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晚清的蹊蹺事:軍機大臣吞金,吞鴉片都不能被處死

一、一個催死,一個不死

故事發生在1900年,八國聯軍進中國的時候。

這天上午,刑部大牢里人頭攢動,那些獄卒都對著一間牢房竊竊私語。這也難怪,牢房裡是慈禧太后跟前的兩個重臣:軍機大臣趙舒翹和岑春煊。看他們兩個坐在大牢裡心照不宣地聊天,人們有的長吁短嘆,有的默默無言。為啥?因為這兩人可不是扮酷,外面聊得不過癮,來大牢裡體驗生活。同樣的位極人臣,眼前的境遇卻大不相同。趙舒翹是將死之人,而岑春煊則是奉慈禧之命,來監督他早上黃泉路的。

看趙舒翹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坐在那裡侃侃而談,岑春煊坐不住了。他輕咳了一聲,截住趙舒翹的話頭,面無表情地說:“趙兄,我知道人世間雖然苦難重重,但誰也不願意離開。不過,聖命難違,我看,咱還是開始吧。”說著,岑春煊就要站起來,被趙舒翹一把按到椅子上。

“我說岑大人,趙某與你同朝為官數十載,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吧?你為什麼如此苦苦相逼?”

岑春煊尷尬地一笑道:“趙兄既然知道自己為官多年,難道還不知道規矩?老佛爺讓你死,我想不想都不管用啊,何言岑某逼你?”

趙舒翹站起來,仰臉拱手道:“我自認為官多年,雖不敢說廉比包公,也算對得起皇上和老佛爺的栽培。今日之事,我想絕不是老佛爺的真心,不知哪個奸賊進了讒言,才使老佛爺下此諭旨。剛才,我的幾個朋友已去給我求情,我不敢祈求官復原職,即使削職為民,我也會感激老佛爺,難道岑大人就不能稍等片刻,這麼盼著我死?”

話說到這份上,岑春煊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坐在那裡,聽趙舒翹自言自語,講到動情處,趙舒翹還抬起手臂,擦拭臉上的淚滴。

岑春煊看著趙舒翹,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趙舒翹確實算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官。但好官沒好命,八國聯軍一進京,慈禧就撂下百官和百姓,屁滾尿流地逃到西安去了。這下惹惱了洋人,揚言如果不殺一批反對八國聯軍的高官,就殺了慈禧。這種情況下,傻子都知道該怎麼做。於是,一批重臣就成了替罪羊,被慈禧賜死。而安分守己的趙舒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也成了待宰的羔羊。其他官員一聽老佛爺讓死,雖然一百個不情願,還是吞金的吞金、上吊的上吊……唯獨到了趙舒翹這裡遇到麻煩,這傢伙不知哪根筋錯了,就說自己不該死。來送行的眾官員好多都是他的朋友,見此情景,就呼啦啦跑去找慈禧求情了。所以,趙舒翹面對岑春煊的催促毫不理會,他認為,老佛爺聽了眾官員的話,準會收回成命,饒自己不死。因為放眼滿朝文武,像自己這樣的清官真是太少了,雖然不敢說是國家棟梁,也可算是一個好官。慈禧又沒有老糊塗,焉能亂殺清官?

誰知,這次慈禧真的老糊塗了,看那些求情的官員垂頭喪氣地回來,岑春煊就知道,趙舒翹的夢破滅了。他慢慢站起來,輕輕彈了彈官服上的塵土,低聲說:“趙兄,請上路吧!”說完,衝外面的隨從一揮手。

發生在晚清的蹊蹺事:軍機大臣吞金,吞鴉片都不能被處死


二、一包金子,一罐鴉片

看著昔日的好朋友哭喪一樣的臉,趙舒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真就要走完一生了。直到岑春煊的隨從端著一個小盤子過來,才苦笑了一下,算是承認了這個現實。盤子裡是一包金子。要是往常,這是多好的東西啊!但現在,卻是自己的催命符。

