尔神话的日神名叫“Shamashu”,晚一点的阿卡德神话,日神的名字叫沙玛什,罗马日神的名字叫索尔,印度日神的名字叫苏里耶。现代英语当中的太阳是“sun”,巧的是它跟“舜”的发音几乎一模一样,实际上它和罗曼语的“sol”都来自于原始印欧语的同一词源。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怀疑舜的真实身份,祂不是一个世俗的国王,而是日神。

一定会有人质疑说,通过发音来进行推论,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嫌。那我们不妨运用福尔摩斯探案的方式,根据《史记·五帝本纪》,以及其他古代典籍所留下的蛛丝马迹,来做进一步的分析。

首先,我们注意到,舜的母亲名叫握登,有一天,她目睹了一条巨大的彩虹,于是感而怀孕,把舜生在了一个叫姚墟的地方。请注意,彩虹是雨过天晴的天象,它于太阳有密切的关系。更有意思的是,祂的出生地在姚墟。这个“姚墟”是地名吗?要是这么想,那我们就上当了。“姚墟”指的是二十八宿当中的“墟”宿,它的位置在北方,代表冬天和黑夜。在冬至那一天的半夜,它会出现在天顶上,就像每天的子时一样,代表新一年的开始,给人以无限的期待和希望。对中国人来讲,冬至阳生,这是一个绝处逢生的日子,所以要吃饺子庆贺一番。

太阳在名叫“墟”的新星所在之处涌现,这是一种象征性描述。它向我们暗示,日神从最深的黑夜当中奋力诞生,同时它将战胜黑暗,为人类带来光明。但是,就像我们一直被教导的那样,前途虽然是光明的,道路不妨是曲折的。日神在他上升的路途当中,遇到了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困境。

其次我们看到,舜的父亲是一个瞎子,他的名字叫瞽叟,意思就是瞎子老头,代表着拒绝光明的顽固势力。而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瞎子父亲娶了一个邪恶而残暴的继母,名字叫壬女,“壬”代表着北方的黑暗水系,是日神的天敌。一个拒绝光明的瞎子,加上阴寒的水系,这已经构成了日神舜生长的最大困境。但这还不够,他们俩还生下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字叫象。象,就是阳光照在大地上所产生的阴影,代表着白昼的黑暗力量。就是这样三个人,合谋要杀害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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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舜爬到粮仓顶上去糊泥巴,瞽叟就在下面放火烧粮仓,但是舜借助两个斗笠,像长了翅膀一样,从粮仓上跳下来,逃走了。第二次,这个瞎眼老头又让舜去挖井,这一次舜先在井壁上凿出了一条通往别处的暗道,井挖到深处的时候,父亲和他那个叫做象的弟弟一起往井里面倾倒泥土,想把舜给活埋掉,但是舜又借助暗道逃走了。虽然两次谋杀未遂,但这足以证明,舜身边的黑暗神是极其险恶的。

然而,舜也不是孤立的,他在家族内部有自己的支持者。首先,是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她们被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有人认为,她们是一对女神,这个“皇”,是煌明的意思,“英”,也就是光华。她们代表了太阳的明亮。舜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宵明”,指的是夜晚的光明,还有一个叫“烛光”,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夜晚点燃的火。这四个女人。要么跟白天的光明有关,要么跟夜晚的光明有关。她们时时刻刻都支持着日神,帮助他把光明带给人类。现在,舜不再孤独了,有了这四个女人的支持,舜就有战胜黑暗的力量,所以,尽管我们每天都被黑暗所统治,但终究会迎来太阳的强大光明。

在舜的家族里还有一个神秘角色,她是舜的同父异母妹妹,名叫“敤首”。古代典籍里说,她是绘画第一人,她没有站到自己的母亲一边,反而把他们要谋害舜的消息暗自传递给娥皇女英,帮助舜从那个暗道里逃走。这个敤首的“敤”字,从象形的层面上看,有摘取果实、向神灵献祭的意思,同时也有操办和刻写的意思。她画出来的所谓绘画,其实就是太阳升起降落时的时辰刻线,也就是圭表上的那些线条,所以我一直认为,她是典型的日神女祭司,负责用圭表来计算和报告时间。这些八卦状的线条,在古人看来,就是人类绘画的开端,所以把敤首称为画画的第一人。

关于舜的家族的成员的分析,这里就先告一个段落。下面我们还要来看一看舜的晚年。伟大的日神老了,他在巡游南方的时候,不幸染病死去,就埋葬在叫做苍梧之野的地方。这个地名从字面上看,指的就是长满深青色大树的森林,象征着太阳陨落之地。根据晋代张华的《博物志》记载,舜的妻子娥皇和女英,因为丈夫的去世而非常伤心,她们失声痛苦,眼泪溅落在毛竹上,留下了斑斑痕迹,后人把这种竹子叫做斑竹,又叫湘妃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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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舜的死亡故事,和一则古希腊神话极为神似:相传,太阳神赫利俄斯有一个儿子名叫法厄同,还有一辆太阳战车,他每天都要驾着它飞上天空,巡视大地,给人类带来光明。有一天,那个没有驾照的法厄同偷偷驾着父亲的太阳车上天去了,因为技术实在太差,整个太阳车失去控制,距离地面太近,以致于大地燃烧起来,人民呼天喊地,生灵涂炭。天帝宙斯不得已,用闪电把法厄同击毙,他化作一团火球,从天上掉下来,葬身大地。他的妈妈,名望女神克吕墨涅,还有三个日光女神的妹妹,统称为赫利阿得斯,她们互相抱头痛哭,一连哭了四个多月,最后三个姐妹变成了三棵白杨树,她们的眼泪则化为晶莹剔透的琥珀。

舜坐车巡游南方,法厄同驾战车巡游大地;舜的妻子的眼泪,化成竹子上的斑点,法厄同的妹妹化为杨树,眼泪变成了琥珀。这种相像到底是巧合,还是传播和改造的结果,我们在这里先不做结论,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舜的晚年事迹,包括他死后,他的妻子的反应方式,实际上都属于日神叙事的结构。说到这里,有人会追问:你做故事分析,人物分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可以回答说:通过这个分析,我们已经发现,舜的家族故事,其实是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寓言,它描写了日与夜,光明与黑暗,整个二元论戏剧的斗争过程。我相信,这则寓言是中国神话体系里最精妙的密码文件,它非常聪明地隐藏了日神的秘密,等待后人的解码和翻译。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在神话编码方面的高度智慧。在解开舜的身世秘密之后,我们会发现,原来中国神话里也存在日神的事迹,而且如此生动有趣,让我们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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