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從太平天國滅亡後不久,坊間就流傳著各種各樣關於這個“天國王朝”是如何紙醉金迷、如何富貴逼人。比如作為太平天國的最高領導人洪秀全和他居住的天王府就經常被描述的豪華無雙。最普遍的說法是:天王府比紫禁城還要大、還要氣派。

但事實卻果真如此麼?

鑑於湘軍攻入金陵之後,曾國藩就將天王府改為兩江總督衙門,並儘可能的消除各種僭越的痕跡,所以這座傳說中的人間天堂早已經是“十年壯麗天王府,化作荒莊野鴿飛”。而後人也只能從留下的遺址和當時的筆記中搜尋線索,想象昔日的“天國榮光”。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南京總統府中的金龍殿,為了旅遊業而復原的。

這裡先說一下這個天王府的前世今生。在大明朝那會兒,此處曾經是安頓亡國之君陳理的歸德侯府,後來又是朱高煦的漢王府。但這兩人一個因出言不慎,在亡國被擄之後又被流放高麗;另一個則是不斷地謀反,最後被忍無可忍的明宣宗滅門——都不是什麼好結局。入清後這裡還做過江寧織造衙門(對,就是曹雪芹家的那個),之後是兩江總督衙門;在太平天國滅亡之後,清廷復以此處為兩江總督衙門,民國時又為總統府。可以不客氣地說,此處真不利於帝王居住······

但是太平天國有個規矩——每破一城,就要把當地最高級別的府衙騰出來為天王府,之後其他的官署豪宅由諸王佔據,所以到了定都天京之後,洪秀全自然地就會瞄上金陵城內兩處最高級別的官衙:江寧將軍府和兩江總督署。據《同治上元江寧兩縣誌·建置考》中記載:

“往者粵匪作逆,陷金陵,偽稱為天京,據總督署為天王府——始居將軍署,後徙此······”

可見洪秀全一開始居住的是江寧將軍府,經過大興土木改造升級總督署之後才有了後世所說的天王府。這要八卦一下,本來江寧將軍府是由東王楊秀清佔據,此地乃大明朝中山武寧王的賜邸,供奉這徐王怹老人家的神像,一向裝神弄鬼的楊秀清進去一看,上去打了神像三個耳光,喝令徐王給天父爺火華騰地方。結果“強龍不壓地頭蛇”,爺火華的威風到了中國就不靈了,楊秀清從此一閉眼就是噩夢連連,嚇得趕緊搬走並讓洪秀全過來替自己頂雷······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傳說這團龍壁是天王府的遺物。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這龍怎麼看起來陰氣這麼重······

這個天王府的規模有多大?《同治上元江寧兩縣誌·建置考》也有說明:

“墮明西華門一面城,自西長安門至北安門,南北十餘里,窮磚石,築宮垣九重。”

而曾經在天京城內困了一年半的孫亦恬在《金陵被難記》則描述的更具體:

“天王府就制臺署改造以外,如吉祥街、清溪里巷、大行宮等處民房全行拆毀,周圍厚築牆垣高約五六丈,僅闢一門。復添造房屋作頭門,門上繪龍虎形相,門內不準擅入,門外兩旁造偽朝房,偽官廳無數,居中去頭門約一箭路,建一牌樓,上書‘天子萬年’四字,離牌樓約一箭路,建一高臺,名曰‘天父臺’,設長鬍梯,不禁人登,惟登臺者必令下跪,明敬天父意也。跪起,任人眺望,於城外四處,無不在目。”

由此天王府的規模可知——相當大,不僅包括兩江總督署,還強拆了明故宮的西華門和吉祥街、清溪里巷、南巡行宮等處民宅,波及之處有十餘里。但是,這裡並不是說天王府就真的有十餘里的面積,有時拆毀宮觀府衙民居是為了要人家的建築材料,第一位基督教君王君士坦丁大帝就是這麼幹的。至於天王府外有太陽城、內有金龍城的描述也是誤傳——據另一位在天京城困了一年的陳慶甲在《補愚齋詩存》中的記錄可以瞭解到:

“頭門為皇天門,門內殿為真神殿,殿後為聖天門,四壁嵌磚鐫地理圖,旁列龍鳳鐘鼓。······自聖天門以內,人莫能到,執役悉用女官,有女丞相、女指揮等名目。”

而所謂的“金龍城”實際上是“金龍殿”,是目前天王府僅存的一座大殿,所以後人就以訛傳訛的將金龍殿擴大為“金龍城”——殊不知最高級別的大殿分別是榮光大殿、基督殿、真神殿。其中榮光大殿的規模據說與紫禁城太和殿彷彿。

