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

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

朗诵:刘萍凝

制作:赵 丹

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

先朝阳,甘肃正宁人,作家、诗人,现供职于庆阳市委宣传部。中学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飞天》《星星》《绿风》《甘肃日报》等报刊,1999年出版散文集《独唱或晚祷》。

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

图腾生命

先朝阳

对于人生,想得深了不致肤浅,想得开了不致狭隘;但人们往往能够做到深刻,却难以做到豁达。由此看来,后者实在是一种做人的极致。

老实说,我自己并不深刻,虽然那年高考落榜的消息传来,我拖着麻绳在屋后的大槐树下盘旋了半夜,最后被提着纸糊的马灯出来找我的母亲用哭声拽回去一直守到天亮,但我压根儿想的就不是落榜的事。女友妮子考上了大学,我提到嗓子眼上的心就不能正常跳动地阵阵痉挛。我一直在心里说,完了,一切都完了。当时我并没有考虑今后的生活和出路,只觉得妮子一考上大学一切就都完了。

母亲哭得红肿的眼睛叫我甚至利用抽象思维都很费解她并不知道妮子其人竟怎么比我还伤心十二分。母亲颤微微地劝导我休息,并喃喃地慨叹说:“念书就是负担重,娃恓惶的。”我于是把游荡一夜挂在脸上的疲劳如同无言的勋章一样高悬着,像威严悲壮的将军。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基本不想地整天整天地睡着。精力充沛的阳光一直在窗外流淌得让我心慌。我睡着也醒着地躺得跟床一样平,就经常窥见母亲绕着我的屋子屋前屋后地找活做。我发现受到监视就下床走动了,到院子我意外发现,放在侧屋窗台上的那瓶农药不见了,我心里一阵苦笑。

其实肤浅才是任性的源头,才是困惑的根源。

我不再寻死觅活地想方设法上吊自杀,也并不是豁达。妮子给我写来的信,满腔温柔激动地差点叫我流泪,她鼓励我生活应如何地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又英雄无畏,并缅怀我上学时那游手好闲的潇洒是如何地风流倜傥,落榜了才真正要不当一回事拿得起放得下云云。尤其她用“我一生也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作的结束语,叫我恢宏壮阔地经受了一回横空而来的伟大。虽然激动平静下来才渐渐发现,妮子的信温柔而不失原则的冷峻如弹簧尽头金属的硬度一样毫无折扣,但我毕竟放弃了想死的念头。

跟我寻死的念头消失了一样,母亲眉头凝聚的深皱绽开散去。她终于答应让我去外面砖厂打工了。

说实话,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变化是在打工那段岁月里发生的。

我去向工头报名时,那黑脸汉子就像捡破烂一样,只问了一下“你体重多少斤?”“一百二。”我极不情愿他这种菜市商贩的口气就瓮声回答了一下。他就说明天来上班。手续简单地令我失望。

那段日子正是大忙过后的夏天,太阳恶毒地像鞭子抽打着山驴的背。砖厂最简单而累人的活是运土,只要能推架子车就行。我只能也只好干这个活的时候,才发现这活计仍有想象不来的难度。砖厂推在一起的那种少娘无老子的架子车,吱扭吱扭着像孕妇一样艰难地走不出矫健的步子,而且铆足了劲脚蹬手拽,车子却磨蹭不了几步就死死地定住不动了,憋得我脸上的汗像爬满的虫子一样奇痒无比却腾不出手来抹上一把。我把衬衫和背心交换着挂在树桩上,过一阵脱下这件拧掉汗水又换上那件,最后倒换不过来就干脆全脱下来光着膀子干,汗水淋淋地直冲裤腰。我发现那些古铜像一样的别人却并不怎么出汗,他们被我这一言不发拼死硬干的后生感动得送上一份憨厚的关心,劝我不要在烈日下曝晒。我厌恶同情地保持了赌气的沉默,只是干活。

逐渐地我能驾驭这号车子跑得飞快了,我任了性子豪爽地将汗水一把一把地挥霍。

很快我肩上和背上的皮暴起明溜溜的水泡,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破裂了,像龟裂的盐碱地一样干起痂来,有雪花一样的皮。稍一出汗我就想到在伤口上撒盐。

每天跟着太阳下工后,甩手搭起衬衫走向场地的崖畔,我一低头就看见浸了一圈圈汗渍干成白晕的大老板裤子,被卷起的裤管里装满的土垂着,趿垃下来,松松垮垮地摆动,像干瘪的阳气不足的老头胯下一样,我就觉得有霜杀了秋天的旷野般的萧条,没有一点风度。

当我发现自己并不再是存心赌气时,已经保持了习惯性的沉默。我在通铺的宿舍里,和那些壮年汉子一起散发着汗臭把肢体条条横陈,享受粗制滥造的喇叭头一样的大叶烟卷灼烧的岁月一闪一闪地明灭。狂夏的苍蝇在烟头的明灭里嗡叫几声凄厉的烦躁。于是我常常在他们谈天气说收成讲经历论生活的缺少中心的闲聊中,一个人走向沟壑的边缘,听晚风怎样深刻地梳理崖畔疯长的蒿草和鹳雀一声声凄婉而深沉的鸣叫。有几次我从黎明前夏风吹白东方天宇而大地还处于一片潮湿的幽暗中醒来,破晓的清风抖落最后几颗生硬的残星。叫我最不能忘记的就是抚摸放成一排的架子车的铁辕,那种冷铁彻骨顿然刺穿心肺的感觉,比现实到思考更深刻。

