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个因崇拜弗朗哥成网红的华人酒吧老板吗?我们专访他了

联合时报马德里讯

记者千山

【前言】

“¿Qué quería?”(您要点什么?)在西班牙马德里南部的一个名叫奥利瓦的酒吧(Bar Oliva)里,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然而,只要你环顾这家酒吧的四周,恍惚之间让人有一种置身于佛朗哥时期的错觉。“老大哥在看着你”,这句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在1949年所创作的反乌托邦小说中的一句名言,在此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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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瓦酒吧位于马德里南部


在这个极右独裁者佛朗哥逝世44年之后,他的魂魄尚留存在这个酒吧。在这里,佛朗哥“无处不在”,墙上挂着他的肖像;柜台后面有他的半身像;酒瓶的标签上,他的面孔凝视着你,桌子上方的一张地图描绘了他在西班牙内战中的一场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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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哥”无处不在


“Franco presente!”门边的一个牌子上写着,意思是“佛朗哥在此。”同时,极右翼政党VOX的簇拥者们也在此。而这家酒吧的经营者,却是个名叫陈宪伟的华人,这种矛盾表现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讽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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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co presente


佛朗哥是20世纪对西班牙影响最为深刻的人物之一。他发迹于二战时期,得力于法西斯的强力支持,一跃而起登上西班牙的权力巅峰。佛朗哥的头衔为“蒙主恩惠,西班牙的领袖”(西班牙语:Caudillo de España por la Gracia de Dios)。在其统治期间,以灵活的外交方式,赢得了国家的和平与稳定,并且在二战之后使国家能够迅速发展,实现经济飞跃。但是他也以其法西斯式的独裁统治,严酷打击异己特别是亲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人士,严重阻碍西班牙的民主化而遭到后人诟病。

个子不高却很精神,面带微笑,说起佛朗哥时却滔滔不绝,这是记者对于陈宪伟的第一印象,2015年11月,在接受西班牙媒体的一次采访时,陈宪伟引用西班牙俗语,激进地抛出“在西班牙,佛朗哥是唯一一个有蛋蛋(有勇气、魄力)的爷们”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出,立即引起了社会的一片哗然。自此,陈宪伟在拥护佛朗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关于陈宪伟

1. 联合时报:您是如何走上崇拜佛朗哥之路的呢?

陈宪伟(以下简称陈):我是1999年出国来到西班牙的,了解到佛朗哥,是在2007年,那时候我开了第一家酒吧,在一个居民区里面,时不时会有一些退休的西班牙老头老太过来坐坐,我顺便也会和他们聊一聊,那些人都是和佛朗哥生活在一个年代的民众。在和他们聊天中我逐渐对佛朗哥时期的西班牙有了一些了解,他们眼中的西班牙,虽然辛苦,但是国家团结,贫富差距小,社会保险制度、公费医疗等制度都是佛朗哥在西班牙发起的,甚至西班牙的很多公路、基础设施、西班牙境内水库的其中286个,这些都是佛朗哥时期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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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伟本人


2. 联合时报:您对于佛朗哥是怎样的一个评价呢?

陈:一个人对国家做了贡献,那么历史就不应该忘记他,尊重历史真相、自由、民主,这些我也认同,但是因为佛朗哥时期是特殊时期,与现代不一样,不能用现代的眼光去评判当时的情况。就比如在清代,女性缠足是一种美。80年前的东西不能用现在的眼光进行评价,因为时代背景不一样。看一个人好与坏,要看他的成绩,那时候没有一个国家像现如今民主程度一样,时代在进步,人的思想在改变。如果内战佛朗哥没有胜利,那么西班牙不一定也会有如今的发展局面。

一个国家,需要公正,合理。有人认为佛朗哥独裁,在他的统治下没有自由,那是因为在特殊时期,不比现在,那是年代的局限,并不是真正的独裁,佛朗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我觉得佛朗哥符合我所崇拜的社会公理。不然为什么死之前他要传位给Juan Carlos(现如今国王Felipe的父亲)呢?

一些西班牙很多高级将领的后代,也对佛朗哥充满崇拜之情,还有一个佛朗哥的基金会,每年都有一次大聚餐,我只要有时间就会去,了解了不少西班牙历史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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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到处是佛朗哥的肖像


3. 联合时报:您为小儿子取名叫Franco,请问您的考量是什么呢?

陈:我的三个小孩子名字都很有意思(笑),女儿名叫Rocío,因为西班牙的La Virgen del Rocío(圣女德尔罗西奥,也被称为“布兰卡帕洛玛”(Blanca Paloma)或“沼泽女王”(The Queen of the Marshes),是玛丽安(Marian)的倡导者,在阿尔蒙特(Huelva)的埃尔罗西奥圣殿中受到崇敬),意味着雨露与纯洁,与她的中文名字陈曦意思一致;我的大儿子名叫Fermín,源自西班牙的节日San Fermín,Fermín有命令的意思,他的中文名叫做陈大,我想让他干一番大事业;小儿子叫做陈宸,宸是天子的意思,而“陈”的青田话与“真”同音,西语名字叫做Franco,也是因为佛朗哥是真正让西班牙变好变强的伟人,是西班牙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我想让他成为大人物。

4. 联合时报:外界一些人士是否会给您施加外来的压力?