而且趙烈文也證實了天王府實際規模確實也不過爾爾。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傳說劉文彩家中的這幾把紫檀太師椅乃是天王府的舊物。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幹王”龍袍。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翼王”龍袍。

這個趙烈文是有經天緯地之才的英雄,身處亂世的他總是能夠以最冷靜態度去觀察問題。他是曾國藩的幕僚,但是總是卻毫不客氣的指責湘軍濫殺無辜、諷刺曾國荃是個烈性庸才——最後又以客觀到殘忍的口氣告訴曾國藩,大清朝在無限風光時早已透支了天命人心,而且大清朝得國不正,殘暴血腥的開國洪業早已埋下了報應的種子······五十年後這個帝國必然生於不義死於恥辱,而你我今日的努力,也只不過今日事今日畢,過後就是一場雲煙:

“君德正矣,而國勢之隆,食報已不為不厚。國初創業太易,誅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難知,善惡不相掩,後君之德澤,未足恃也。”

從這些言行可知趙烈文的公正和客觀,所以他的見證必然是具有權威性的。趙烈文這樣記錄天王府:

“門外左右各一街樓,相距止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就是一百三十步左右,也就是今天的156m左右的距離。而每一層院落的規模也則是:

“門內數十武,又一門,大小如之······”

古人以半步為一“武”,也就是三尺。天王府的每一進宮院的規模也就是如此,可見並不大。

而洪秀全的後宮則是:

“自穿堂以後,至末層尚七八進,最後則三層大樓,樑柱已盡,壁上形跡尚在,大致規模狹隘,多拆並民居而成······”

隨後又吐槽天王府的品味實在太低,以至於“滿壁繪畫,尤寒陋可笑”。而即使是這些壁畫,據曾經覲見過洪秀全的英國外交官富禮賜評價,整體水平猶如街頭藝術家的塗鴉。而富禮賜所見到的天王府猶如正在倒塌的鄂榭府 the House of Usher:明柱上的蟠龍已經開始掉漆、裱糊窗戶的綢緞不僅僅都已然黯淡,甚至有些地方正在腐朽、鑲嵌著大理石和螺鈿的紅木傢俱上堆著雜物······至於那些鍍金的裝修和色彩十分刺眼的壁畫也都因為落滿了汙垢和塵埃,已經開始模糊——富禮賜以哥特式的筆調向我們透露了這樣的信息,由於倉促上馬,工期緊迫,拆了東牆補西牆的天王府實際上就是個豆腐渣工程。

所以世間關於天王府是如何的氣勢恢宏、美輪美奐,都是街談巷議中的傳說,和“摘星樓”、“阿房宮”一樣,這些誇張基本上是“中國人的幻想所描繪的那個魔鬼的化身”——其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先儒子貢指出的那樣:

“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但是,天王府的寒陋狹隘並不意味著太平天國高層並不腐化,按照富禮賜的描述,太平天國後期的一位大人物確實是窮奢極欲,此人就是被洪秀全定性為“萬古忠義”的“六千歲”李秀成。據富禮賜回憶,蘇州的忠王府,十分豪華,絕無天王府的荒涼頹唐之態。尤其是忠王書齋內的文房陳設幾乎件件都是珍寶:

“……各室內置有雕琢甚工的玉器及古銅器多件。吾友——王弟所自用之文具均有大價值,硯是玉製的,盛水的盂是由紅石雕成的,筆是金制的,筆架乃是一塊大紅珊瑚,裝在銀座上,水晶和玉的押紙具多具,四散放在桌上。桌上又置有七個時鐘,時間都不一致。凡各器物可用銀質者皆用銀製,刀鞘及帶均是銀的,傘柄是銀的,鞭子、扇子、蚊拍,其柄均是銀的,而王弟之手上則金鐲銀鐲累累也。”

李秀成的弟弟都如此奢華,那李秀成本人也就可想而知。不久以後,李鴻章也羨慕的說這裡是“神仙窟宅”······

自古英雄得志,夥涉為王者不足為怪,也不足為病。而中國地大物博,即便是有幾個王侯將相錦衣玉食,那對於整個社會來講也不過是九牛之一毛。但是,後來曾國荃直斥李鴻章蘇州忠王府中搜出並變賣了錫器二十多萬斤,卻在無意間揭露了太平天國腐敗的根源。

