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記憶丨段祺瑞、張勳、溥儀的避難所,東交民巷雜記


北京記憶丨段祺瑞、張勳、溥儀的避難所,東交民巷雜記


一、東交民巷

東交民巷,原名東江米巷。明朝嘉靖時的《京師五城坊巷衚衕集》中載:“東江米巷在正陽門裡,南燻坊。”清朝光緒時的《京師坊巷志稿》中載:“東江米巷,亦稱東交民巷。西口有牌坊,曰‘敷文’;西江米巷,亦稱西交民巷,東口有牌坊,曰‘振武’”。明朝的時候,東江米巷西口的牌坊,曰“文德”,西江米巷東口的牌坊,曰“武功”。全是取文東武西之意。

明清的時候,因為這裡有賣江米的鋪子,(做薩其瑪、芙蓉糕、愛窩窩、江米條、江米酒、江米藕、元宵、粘糕、涼糕、粽子、江米糖……等,都是用江米。餑餑鋪做“蓼花”,也是用江米坯子。)所以就起名叫江米巷。

東江米巷,在明清兩代之時,是幾個衚衕(白家柵欄、花子營、洪廠衚衕、臺基廠、賣羊肉衚衕、水獺衚衕……)相互通連的一條坊巷。三里長街,商賈雲集,是個繁華的地區。清朝乾隆時,潘榮陞的《帝京歲時紀勝》中記載:“貂裘狐腋,江米街頭,珊瑚珍珠,廊房巷口。”可知昔日之盛況。

清代,這裡的官署,有工部、翰林院、詹事府,堂子……還有王公的府邸(如肅王府、鎮國公府……)和大臣們的住宅(如大學士徐桐……)。

清朝乾隆年間,在東交民巷裡蓋了一個驛館(又名內館),是為外國(如緬甸、朝鮮、尼泊爾……)來北京進貢的使臣們臨時居住的地方。據《大清會典》載:“內館設在天安門迤東的東江米巷內,用以接待外國使節和客人。”另有為蒙古與西藏因公來京的臣民而設立的外館(在安定門外)。

1840年鴉片戰爭以後,有的外國,如英、俄、德、法,就在東江米巷裡自設了使館。不是公使,也隨便到這裡來常住(按清廷的規定,凡外國使節來北京辦事的,其居留的期限,都不得超過四十日。)他們既不向清政府衙門去申請,清政府的衙門也不敢過問。他們自認為這是外國僑民居住的地方,就把江米巷這個名稱擅自改為“僑民巷”。因為“僑”和“交”兩個字音近似,北京人就把它叫成“交民巷”了。(關於“僑民巷”之名,是一位日本大學教授告訴我的,他是聽寫《北京繁昌記》的中野江漢說的。)


二、雞鳴街

民國十幾年的時候,有一位前清的總管太監李樂亭對我說:“在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東交民巷改了一次名兒,人們管它叫‘雞鳴街’,”。我當時認為他是隨便一說,也未深問。後來偶閱《北京竹枝詞》一書,才知道那時確曾有過此名。該書中有前清光緒二十六年,復農寫的《都門紀變百詠》一首詞中說:“義和團眾把東交民巷改為雞鳴街,因為《推背圖》中有‘金雞啼後鬼生愁’一語也。”又清人某氏,於光緒二十六年時,寫的《庸擾錄》(此書專記北京義和團的事情)中說:“將京城之東交民巷,改名為‘切洋雞鳴街’,大張揭貼,到處傳佈。”雖然這個名稱改的時間不長,但是亦可知當時中國人民的敵愾同仇,誓除魍魎之心!


三、使館界

1900年8月,美、日等八國聯軍侵入北京的時候,殺燒搶掠,胡作非為,清廷在東交民巷裡的官署,各王公府邸,以及老百姓的住房和各家鋪戶(如內聯陞鞋鋪),全都被他們給焚燒拆毀,片瓦不存。

第二年9月,腐敗的清政府,派李鴻章為欽差大臣,在北京,與英、法、德、日、美、俄、意、西、奧、比、荷等十一個國家的代表議和,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條約中的第七條規定,把東交民巷劃為外國的“使館界”。使館界內的一切事情,由他們各國自己管理,中國政府一概不能過問。

各國隨便劃定地界,各立使館及兵營,在使館界內,長期駐有軍隊,任意調動。美國、日本、德國……都建有很大的兵營。他們還把崇文門內大街路西,北至東長安街一帶的民宅和鋪房完全拆除,把這一大片空地,做了他們的練兵場和跑馬場。