逐渐地又有新来的工人加入这行列。生活如此真切的时候,我放弃了那种反对庸俗洁身自好的生活方式,我跟那些老工人们一道解说着这里的生活,豁达地入乡随俗,甚至和他们谈论吃喝拉撒睡这简单的人生。

可是当我真正甩着汗水沾着泥巴拖着困乏的肢体随和顺诚地干我的活时,却发现那黑脸工头不再叫我“学生”,不再对我客气,他随随便便地把一串串肮脏的词语龇牙咧嘴地修饰在我的行动上,品评得不留任何空隙。我本来也会和他们一样不吭一声地承受工头一视同仁的馈赠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异议,但是那次挖土工刨出一口粗泥碗,在大家围拢上来听我卖弄关于秦砖汉瓦唐彩宋瓷时,工头骂咧咧地冲进来举手摔碎了评说的中心。他的愤怒终于击碎了我的豁达。我发现自己看破红尘而红尘并不看破我地叫我忍无可忍,我并不思索地脱口喊出了“罢工”。最令我告慰的是那些逆来顺受,豁达憨厚的老工人们竟会一呼百应,举起手中的铁锨反抗这蛮横。在我们退出工地集中在宿舍门口的空地上后,大家山洪一样宣泄着各自的积愤填膺不屈。那次,整个砖厂因运土工罢工而被迫停工,只有厂长出面来到那破烂的宿舍调解的时候,黑脸工头才蔫蔫地耷拉了头,脸显得更黑地说了一句中听的话:“大家都是为了挣钱混一口饭吃。”一瞬间,我倒觉得,暴戾的脾性可能掩盖着脆弱的心灵。我不禁觉得那工头的脸色也是阳光抽打岁月的烙印,雕刻着艰难的人生。

最后的谈判倒是我向老工人们陈说他们有儿有女,得养家糊口的现实后,他们才同意复工的。他们其实比我的态度还坚决。

为复工厂长和工头都向我们做了原则性的让步。可是复工后第二天,工头正告我:我被厂方正式宣布解雇了。我打起被褥和那些甚至叫不出名的工友们粗俗笨拙地劝送告别时,我不仅留恋,甚至还有些想流泪。

回来后我便平静地投入了生活。期间我经常地思考闪现在脑海的种种纷纭的问题,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用灯管独自点起一爿光亮,既问生活,也问自己——生命是否因为肤浅而可悲,因为狭隘而迷离;也是否因为深刻而困惑,因为豁达而退缩?

创作谈

等老了就懂得敬畏了

编辑厚爱,想编这篇文章,要我在后面缀些现在的话。重拾这篇二十多年前的东西,颇多感慨,不禁怀念起了轻狂少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闲翻早前所作的笔记,看到元人吴仁卿的小令《醉高歌》:“风尘天外飞沙,日月窗间过马。风俗扫地伤王化,谁正人伦大雅。”曲子感叹诘问,活脱脱一个老愤青的口吻。只是“窗间过马”还是让人即下一惊——时间过得确实太快了。看看自己这篇当年的文章,这种感觉尤其深刻。年轻的时候,自认为的意气风发,其实就是一种急躁,即便构设故事,都要瞋目裂眦,剑拔弩张,总把一切预想得酣畅淋漓。等老了下来,变得有些耐性了,却又消沉了下去,原先对生活的一些兴趣,现在就觉着无聊;原先对生活的一些憧憬,现在已经失去了诱惑。北宋有个叫毛滂的,在一首《菩萨蛮》中说:“老去不堪愁,凭阑看水流。”辛弃疾也说:“老去不堪谁似我,归卧。”这两位都是极尽豪放的人物,但不管是那一位,终了都说到“老去不堪”。看来,等老了就确实“不堪”了,不堪回首、不堪言说……

之所以唠唠叨叨提这些,说明自己也快要老了。原先总要冥想肤浅与深刻的问题,狭隘与豁达的关系,有时甚至觉得忽然有了真知灼见,但大多的时候,还是困惑的。现在,散散淡淡地过下去,一切都显得云淡风轻似的,虽然多了敬畏,但毕竟不需要刻意地崇拜什么了。

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

朗诵者

刘萍凝,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现在陇东报社工作。愿意结合生活实践,把对作品的理解运用到朗诵艺术中。

陇报君推荐

庆阳机场换季航班即将上线,提前收藏起来吧!

6路9路12路!西峰城区这三条公交线路暂时调整

今天,庆阳向全世界发出邀请!

十三届甘肃省委第四轮巡视巡视组进驻合水、正宁、宁县(附联系方式)

陇东报社新媒体部

-8353311

0934-6660011

一点庆阳丨图腾生命(先朝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