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怀念大伯

夜读 ‖ 怀念大伯

作者 :丁振雷

大伯走了,在农历小雪来临的前夜。走得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却又那么安详。

记忆中的大伯总是忙忙碌碌,不是在田间操持农活,就是在地头刨土劈柴……大伯的勤劳和质朴,在老家的小山村里有口皆碑:大伯兄弟五个,年少时的他早早就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因为勤劳又特别能吃苦,16岁那年就成了公社的生产骨干,后来当上了生产队长。

生产队长不算官,却管着全村老少的生命粮。豫西是片丘陵地带,吃饭全靠天。作为生产队长的大伯,带着全村老少与天斗、与地战,虽然没能带全村老少脱贫致富,却也改变了灾年逃荒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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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还有一个别称——丁铁匠。奶奶在世的时候常给我讲起以前的故事,但不忘叮嘱我一句:饿死不当兵,穷死不打钉!

幼小的我并不知道其中含义,长大后渐渐明白:爷爷那辈人是躲灾逃荒从豫东逃到豫西的,为了能让全家人吃上口饭,大爷挑起货担,摇起拨浪鼓走街串巷,做起换盐卖糖的营生。但天有不测风云,正值全家人缺衣少食的年关,大爷却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后来总算逃了回来;爷爷幼年跟人学打铁,没日没夜敲敲打打却还是不能养活一家人。尚且青年的大伯,虽也早早掌握了打铁的技术,与爷爷一道辛苦劳作,却仍不能改变家庭的窘迫。

大伯读过书,自然眼界开阔,青年时曾立志从军报国,却被奶奶拦下,原因诸多。后听大伯提起此事,也总是说那么一句,咱家缺男丁,一家老小生活都顾不上,再加上成分不好,那些年当兵也未必就能干出个模样。但我能看的出来,这是他的自我安慰。

爷爷的打铁技术是出了名的,大伯继承爷爷衣钵,自然也有一些绝技。曾听老人们说过:以前,要不是因为爷爷给红军修枪造炮,家里才没有被定性为反革命,否则早就活不下去了……

大伯当兵不成,只能在家务农。但年轻人的闯劲和干劲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淋尽致。大伯在同批青年中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一名优秀的生产骨干,还受到过表彰,获过一套《毛泽东选集》和一支钢笔。但终因成分问题,大伯始终在农村,连个党员的身份都没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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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虽然是生产队长,却不曾给家里带来丝毫利益。他常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才是共产党的干部。为了这个捍卫了大半辈子的名声,村社里的犁头坏了,他带领弟弟们整宿起炉修补;谁家的锄头、镢头、撅镰坏了,他也是毫不讲价,义务修补……

生活好转的农村逐渐有了生气,少了萎靡,但我的父辈依旧在贫困线上挣扎,石头面和野菜汤曾是家里青黄交接年的标配。

生产队和大锅饭的年代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逐渐消失,农村豁然迎来了春天。生产队开始分家,别人家分的是青头骡子大白马,下地的耕牛卖力的驴,胶胎的架子车;而作为生产队长的大伯,只分得一个破播种镂。斗转星移,岁月如歌,跨越年轮的沉重背负,正壮年的大伯头顶也染上了一撮雪。兄弟们逐渐长大,作为家中长子的大伯,又一股脑儿地开始张罗起弟妹的婚姻大事。等到最小的弟弟也结婚生娃了,大伯还没享几天清福,又开始操心他的4个女儿。眼盼着女儿一个个出嫁,古稀之年的大伯却时刻不得闲,和大娘总是田间地头守着,各家各户走着,这家带带娃,那家帮帮手……

大伯是个心气高的人,年轻的时候不服命运,年迈的时候不服年纪。记得我小时候,大伯凭着聪慧和勤劳,早就是村里的致富能手,当有些家庭还在为油盐发愁时,大伯已经有了几头耕牛,鸡圈里有了成群的小鸡,院子里总是堆着小山似的柴禾……

大伯了不起,不是我的自诩自夸,而是村里公认的。那时候,全村都开始种植烟叶,大伯自然也不甘落后,只身一人出门学习烤烟技术,建起了村里第一座烤烟房。不知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心摸索,他总结出一套烤出一等烟叶的办法,成为全村发家致富的依赖,我们村也成了烟站指定收购烤烟叶的村庄。

传艺不收费,义务做奉献。烤烟叶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烟叶长势要把握,烟叶打结有技术,烤房温度要控制,出窑时机要把握。这些技术活都是大伯一人承担,就算有别人帮忙,他也总是时不时地去看看问问,哪怕是给别人家烤烟,他也生怕烤不好,坏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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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严肃又和蔼,这是我最直观的感受。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我总喜欢跑到大伯家玩,不是摸这个就是摆弄那个,总把归整好的东西弄得七零八落,虽然少不了被大人数落,可他却不曾批评我一次。有一次,我看到别的小孩拿了一把木头刀,自己也特别想要,就默不作声地偷了过来,结果被那个孩子追了过来,我不但没有给,反而将追我的孩子打了一顿。大伯知道后,结结实实揍了我一顿。打那以后,我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童年里,我不知多少次依偎在奶奶身边,听他讲起大伯和我家的故事,却又多少次跟着他、疏远他、仰慕他、躲避他……

上小学,我跟奶奶住在老宅,总能吃到大伯家的肉包子。家里的第一碗饭,大伯总是盛在奶奶案头;夏天的第一批新面,大伯总是先送给奶奶尝尝;吃鱼吃肉,大伯分给奶奶的最多。而我跟着奶奶,总能吃得最饱也最好。

当兵走的时候,我去跟大伯道别,那时他已经因中风不能动弹,我看到他满眼都是激动。休假回家,我总忘不了去看他;知道他爱抽烟,就给他带不同口味的烟。可如今,身在异乡的我突闻大伯去世的噩耗,想起一桩桩往事,心里极度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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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没有病痛,我相信大伯只是去和久未见面的亲人重逢了……

我的大伯,三尺黄土覆身,七尺之神永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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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李根萍

刊期 :19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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