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胡:我不是匈奴人,我是黃帝的後人,鬼方、獫狁、狄是我的兄弟

“稽胡”是黃帝的直系後代?他們不是匈奴、雜胡,他們到底是誰?

郭峰(書房記特約作者)

稽胡:我不是匈奴人,我是黃帝的後人,鬼方、獫狁、狄是我的兄弟

老郭的“狄人系列”就要講完了。

我們回頭看,4300年前,炎黃部落生活在太行山以西的廣大地區,佔了大半個“中國”;夏商時期,鬼方佔踞中國北方;西周出現獫狁、玁狁、薰育、葷粥等民族,無論字怎麼寫,發音差不多,讓我們還聯想到“軒轅”;其後,山西北部和陝北出現林胡、樓煩等民族。到春秋戰國,狄人正式登場,狄人還分赤狄、白狄、長狄等諸狄;後來,長狄到河南東、山東西建了眾多小國,其中一支在 ;戰國時,一部分鮮虞人翻越太行山,到 ,成為戰國七雄之後的第八雄。

總之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換大王旗。我們說,無論這些民族旗號怎麼打,名稱怎麼換,實質是一類人,都是黃帝的正宗子孫,是一條根上長出來的莖,一根蔓上結的瓜,只不過發展進程不一,文明程度有別。

步入文明的周,原先也是這些窮兄弟中的一員,只不過他考上了大學,走出窮山溝後,不認原來的窮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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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統一六國後,在強大的暴秦面前,一切都歸於沉寂,接受秦鐵板一樣的統治。

公元395年,“稽胡”始見於史書。《周書·稽胡傳》:“自離石以西,安定(陝北子長)以東,方七八百里,居山谷間,種落繁熾。”這是他們的核心區域,實際活動範圍遠大於此。

稽胡人生活在偏僻的山區,與漢人和其他民族雜居。他們拒險而守,過著半農半牧的生活,給人的感覺已成強弩之末,勢力較小,不成氣候。

稽胡是什麼人?從哪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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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稽胡傳》認為:“蓋匈奴別種,劉元海五部之苗裔也。”但說得不肯定,接著又說“或雲山戎、赤狄之後。”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從西域來,是西域諸胡的雜胡。

如果稽胡是匈奴或西域雜胡,那麼原來生活在黃土高原的“狄”去哪了?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啊。

筆者認為,“稽胡”正是“狄”的後人。

春秋戰國時,山西、陝北、甘肅東部生活著戎狄。《括地誌》雲:“延、銀、綏三州,白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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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與中原抗衡,漸漸被中原文明徵服,逐漸華夏化。未曾同化的部分遁入山區,依然堅持本來的風俗語言,與華夏有異,這就是魏晉南北朝時的所謂稽胡或山胡。

具體理由如下:

一、我們看“稽胡”這族名

“稽胡”,它是“胡”,“胡”就是匈奴人。既然是匈奴,為什麼前面要加個“稽”呢?

說明他們與匈奴是有區別的。

這個“稽”,正是“姬”,是黃帝的姓。

這群人中,姓“姬”的特別多,姬三、姬四、姬五、姬六,他們是黃帝的直系後代嘛,當然姓“姬”。漢人與他們接觸,聽見“姬、姬、姬”的,於是就叫他們“稽胡”。其實,人家是正宗的“姬”,是閃著耀眼光芒的黃帝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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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胡有一支“步落稽胡”,“步落”是什麼呢?

