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境界中，常在求得对方之爱；宗教境界中，则在求得上帝之爱。道德境界之所求，则干干净净只在我心之此爱。惟其是干干净净只求此“爱”，只求此爱的境界与领略，则只要我肯发心爱人，便已达到此境界，受到此领略，又岂有不得之理？
耶稣在十字架，即已遇见此爱，他已到此境界，得此领略。由西方宗教来说，耶稣所获的那一种心中之爱，实即是上帝之爱，由上帝所给与。但由中国传统道德见解言，那是干干净净的一个爱，发自耶稣本人之天性。
中国人虽说，人之心性禀赋于天，但早已由天禀赋给人了，早已在人心中，早已成为人之“天性”，即人之“性情之真”。则此爱径可说从自己心里发出，从自己性情中发出。
心不在别处，早就在这里，亦永远在这里。性情不在别处，早就在这里，亦永远在这里。
你若认识你自己之心，自己之性情，你便认识了此爱，获得了此爱。但由此说去，那是道德境界，却不是宗教境界了。因其没有把上帝或天安放于我之外之一更主要的地位。
选自《文化学大义》，钱穆先生著，九州出版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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