不準中國的軍警武裝進入界內,不準中國政府在界內設立官署,不準中國人在界內蓋房居住和設店營業。1902年,又和清政府簽訂了一個《北京各國使館界址四至專章》,專章中規定,在使館界外,還得有一條很大的“公共道路”。這個“公界”之內,不準有房屋,在東長安街以北,80米寬的地方,屬於公界(當時的東長安街沒有現在這樣寬)。東單牌樓頭條路南的房子,正在80米的公界之內,所以就完全給拆沒了。東單沒有頭條這個衚衕,就是這個原因。

清人仲芳寫的《庚子紀事》中說:“東交民巷一帶,東至崇文門大街,西至棋盤街,南至城牆,北至東單頭巷,遵照所訂條約,俱劃歸洋人地界,不許華人在附近地區住居。各國修蓋兵房、使館、四面修築炮臺,而我國若許衙署、民房、皆被佔去拆毀矣。”又富察敦崇的《都門紀變》中,有一首“御河橋”詩寫道:“長安門外御河橋,轎馬紛馳事早期;不料皇居冠蓋地,炮臺高築欲凌霄。”

就是人力車這種小事,使館界內,也另有100多輛白牌人力車,他們專拉東交民巷裡的外國人,不受北京警察廳的管理。北京市的藍牌人力車,則不準在使館界內停放,更不許他們拉外國人。

各國使館還僱用中國人在使館界內給他們當巡捕(庚子年,北京成立了巡捕隊,所以最初的時候,北京人管警察叫巡捕。巡捕駐守的地方、街道或路口,蓋一個木板房,北京人稱之為“巡捕閣子”。後來,設立了內外城巡警廳,又改叫巡警。成立警察廳之後,才稱為警察),給他們看門兒、站崗。當時,北京人管他們叫“洋巡捕”。他們專盤查在使館界內各處觀望的中國人,以及附近的行人。前清宣統年間的《京華百二竹枝詞》中說:“東交民巷,中人充洋巡捕者,嚴阻諸色車輛行走……有心人經過此巷,能無感動於中也!”尤其是外國人對於中國人的態度,更是非常蠻橫,據朱德裳的《三十年見聞錄》中說:“在庚子以後,士大夫以得外人一聲為榮,望東交民巷如天上。”可見竟有些人如此卑鄙無恥!

東交民巷的東、西、北三面圍牆上,全修有槍口和炮眼。南面,是由前門到崇文門之間的一段城牆,外國人隨便上去,用望遠鏡向各處瞭望。有的還用照相機到各地去拍照。

各國,有的還在東交民巷內設立銀行。如美國的花旂銀行、英國的匯豐銀行、日本的正金銀行,法國的東方匯理銀行,德國的德華銀行,俄國的道勝銀行。除銀行之外,還有洋行,如法商的亨達利洋行,專賣各種洋貨。這些外國銀行,都僱用中國人給當“買辦”,為了給他們吸收存款,及辦理抵押、貸款等事。存款的利息很小,貸款的利息大,想方設法,剝削中國人民。有些中國人,居然相信這些外國銀行,把錢存到他們那裡去。還有的人,花保險費,把珠寶古玩房地契等貴重物品,送去保險,認為他們可靠。

舉兩個事例說一下:一,據《北洋軍閥史料選輯》中說:曹錕(直係軍閥,當過北洋政府的總統)把他的大量現金,交給他的弟弟曹銳(當過北洋政府的直隸省長)經管,連同曹銳本人的錢,大部分都存入花旂銀行、匯豐銀行,和東方匯理銀行,所有這些存款的戶頭,全是用假造的堂號或某某記,由曹銳一個人親手辦理,存摺、錢數,別人誰也不知道。民國十三年,曹銳被馮玉祥逮捕後,他畏罪自殺。曹家的人,找不著那些存款的單據,也不知道存在哪個銀行,用的是什麼名字和錢的數目,沒法子到銀行去查詢,於是他們兄弟倆壓榨人民與貪汙受賄而來的這些錢,就白白地便宜了外國銀行。

二,據溥佳寫的《溥儀大婚紀實》中說:1922年,溥儀結婚的時候,因為內務府的庫空如洗,他們就把清故宮裡的許多珍貴文物及金銀珠寶,裝了四十多個大木箱,抵押在匯豐銀行,借了一筆款,可是以後也始終未贖,這些東西,也就都“押死”了,匯豐銀行把它全部拍賣,賺了很多錢。