岑春煊看他對著金子發呆,依然面無表情地說:“趙兄,你能不能快一點?下面還要送不少人上路呢。”一聽這話,趙舒翹的犟勁又上來了,把手往後一背,大大咧咧地說:“我還是不信老佛爺這麼絕情!我要等赦免令。”話剛說完,一個他要好的朋友秦世奎“哇”地哭出聲來:“大哥,你就別等了……”

岑春煊厲聲說:“趙舒翹,你不要不識抬舉!來呀,幫助一下趙大人!”說著,一揮手,幾個獄卒過來,就要動手。趙舒翹一揮手,冷笑著說:“不就是死嗎?”說完,抓起盤子裡的金子,使勁吞嚥下去。

岑春煊長出一口氣。憑經驗,一會趙舒翹就會一命歸西了。

誰知,吞下金子的趙舒翹並沒有痛苦地倒下,而是像吃了興奮藥,滿臉通紅,在牢房裡急躁地來回踱步。他指著牢房內外的官員和獄卒說:“告訴你們,我趙舒翹可是個清官。你們忘了?我在擔任鳳陽知府的時候,那裡連年災荒,我都是積極奔走,抗旱排澇。那時,上邊撥下的救災款不及時,我連自己的俸祿都拿了出來。”說到這裡,趙舒翹突然滿眼淚花,“你們不知道啊,連我老婆都被我派去和百姓一起,日夜苦幹……”

趙舒翹說的這些,大家都知道。即使後來他到了軍機處,依然會拿出錢財救濟百姓。

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的命運掌握在慈禧太后的手裡。即使這些人都認為他不該死,慈禧不發話,還是要死。

趙舒翹在這裡慷慨陳詞,一點沒有趕赴黃泉路的意思,可急壞了岑春煊。因為慈禧是有時間限制的,下午五點他必須回去覆命。見他著急,一個隨從走過來,悄悄說:“大人,我看吞金失效了,用第二個辦法吧。”岑春煊點點頭。那個隨從走出去,一會又端著一個小盤子進來了,上面放著一個罐子。

趙舒翹正在那裡敘說自己的歷史功績,見一個托盤擋在跟前,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自己又是誰。他嘆了口氣,端過小罐子,抓起裡面東西就吃。大家一看,原來是鴉片。

這鴉片可是害人的玩意。自從洋人把這個東西帶進來,不知毀掉了多少幸福家庭。鴉片吸食少量,會產生夢幻現象;過量吸食,會引起呼吸抑制致人死亡。像趙舒翹這麼吃,不死才奇怪。

岑春煊看著趙舒翹將整罐鴉片吃下去,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果然,吃下鴉片的趙舒翹感到渾身燥熱,大喊一聲:“水!”旁邊的人看看岑春煊,見他沒有阻止,就跑出去提來一桶涼水。趙舒翹把頭埋進水桶裡,大口大口地喝著涼水,直到喝得嘴角往下淌水,卻依然沒有倒下。

岑春煊這回真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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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再折騰,一天才死

吞金不行,吃鴉片還不行,這是人嗎?岑春煊看著因燥熱滿臉通紅的趙舒翹,恨不得找把刀上去砍了算了。但不行啊,老佛爺說了,讓他們自己了斷,以顯示皇恩浩蕩。

岑春煊一招手,隨從又過來了。他問還有什麼辦法,隨從附耳說:“砒霜啊!”岑春煊一聽對啊,怎麼一著急把這個給忘了。隨即派人去藥鋪,買來足量的砒霜,不信這回不成功。

很快,砒霜買了回來。岑春煊對趙舒翹說:“趙兄不要怪我,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你死,是你不死我沒法回去交代。看到沒有,我手裡拿的是砒霜,你只要吃下去,就一了百了了,再也不會痛苦……”趙舒翹滿臉漲紅,一口吐沫吐到岑春煊臉上:“呸!你這狗奴才。上天都不忍我死,你為什麼苦苦相逼?”岑春煊用袖口擦去臉上的唾液,恨恨地說:“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我看你的嘴硬,還是我的砒霜厲害!”說著,伸手抓住趙舒翹的衣領,就要強行灌下砒霜。獄卒一看,也過來幫忙,抓胳膊的抓胳膊,摁腿的摁腿,一包砒霜就這樣被強行塞進了趙舒翹的胃裡。

