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松华
绍兴八年八月十五日前一天。
夜,秋雨潇潇,秋水涣涣。
林阴深处的南阳武侯祠安谧静穆,仿佛专为守候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酣畅大雨。
青色宽敞的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行人疾驰而入。
《出师表》前,岳飞长久伫立。
蜡烛静静地燃烧。秋殿生凉,纤尘不染,众树肃穆,木叶静听。
他轻声吟诵着表文,叩响忠贞的灵魂;他的手细细抚摸刻入石头的文字,仿佛触摸过一片崛起的龙骨。
他的胸脯开始剧烈地起伏。“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亡身于外。”“奉命于危难之际,受任于败军之间,尔来二十又一年矣!”
一道电光划破黑夜,一声霹雳炸响宇宙。大河在放纵奔流,地火在燃烧,岩浆在血管里奔突。八百年前的铸就的文字,似乎专为一位八百年后的人而写;八百年前的举心为炬,似乎专为烛照彼此忠贞的肝胆。滚烫的座右铭,镌刻在一块中原大地般宽厚的脊背;相父的苦口婆心,依稀母亲的殷殷叮咛,针针见血负起沉雄的神州。
凭阑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一首歌低低地在大殿徘徊,化为一条巨龙,腾游宇内八极,殿壁表文开始爬满苍苔,一些文字已经破损,岳飞仔细扒开苍苔,倾心晤对,辨认着忠贞的注脚。
“兴复汉室,还于就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终陛下之职分也!”
岳飞泪如雨下。殿外,豪雨交横,激荡满腔心事。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是夜,岳飞竟夜未睡,坐待天亮。身旁,几个卫兵如临大敌,寸步不离;不远处,侍卫手执着第十二道金牌,催促他走向的风波亭。
殿外,两队大内精兵森然壁立。
翌晨,祠内道士摆出文房四宝,请岳飞题词留念。岳飞凝视东方,伫立片刻,奋笔疾书,电掣雷奔,挥洒纵横。
一帧流传千古的《出师表》破空而出。
它一撇一捺,充盈坚韧的骨力,如快马入阵,响遏行云;它一横一竖,贯入血脉偾张的真气,仿佛震荡寰宇的鼓棰;它一点一逗,植入顿挫驰骋的号角,依稀驰骋疆场马蹄声……
秉烛忠诚,书就不朽的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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