陈:我觉得他们就是跳梁小丑。今年2月份吧,有一个28岁的年轻人,平时住在父母家,不务正业。有一天过来我的店里买烟,发现挂了很多佛朗哥时代的物品,于是和我说,“如果佛朗哥活着,一定会把你一家人赶走。”我就回答他,像你这样好吃懒做的人,才应该被关起来。他就拿起吧台上装糖的罐子扔在我的脸上,接着就想跑,我追过去的时候他还打了我两拳。也会有一些被左派洗脑的人,来到我店门口,推开门,骂几句就跑,嘴里说着“Viva República(共和万岁)”,但是这些人不会对我造成威胁,毕竟酒吧内警察还是很多的,我觉得这些人就是只会享受福利的寄生虫,就只会吐槽,又想不劳而获。

关于酒吧

5. 联合时报:一个极右翼的党派酒吧,经营者却是一个移民身份的店主,对此您如何看待?

陈:现在的政党,把佛朗哥形容成一个“排外”的形象,但是他在位期间,并没有排外。所谓的屠杀,因为内战之后需要清算,这是历史上的普遍现象,是经过法院宣判产生的结果。

我觉得佛朗哥最大的错误就是传位给Juan Carlos,他把佛朗哥的随从打倒了,所以社会上对于他(佛朗哥)的反对声音越来越多。

6. 联合时报:您的主要客户群体,主要是哪些人呢?

陈:很多都是警察,还有一些军人,包括在职军人,Guarda civil,还有很多来自巴塞罗那的佛朗哥拥护者,中午正好有一桌来自巴塞罗那的顾客,加那利群岛、加利西亚也有人过来。

有一次我去Valle de los Caídos(烈士谷,由西班牙法西斯独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为了纪念和埋葬在西班牙内战中的阵亡者而兴建),发现那里有8000 - 9000人,根本进不去,我就在想,如果一个人真的很差,给国家泼墨,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追随者?

除此之外,一些Vox、PP党的人也会过来,一些左派中思想与我们一致的人也会过来。

7. 联合时报:将酒吧装修成这样,是您自己的想法吗?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陈:酒吧不是一下子装修成这样的,店内很多装饰品都是顾客送过来的,我也是很随性的,这么多挂件,有地方挂我就挂着。我是2010年11月盘下来的酒吧,店内的帽子是很多国家宪兵或者在职、退休警察送过来的,有时候他们也会聚集在我店里,大家一起聊聊天,吐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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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上方有一排帽子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这家店,当时因为很多警察都会聚集在我的酒吧里,因为西班牙禁止卖散,但是之后禁止警察对这些人进行干涉,就有记者过来采访警察,也顺便采访了我,问我作为一个经营者对此的感受,那时候他知道了我的儿子名叫Franco,于是进一步问了我一些问题,慢慢的就散播出去了,但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网络上开始有了我的视频,一些崇拜佛朗哥的人就把这些装饰送到我的店里。店内很多东西都是来自全西班牙境内的,比如这瓶tinto,底下都已经有沉淀了,颜色也变白了,有40多年历史了,没有开过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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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年的tinto兜兜转转来到陈宪伟的店内,仿佛一个历史见证者

店内还有很多物件是闲置买来的,比如他们搬家了,这些东西带不走,就卖给我了,当然大部分是送给我的。店内也有佛朗哥的纪念品,比如T恤,徽章啊,这些我都不赚钱,都是问厂家直接拿来,卖给大家留作纪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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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还有佛朗哥纪念品


8. 联合时报:墙上您放着一张合影,能和我们说下是谁吗?

陈:这是佛朗哥的两个孙女和一个重孙,大概在2015-2016年,当时他们来到我的店,我还不认识他们,经客人提醒才知道,然后我们就一起合了一张影。从左至右分别是佛朗哥的重孙Jaime,孙女Carmen,她和国王的primo结婚了,还有孙女的妹妹Arrancha。之后他们也会时不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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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地图源自于另外一家佛朗哥酒吧的设计,数字36意味着西班牙内战开始的年份


关于佛朗哥


9. 联合时报:社会对于普罗大众对于佛朗哥的印象都是“独裁者”,请问您如何看待呢?

陈:佛朗哥根本不是独裁,他有很多拥护者,他的支持率都是90% 以上的,是强权政府。现在的政府是弱权政府,政府没有50%的支持率。独裁对我来说是个贬义的词,佛朗哥被称为generalismo,就是统率,而不是dictador(独裁者)。

10. 联合时报:当时您的“蛋蛋论”提出的背景是什么?

