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日本人的一切行事作为,皆仅为一目的


钱穆:日本人的一切行事作为,皆仅为一目的

中国儒家传统或可称为“道义文化”,庄老道家则可称“自然文化”。西方如希腊、罗马,既无道义可言,亦非可用自然二字作解释,宜当称之为“手段文化”或“工具文化”。一切人生作为皆属手段,一切物质建设亦尽作工具。即如科学机械,亦尽属人生一工具、一手段,今人以庄老道家“自然”二字说西方之科学,则远失之矣。

试问一切科学机械,那一件由自然来?此真大非其伦矣。至于其手段工具外之人生目的,即其终极之内心意图,则实甚简单,可谓只剩一项目的,求能到达。而此项目的,因其简单已极,乃有无可明白陈说者。必以中国语说之则恐惟“人欲”二字庶为近之。自古至今,西方文化莫不如是。

日本系一岛国,其地理位置虽与中国邻近,而其情况形势则实与中国大陆迥异。故其民族性,实际较近于古欧洲之希腊罗马,亦与大陆中国人相距遥远。故日本人一切行事作为,自近代明治维新以来,实际上皆仅为一目的,其它尽属手段或工具,备供使用。此乃日本人之真性情所在。

中国文化无论其为儒家之道义,或庄老之自然,一切人生皆兼天地大自然而会通和合言之。倘专论人生,则仅为一大目的、大标准、即其大趋向,大归宿,即为人生之“和会团聚”、“可久可常”,成为一大局面。其它一切手段,一切工具,则全不重要,尽可放弃。故《中庸》特提一“诚”字。

西方人之手段文化,其大病即在其衷心无诚,尽出于伪。其工具文化,则一切尽在物,不在心。

日本人虽早受中国唐代以来传统文化之陶冶与影响,然其本性真处,实近欧洲人。只因其处境近于中国,遂先接受了唐代以下之中国传统。然主要则在佛教,其一切皆在外,不得深入于其内。直到晚近与欧洲人相接触,乃真获其性情之所近,唐人诗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是矣。故在其明治维新以后,实有其内心深处不自觉之一大转变。

本文选摘自《世界局势与中国文化》钱穆 著,九州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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