首先,這錫器絕非忠王所用,因為富禮賜曾經明確的說過,忠王的餐具皆是精美的細瓷和金銀器以及進口餐具,如英國餐刀;其次,忠王府鼎盛之時算上服役的民夫大概有三千人左右,這些人大多是不付工錢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用、也用不了如此多的錫器。故忠王府中存有如此多的錫器只能有一個解釋,這些都是太平天國官方的庫存。

自管仲以來,中國的統治者都不諱言干預經濟活動,凱恩斯主義的先知在中國不絕於史。但即使如此,歷朝歷代所壟斷或參與商業活動也不過是食鹽、鐵器、酒、大宗海外貿易等關乎國計民生的行業,斷不至於將“錫器”這種鍋碗瓢盆也要染指。而由此也可指太平天國的統治者對於百姓生活的干預真可謂天羅地網。

如果說太平天國所有的崇高理想都體現在《天朝田畝制度》的一紙空文之中;那麼真正支撐著太平天國“其興也勃也”,卻是對無數百姓們敲骨吸髓的聖庫制度。此制度規定太平軍一切所得,盡歸聖庫所有。而建都執政後,又遍出告示,規定:

“天下農民米穀,商賈資本,皆天父所有,全應解歸聖庫,大歲給一石,小歲五斗,以為口食。”

聖庫制度掠奪了百姓的一切財物,一切生活需求皆由聖庫按制度供應,並規定普通軍民私藏黃金一兩或白銀五兩以上者便為死罪。同時建立的還有諸匠營和百工衙制度——集中所有生產資料按需生產手工業品,供軍事和生活所需。這一切都是以聖庫為中心所計劃的經濟制度,使聖庫成了天京百姓的唯一生存來源。但隨著太平天國的疆域日廣,聖庫制度未免有些力不從心,故而太平天國高層又下令:命令種田的百姓“照舊繳糧納稅”。也就是就是沿襲大清朝舊制,徵收地丁銀和糧米。

清朝賦稅本來不高,“照舊繳糧納稅”於百姓來說負擔也並不算重。但太平天國有一支在人數上對歷代王朝都呈碾壓態勢的龐大軍隊和官僚機構。據李秀成自述,他僅有蘇、浙之地便要養兵百萬,其軍餉浩大,可想而知;而在基層每二十五家就設一需要四人抬轎的“兩司馬”,在上則有著數以千計的王侯將相,其俸祿靡費,也可想而知。然而不論是軍餉還是俸祿,最終只會向百姓那裡去找補。但是,由於連年的戰亂,不僅戶籍田冊飛灰湮滅,黔首黎庶也大多逃亡,想要完全同大清朝一樣的按著編戶齊民去徵收錢糧在技術上已無操作的可能。所以,隨著聖庫一次又一次的見底,太平天國的統治者們也就一次又一次不顧吃相的用各種方法去搜刮民脂民膏——先是在農村設立租稅局以督促繳租納糧,之後或是按戶派捐,或是“不分業佃,隨田納款”,或是設立諸如店捐、股捐、月捐、日捐、房捐、局捐、灶捐、禮拜捐、門牌稅、人頭稅、犒師費、王殿磚瓦費、造牌坊捐、經造費、免衝錢,以及專門對殷實人家派徵的大捐等等······這也就是為何很多地區在被湘軍拿下之後竟然面對著高額的厘金都不以為苛刻,太平天國聚斂之厲可見一斑。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傳說中比大清王朝還要“奢侈”的太平天國究竟是怎樣的腐敗?

總懷疑太平天國如此痴迷於印刷體是一位沒幾個人的書法拿得出手···

但即使是如此的橫徵暴斂,對於太平天國的財政虧空來說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到了同治二年(1863AD),李秀成在覲見洪秀全之後,準備離開天京赴蘇州時竟然被拉住“吃大戶”,在供狀中李秀成寫道:

“主及朝臣要我助餉銀十萬,方準我行。後不得已,將閤家婦女首飾以及銀兩交十萬。”

又如在天京陷入最後一次重圍前,上下一致認為應該儘可能多的屯糧,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但由於進出城門的通行證“洪氏票”價格昂貴,運糧回來後也須交納重稅,販賣糧食無利可圖,所以無人肯去購糧也無人肯來賣糧······等到天京被圍後出現糧荒,眾人便紛紛怒斥掌管“洪氏票”發售的洪仁發、洪仁達兄弟“愛財不怕死”,但殊不知如果洪家兄弟不這麼辦,那聖庫裡連買糧食的錢都湊不夠······

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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