陈:这句西班牙俗语的意思是,有勇气,有胆量,说一个人tiene huevo,就是称赞一个人有能力、魄力干事的意思。佛朗哥从1939-1975,不到四十年时间,大大改变了西班牙的现状,这让我感到敬佩,因为他的聪明,还避免了西班牙进入内战,也就避免了更多人的死亡。我觉得他是西班牙最有魅力、魄力,有强大智慧的人。

11. 联合时报:今年6月,将佛朗哥的遗骨从“烈士谷”中挖出,并迁葬到马德里郊外的一处国家墓地。对此您怎么看?

陈:Valle de los Caídos翻译成烈士谷,我觉得是错误的,里面埋着的是所有打仗死的人,正反派都有,没有单纯的好坏之分,不能算成烈士墓。把正派反派都埋在一起的人,怎么说他是坏人呢?佛朗哥是天主教徒,他杀的人都是自己不能控制的,比如敌方把你家人杀了,你胜利之后,不能让他活着吧。就算他不杀,下面的人也不会同意,毕竟参加战争不是让自己家人白白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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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 valle no se toca


我觉得左派政党不尊重死人,就别提其他人了,一个人已经死亡40年了,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会有什么直接性危害?连这样的人都不放过,不尊重历史,他们(左派)妄图改变历史,然而历史是无法改写的。

12. 联合时报:您觉得佛朗哥时期是西班牙最好的时期吗?

陈:不是,但是是西班牙国民生活最好的时期,为现在的西班牙奠定了基础。那时都是多子女家庭,父亲上班,母亲照顾子女,一家有6-7个子女,都有自己的房子,也有钱度假。那时候,贫富差距小,大家都是中产,现在很多人都买不起房子,养不起孩子,度不起假。

关于大选

13. 联合时报:此前,曾定于4月23日将举行的五党电视辩论,因西班牙中央选举委员会(JEC)反对Vox党领导人Santiago Abascal参加,所以这场由Antena3 电视台举行的五党辩论最终改为四党辩论,Vox党领导人Santiago Abascal被迫排除在外,无缘此辩论。对此,您是怎么看的呢?

陈:2015年西班牙选举改革,当时podemos第一次大选电视辩论之后,并没有什么基础,后来新的选举法出台,如果一个政党上次大选没有得到5%的选票,那么就不能进行电视辩论。我觉得无所谓,西班牙有很多不公平的现象,比如选票价值不一样,农村的价值大于城市,如果真正民主国家,应该每张选票都是平等的,我希望西班牙能够真正地实现平等。

14. 联合时报:关于本次的大选,您是怎么看的呢?

陈:我觉得会有黑马出现,是Vox。比如安达卢西亚,被左派统治,选举前左派预测Vox只会得到1-2个议员席位,结果Vox在安达卢西亚得到了12个议员席位。我觉得政治预测都是不准确的,都是偏向当政的人,从而影响舆论,都是为他们服务的。

后记

到底哪个年代才是最好的?这个问题并没有正解,美国的导演编剧伍迪艾伦在其一部名为《午夜巴黎》的电影中就这个命题进行了探讨。影片中的男主热爱巴黎,想在这座充满历史,文艺的城市写作,一天他无意间坐上了一辆车,载他到了20年代的最繁荣的法国。他见到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毕加索等等很多他仰慕的作家或艺术家。最后与毕加索的情人阿德里亚娜,坠入爱河。而男主此时却发现,阿德里亚娜也和自己一样都在追求过去的历史,认为过去一定比现在美好。影片最后,男主醒悟过来,不再追寻过去,只是着眼于现在,与新的爱人一起沉迷于雨中的巴黎。

几千年前的孔丘已经开始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想穿越回周朝去,做梦都想。每个书生心里都有个幽香四溢的旧时代,他们在失掉实质的时空中寻找美。被重重帘幕掩蔽的、出诸前人之口的、渺渺茫茫的景致总是好的,生命的甘泉,仿佛今日就不及过去那么醉人。

同理,佛朗哥时期,即1939年至1975年间的那段时光,固然也有不少令人称道的进步,西班牙经济快速发展,创造了“西班牙奇迹”(el milagro español)。同时,大规模的移民潮让国家摆脱了劳动力问题,也带来了国家急需的大量汇款。佛朗哥于1975年11月20日逝世。11月22日,佛朗哥的指定继承人、胡安·卡洛斯王子宣布成为国王,开始了西班牙的三年民主转型时期。

笔者不敢妄加揣测,既然逝去的都已逝去,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年代。也许每个年代都有的——饿殍的尸气、政治斗争的血腥、民众悲观的灰雾,时光负责把它们漂洗一净,给他们加上滤镜,包装一通,变成陈列在博物馆里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采访的最后,陈宪伟略皱着眉,对记者说:“现在政党的手段应该更加强硬一点,西班牙这个国家天气好、食物好,是个适合生存的国家,就是有时候他们的手段不够强硬,比如那些蹲监狱的人士,太过于人道主义,浪费很多不必要的国家资源与纳税人的金钱。我希望西班牙好,那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才会好。”言语中夹杂着自豪但又忧心忡忡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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