“部落”是突厥語“balaq” 的音譯,意思是“魚”。

“魚”?馬上就讓我們想到“獯鬻”“薰育”“鮮虞”,他們不正是“yú”嗎?稽胡是“鮮虞(yú)”的後代。

榆林有“魚河鎮”,並不是一條養魚的河,很可能是“鮮虞”河啊。

二、語言

稽胡有自己的語言,是與中原不同的語言,屬於漢藏語系。這正是黃帝的語言。我們現在所說的所謂漢語,其實是東夷人的語言。

《周書·稽胡傳》:“其俗土著……然語類夷狄,因譯乃通。”

你看看,說得很明白,稽胡說的話聽不懂,需要翻譯,和“狄語”很像。如果是匈奴人,就不這樣寫了,直接說他們說的是匈奴語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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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成書於唐貞觀十年(636年),這時距北周只50多年,幾乎同時代,是很可信的。

唐·李吉甫《元和郡縣誌》寫到,宜川有“庫利川”,川裡有奴賊。稽胡稱奴為“庫利”,所以這條川就叫“庫利川”。“庫利”不是匈奴語,匈奴語奴為“貲(音若資)”。《三國志·魏志》卷《烏丸鮮卑東夷傳》裴注引《魏略·西戎傳》:“貲虜,本匈奴也。匈奴名奴婢為貲。”可見,匈奴語與稽胡語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語言。

五胡十六國時期,稽胡語言在秦晉通行,不會稽胡語,幾乎寸步難行。

南北朝後期,稽胡上層已頗識文字,“其渠帥頗識文字”,但廣大群眾還是“語類夷狄,因譯乃通”。

到了隋朝,也就是僅僅幾十年後,情況大為改觀,漢語在稽胡當中廣泛普及。“其狀似胡,而語類中夏”了(《隋圖經》載)。“其狀似胡”不是長得像匈奴人,而是裝束打扮似胡,但說的話已是漢語。這有點像現在的西南少數民族,穿民族服裝,但語言都是西南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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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不是白人,而是像蒙古人一樣的黃色人種。“其狀似胡”,即使說長得像匈奴,也不能說稽胡就是白人。

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庫碢(tuó)川在縣(宜川)西北二十里……川南是漢,川北是胡。胡、漢之人於川內共結香火,故喚香火為‘庫碢’,因此為名。”

該書還寫到:“渭牙川在縣北二十五里……川內有水木,稽胡喚水木為‘渭牙’,因以為名。”

書中還說,稽胡謂堡為“可野”,稱“貯舊谷”為“庫利”。

《太平寰宇記》成書於北宋初年,記得這麼細,說明稽胡已是稀奇,有獵奇的心態。

現在,宜川還有庫碢川、渭牙川,1000多年了,還這麼叫。

宜川縣黨灣鄉古土村,當地老鄉讀“kutuo”,疑是“庫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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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胡中還有一些人名,如劉什婆、劉沒鐸、劉受邏千、劉迦論、喬素勿同、白瑜娑等,均為稽胡語,不知何意。這讓我想起周的先人,不窋、慶節、皇僕、差弗、毀隃、公非、高圉、亞圉……一看就是外語,是音譯。

周的祖先和稽胡的祖先是同一民族,說同樣的語言。

我想,陝北方言中那些不會寫的詞,甚至會寫的,天天吊在老農嘴上的詞,說不定就是稽胡語。當然也可能是匈奴語、拓跋語、党項語、突厥語。

這不足為怪,各民族語言詞彙是互換的,打死你也不信,“鐵”這個詞是從阿爾泰語來的,現代漢語中80%的雙音節詞是從日語來的。一種語言摻雜另一語言單詞,不影響該語言屬性,就像朝鮮語有70%的漢語詞彙,但不影響朝鮮語是通古斯語的屬性。

漢語中有大量阿爾泰語系語言的詞彙,這些詞已進入漢語的骨髓裡了,根本區分不出。這正是老郭說的,“中國北方阿爾泰化,南方華夏化”。

三、習俗

《周書·稽胡傳》:“其俗土著,……其丈夫衣服及死亡殯葬,與中夏略同,婦人則多貫蜃貝以為耳及頸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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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風俗是“土著”,是地地道道的原始本地人,婚葬嫁娶習俗與中原差不多。

“婦人則多貫蜃貝以為耳及頸飾。”說的是婦女喜歡佩戴貝殼串的耳墜、項鍊,這與中原不同,但與西南羌族相同,也與周的先民相同,都喜歡佩戴蚌飾、貝飾。而周的先人正是狄。

匈奴、鮮卑和西域諸胡皆無此習俗,這一習俗是古羌人傳下來的。

《北史·吐谷渾》有稽胡的描述:“丈夫衣服略同於華夏,多以羅幕為冠,亦以繒為帽;婦人皆貫珠貝,束髮,以多為貴。”