你還別說,砒霜就是厲害,趙舒翹再也沒力氣站著罵人了,倒在地上一個勁地打滾。岑春煊彎下腰,盯著趙舒翹,只要他一伸腿,今天的活就幹完了,晚上回去也好美美地喝二兩。誰知,又折騰了一個多時辰,趙舒翹依然邊哼哼邊在地上打滾,滾動的速度一點沒慢下來。

這時,李蓮英來了,一臉的不高興,說老佛爺生氣了。岑春煊趕緊把李蓮英拉到一邊,偷偷塞給他一張銀票,讓他回去美言幾句。李蓮英扭頭看看地上打滾的趙舒翹,疑惑地問:“怎麼還沒死?”岑春煊搓著手說:“是啊!先是吞金,後是鴉片,接著是砒霜……你看,這也太離譜了?”李蓮英點點頭說:“好吧,事情辦妥馬上進宮,我先回去了。”說完,帶著人走了。

李蓮英一走,岑春煊幾步走到趙舒翹身邊,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嘴裡罵道:“奶奶的,你覺得屈,找閻王爺告狀去啊!賴著我幹什麼?”趙舒翹雖然沒死,但也沒力氣反抗了,只是拿死魚一樣的眼睛瞪著岑春煊,那意思好像說:你等著,我變成鬼也會找你算賬的。

岑春煊不敢看他的眼睛了,轉身高聲問道:“誰還有好辦法,別讓他這麼難受了!”一個人說:“用草紙蘸水捂住他的口鼻……”岑春煊心說,這招也太損了。但沒有辦法,只好命人找來草紙,蘸上水,糊住了趙舒翹的口鼻。還怕不行,岑春煊又命人摁住趙舒翹的胸口,不讓他回氣。即使這樣,一直折騰到次日凌晨,趙舒翹才兩腿一蹬,去地府報到了。

看著趙舒翹被抬走,岑春煊一屁股蹲在地上,兩眼發直,嘴唇哆嗦。他現在想的不是趙舒翹終於死了,而是這樣回去給慈禧說,老太太是不是會信。平時自殺的人,用一樣就行了,可趙舒翹用了三樣都沒死,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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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首殘詩,一句感嘆

趙舒翹的屍體被抬回家中,八十多歲的老母叫了一聲“我可憐的兒啊!”就暈厥過去,

因為是太后賜死,所以,趙家不敢發喪,找人買來一副棺材,換了身新衣服,就下葬了。

晚上,一家人含淚坐在一起,燒紙為趙舒翹送行。這時,門簾一響,秦世奎走了進來。他先給桌子上的香爐上了三炷香,又給趙舒翹的遺像磕了幾個頭,這才滿含熱淚,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因為平時趙舒翹和秦世奎情同手足,兩人經常在一起吃飯,老太太也就像對待兒子一樣對待秦世奎。現在,看到老太太哭得渾身哆嗦,秦世奎心如刀割。

“不知我大哥臨走前留下什麼遺書沒有?”秦世奎看看旁邊的嫂夫人,嘆了口氣說,“大哥先是吞金,後又食鴉片……但他依然不肯上路。我想,他一定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秦世奎的話,讓嫂夫人止住了哭聲。她忽然想去,丈夫幾天前真的寫過什麼,然後認真地放進一本書裡,還用勁地拍了幾下。因為平時家眷不準動老爺的東西,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寫的什麼。

嫂夫人領著秦世奎來到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打開,將一張紙遞給秦世奎。秦世奎顫巍巍打開,突然失聲痛哭。正如他所想,那是一首詩:

可恨八鬼鬧京師,

上蒼垂淚百姓泣。

我欲乘風斗厲鬼,

熱血一腔空哀啼。

誰言匹夫當報國,

俸祿散盡無點滴。

老母八旬兒尚幼,

……

看到這裡,秦世奎愣住了。一首詩沒寫完,就放了起來,這可不是趙舒翹的風格。從紙上不很規整的字跡和最後空白的一句,秦世奎終於明白了趙舒翹不願上黃泉路的原因。這些年,趙舒翹為了救濟百姓,從來都沒有存錢,有時青黃不接的時候,就跟朋友借一點,勉強度日。寫這首詩的時候,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將被賜死,但也感覺到會出事。所以,在想報國的同時,他還是想到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自己出了事,一家人靠什麼生活?但他也許期望這只是自己瞎想,所以,這首情緒低落的詩沒有結尾。

看著手裡這首殘詩,想到大哥永不再完整的家,秦世奎長嘆一聲,潸然淚下。但時局如此,他除了長嘆,還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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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個答案,一點啟示

按說,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但一個叫馬小六的賭徒聽說這件事後來了興趣。那天,他又輸光了借來的銅錢,走在路上,聽人說起了趙舒翹的故事。馬小六想,如果我有這個本事就好了,再輸了錢,就拿起桌上的金子吞掉,人不死,還能得塊金子;或者事先準備點砒霜,輸了錢就吃,看誰還敢要老子的錢!

想到這裡,馬小六悄悄來到回春堂,想找秦掌櫃問個清楚。秦掌櫃是馬小六的遠房舅舅,曾借給過馬小六銅錢過年,但都被他輸光了,從此,這個舅舅再也不借給錢了。現在,秦掌櫃以為這個敗家外甥又來借錢了,拿起雞毛撣子就要往外趕,馬小六趕緊說:“舅舅慢打,我不是來借錢的。我是來學習的。”秦掌櫃收了雞毛撣子,冷冷地說: “你?學習?”馬小六說:“是啊,舅舅。我遇到一個難題,只好來找舅舅了。舅舅您說,人在什麼情況下,才能吞金、吃鴉片或者吃砒霜不死?”秦掌櫃聽完,罵了一句:“一派胡言!吃這些東西還有不死?”馬小六就把路上聽到的事講了一遍。這時,正好一個人來抓藥,連連點頭說:“真是奇怪了!老夫活了七十多歲,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趙舒翹死得冤。”

一聽這話,馬小六眼珠子瞪起來了:“老傢伙,你知道什麼?死得冤?你現在給我吃砒霜試試,如果死了,就是你做了傷天害理的事!”秦掌櫃連忙喝住馬小六,讓他不要胡言亂語。

馬小六沒有問出子午卯酉來,嘟囔著走了。秦掌櫃忽然想到,自己前段時間認識的德國醫生巴斯勒,就來到租界,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巴斯勒。巴斯勒聽完笑了笑說:“這些其實很好解釋,但你們中醫因為不用儀器,所以就無法知道原理。”

巴斯勒說,吞金的死亡原因,是因為胃酸不能溶解黃金,而黃金比重大,下墜壓迫腸道,不能排除,疼痛難忍折磨而死;鴉片呢,長期吸食可使先天免疫力喪失,引起體質嚴重衰弱及精神頹廢,過量吸食可引起急性中毒,造成呼吸抑制而死亡;而砒霜主要影響神經系統和毛細血管通透性,如果是急性中毒,可出現噁心、嘔吐、腹痛等症狀,而後大便混有血液、四肢痛性痙攣、少尿、無尿昏迷、抽搐、呼吸麻痺而死亡。

看秦掌櫃聽得雲裡霧裡,巴斯勒說:“其實說白了,這些東西都不會讓人立即死亡。只是比較痛苦而已。”

“那為什麼有的人吃了就死了?”

“那是因為心理暗示。認為自己服了就會死。因為自殺的人都是不願活著了。而趙舒翹就不同了,他有強烈的求生慾望,所以,除非割斷他的喉嚨,否則,他不會立即歸天的。”

回到家,秦掌櫃看到馬小六又來了,突然靈機一動,在把這個答案告訴他後,總結說:“這就像你每次輸了還想翻本一樣,就是也有‘求贏’的慾望,才一次次走進賭場的。但這隻能使你更加痛苦,最後還是會血本無歸。”馬小六聽了好多勸他戒賭的話,只有這次,聽著特別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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