四、御河橋

東交民巷裡的御河橋,又名玉河橋。因為河水是由玉泉山來的,故名玉河,流入北京城內,經過皇城的南箭亭,又從東交民巷流出,所以這一段又叫御河。明朝沈滂寫的《宛署雜記》中載:“玉河在宛平縣西,源出玉泉山,流入大內,出都城,東南注大通河。”

東交民巷的御河橋,是中御河橋。從前在河的兩岸,栽有不少的垂楊柳。清道光年間,潘挹奎有一首詠“玉河新柳”的詩,詩後注:“在東江米巷者,曰中玉河橋,水自南箭亭流出,橋東西俱植楊柳,垂蔭水面。”可知早年的御河橋畔,亭林綠柳,景色幽雅。1925年,把御河改為暗溝,修成馬路(就是現在的正義路),御河已空有其名,橋亭均無遺蹟,楊柳也一株不見了。


五、六國飯店

東交民巷裡,有個六國飯店,所謂六國飯店,是庚子年後,八國聯軍中的六個大國,英、美、法、俄、德、日集資開辦的。樓房四層,舊式建築,它是個藏奸隱垢的地方。舊社會的一些大軍閥、大政客,在他們那個派系失敗倒臺的時候,怕對方逮捕他們,就趕緊改變了姓名,跑到六國飯店裡躲避起來,六國飯店也就藉此機會,大敲那些人的竹槓。除六國飯店之內,東交民巷裡的使館、兵營、銀行、洋行、醫院(如德國醫院)……也都如此。

舉幾件事例:一、在《北洋軍閥史料選輯》中,記有李思浩(李思浩是北洋軍閥段祺皖系的官僚,當過財政部總長。中國向法國大借款的“金法郎案”,就是他經手辦的。)說的一些有關東交民巷的事情摘錄於下。李思浩說:“民國九年七月,直皖兩軍在北京的附近交戰,皖軍失敗,段內閣倒臺,總統徐世昌下令,緝懲徐樹錚、曾毓雋、李思浩等人。我們在下令之前,就已經逃入東交民巷了。曾毓雋等住在日本兵營,我住在道勝銀行的宿舍。沒有多久,徐樹錚就化裝成日本人,由日本使館派人,陪同他溜出‘水門’,乘火車赴天津”。又:“民國十三年,執政府時代(段祺瑞任北洋政府的臨時執政,執政府在鐵獅子衚衕。‘三·一八’慘案,槍殺女學生劉和珍等人,就是段祺瑞搞的。)我們對於馮玉祥很有戒心,怕他隨時對我們或有不利,乃乘機去東交民巷,住在‘桂樂第大樓’(桂樂第大樓是個高級公寓)。後來段祺瑞被迫下臺,也逃進東交民巷。”

二、民國六年,張勳復辟失敗後,逃進東交民巷荷蘭使館。

三、民國十三年,溥儀出宮後,由醇王府逃往東交民巷日本兵營,又由日本人把他秘密送往天津。

四、民國二十二年五月,北洋軍閥張敬堯被國民黨的軍統特務打死在六國飯店裡。據《軍統特務暗殺行動錄》中的“六國飯店的槍聲”一文說:“軍閥張敬堯當過北洋政府時期的湖南督軍,‘九·一八’後,投靠偽滿政權,民國二十二年四月間,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委派張敬堯為平津第二集團總司令,他潛入北平,住於六國飯店,化名常石谷。五月,國民黨的軍統局長戴笠,派軍統特務王天木、白世維把張敬堯打死在六國飯店裡。”

以上各事,人所共知,可是當時的中國政府既不敢去搜查逮捕,也不敢要求引渡。


六、今日的東交民巷

回憶起昔日的東交民巷,各帝國主義國家對於我們中國的欺侮情景,實在是令人髮指。解放後,東交民巷裡的外國兵營、使館、銀行……早已蹤影皆無了。今日的東交民巷,“使館界”也不復存在。三里長街,大廈林立,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我國有很多的部門,設在東交民巷,如最高人民法院,中共北京市委……以及中國旅行總社、北京醫院、賓館、飯店,東單公園……等等。正義路、臺基廠路、街道整齊清潔,綠樹成蔭,人們東來西往,一派繁榮景象。今昔對比、舊貌新顏,實有天壤之別,感到中國共產黨的偉大、新中國的富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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