意思是男人以手巾包頭,這不正是今天陝北後生的裝束?“白羊肚子手巾紅腰帶,親人們迎過延河來”。不過挽得圪瘩朝前,朝後就成偷地雷的了。

“以繒為帽”,是不是今天老頭兒戴的“杵杵帽”。“杵杵帽”白色,但不同於回回的白帽。

“杵杵帽”。和這有點像,但還不相同。

回回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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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稽胡傳》:“其俗土著,亦知種田。地少桑蠶,多麻布。”稽胡是半農半牧的,雖然收成不見得好,產量不見得高,但有農業,這與純放牧是匈奴人不同。

匈奴不事農桑,紡織和手工業極不發達,穿皮衣皮褲,史書從未提及他們穿麻布,而稽胡“多麻布”。

匈奴人還保留著遊牧特性,他們在無定河兩岸放馬,把無定河叫作“乞銀”,“馬”的意思。

聞說官軍取乞誾,

將軍旗鼓捷如神。

故知無定河邊柳,

得共中原雪絮春。

——宋·蘇軾《聞捷》

詩中“乞誾”即無定河川。

您還記得嗎,戰國時陝北是白狄人,崇尚白犬的民族。他們“衣裘尚白”, 穿光板羊皮祅,頭扎白手巾。這種喜歡白色服飾的習俗與關中喜歡黑色衣服有明顯差異。稽胡也喜歡白,北魏時有支“白額”稽胡起義軍,額頭扎白巾。這不就是白羊肚子手巾嗎?他們還“服素衣(白衣),持白傘白幡”。

陝北腰鼓,穿一身白。

稽胡“少事烹飪”,就是不會做飯,不會炒菜。陝北人至今仍不會炒菜,主要是熬煮,大燴菜、忽料(蒙語)飯、熬羊肉、和菜飯、和麵、麻湯飯、粘粘(ràn)飯,米、面、肉、菜,只要是能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鍋煮,製作簡單,吃著實在,有股子游牧民族的淳樸、慨慷和豪爽。

四、住在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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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胡“居山谷間”,因此又被稱為山胡、山戎。

為什麼要居在山谷間呢?

是晉、秦這些華夏諸侯打得不行,跑到山區,拒險而守。那麼平川誰住?

是匈奴人。

《劉元海載記》中說,“劉氏雖分居五部,然皆居於晉陽汾澗之濱。”

匈奴是馬背上的民族,是純種的遊牧民族。他們人數雖少,但勇猛好戰,較稽胡是強勢民族,是統治階級,他們佔據了地勢平坦、土壤肥沃的川地。

稽胡“亦知種田。地少桑蠶,多麻布”。他們是種莊稼的,是半農半牧的。半農半牧較純遊牧民族,野蠻程度不夠。在中原漢人面前,稽胡是野蠻的,他們時常幹些擄掠漢人的勾當。但在匈奴這樣的黑社會面前,他們的野蠻要“業餘”得多。

此時的稽胡文明程度遠落後於匈奴。匈奴生活在川地,與漢人有廣泛接觸,漢化較深。匈奴的上層已精通漢語,綜覽史籍,熟讀兵書,還“工草隸,善屬文”。而稽胡深居後老山,除“其渠帥頗識文字”,廣大民眾,既不識文字,也不會說漢話,他們“蹲踞無禮,貪而忍害”。如果稽胡是匈奴,為什麼他們的社會、文化較匈奴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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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胡深居山間,群山阻隔,交通不便,信息閉塞,部落間各自為戰,聯繫並不緊密,社會組織性較匈奴差。同一時間、同一地區的稽胡,有的附魏,有的反魏。413年,西河稽胡張外和曹龍、張大頭等各自率眾起兵反魏,但互不通氣,各自為戰。

525年,山西石樓稽胡胡薛悉公起義,第二年劉蠡升在左雲起義,時先互不聯絡,被各個擊破。這說明稽胡部落組織鬆散,缺乏緊密聯繫,沒有統一領導,不能團結一致,這也是每次起義失敗的重要原因。

稽胡有西河胡、離石胡、吐京胡、汾胡、秀容胡、石樓胡、河東胡、幷州胡、生胡等眾多部落,其中“白額稽胡”,就是額頭戴著白色頭巾。

這不就是今天的陝北後生嗎?

五、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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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攻破咸陽、敗了不可一世的項羽,自信心暴表,親帶32萬士兵,想一勞永逸地解決匈奴問題。沒想到在白登這地方被匈奴圍困七天七夜,差點丟了性命。從此大漢王朝再也不敢得瑟,趕緊又送美人又送絹,低眉順眼,納貢稱臣。

那麼圍困白登的匈奴有多少?

史稱40萬。我估計40萬有些多,那是劉邦、陳平他們為了不太丟人刻意誇大的數。但無論怎麼說,應該不少。按1/10的比例抽兵,已是兵源的極限,我們看三國時那個蜀,就達到1/10比例。先軍政治,民不聊生。據推算,此時的匈奴約200萬人。

公元90年,北匈奴西遷後,留在漠北的匈奴約100萬人,南匈奴有23.7萬人,合計約130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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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五胡亂華”,華北漢人剩下不足100萬。“五胡”不僅殺漢人,互相也毫不留情,等到386年,北魏統一北中國,南匈奴估計只剩10萬人。

而稽胡卻“種落繁熾”“延蔓山谷”,579年人口達100多萬。如果稽胡是匈奴人,增長速度不可能這麼快。要知道這是民族戰亂年代,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人們四處逃命,哪顧得生孩子。

至於內附的西域胡人,史書沒有準確數字,但其數量較匈奴為少。

六、姓氏

稽胡中有眾多匈奴姓,如,劉、喬、呼延、張、郝、高,也有西域胡姓,如,曹、白、穆。許多人據此認為稽胡是匈奴人或西域胡人。

但稽胡中的姓,還有不少既非匈奴姓,亦非西域胡人姓。如,賀、胡、薛、郭、馬、範、王、護、馮、賀悅,10個之多。而且這些姓人數眾多,如薛雄厚、馬牒騰起義時,振臂一呼,有數萬群眾響應。馮宜都和賀悅回成還能利用宗教組織群眾起義,反抗北魏。

從以上分析,稽胡既不是匈奴,也不是西域雜胡。

那麼,稽胡中為什麼有匈奴姓和西域姓呢?

其實很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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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是強勢民族,是統治階級,不少稽胡人冒充匈奴,求福避險。還有不少稽胡是匈奴賜姓,就像李唐賜党項“李”,趙宋賜党項“趙”一樣,其實人家是“拓跋”。稽胡中的呼延就是匈奴賜姓。

山陝地區是民族雜居之地,比如陝北,十六國、南北朝時期民族構成十分複雜,除了匈奴、鮮卑、稽胡外,還有屠各、盧水胡、白虜、黑羌、白羌、西羌、支胡、慄胡等,“雜戶七千,夷類十二種”,各民族犬牙交錯、雜處繁殖,關係錯綜複雜,整合交融在所難免,姓氏摻雜亦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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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稽胡自己怎麼說

稽胡人對自己民族來源是有清晰認識的,“自言白翟後也”( 隋《圖經雜記》)。“白翟”就是“白狄”。非常清楚,稽胡就是土生土長的黃土高原土著。

唐·林寶《元和姓纂》對稽胡有個準確的定位:“皇帝之後,代居翟地。”說的很明白,不僅是狄,而且是黃帝之後。

稽胡不是匈奴人,是土生土長的土著,是黃帝的直系後人,與鬼方、獫狁、渾粥、狄、鮮虞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到了南北朝,換了個名號,登上歷史舞臺,我們就不認識了,說他們是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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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老郭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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