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友證
封面新聞記者 宋瀟
安徽阜陽男子申友證，在關閉自家棋牌室近3年後，於一次掃黑除惡行動中，因涉嫌“開設賭場罪”再被刑拘。
一個月後，家屬收到其在阜南縣看守所“心梗死亡”的消息，他們質疑：從未聽說他有心臟病，死因從何而來？
11月5日，申友證小兒子申立（化名）接受封面新聞記者採訪時說，父親的死存在諸多疑點：第一，申友證並非以賭博為業，“開設賭場罪”從何而來？第二，死者死亡之後，家屬申請看當天看守所的監控錄像，提交了申請材料為何沒回復？第三，死者身上為何有傷痕？
棋牌室關閉三年後
男子因“開設賭場罪”被刑拘
1972年8月，申友證出生於安徽阜陽潁州區馬寨鄉。因在家中排行老三，得一小名“友三”，愛喝酒愛吃東西，不抽菸，生前身材略顯魁梧，偶爾閒暇時，會和親朋好友打牌娛樂一下。
平時，申友證手裡經營著兩條線的長途客運事業，一條往浙江東陽，一條往安徽馬鞍山。他的年齡越來越大以後，漸漸地讓大兒子來負責跟車。
馬寨鄉“大家樂中老年活動中心”批覆通知
在一份由阜陽市潁州區體育局（現潁州區文化旅遊體育局）出具的相關文件顯示，2007年經該局批准，馬寨鄉成立“大家樂中老年活動中心”。而這間“中老年活動中心”，正是後來導致申友證被羈押的“棋牌室”。
2010年，申友證的父親申洪昌，已80歲，打算將這間棋牌室傳給他，“大概有三四臺麻將機，在二樓，平時是由我父親和母親經營，5元、10元的麻將都有，每桌會收10至20元不等茶座費，鄰居和親戚好友來，有時還會賣點飲料和煙。”
棋牌室
申友證的小兒子申立告訴記者，其實早在三年前，這間棋牌室就已關閉。“但在2019年3月份，當地掃黑除惡行動，父親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刑拘，當時也沒跟我們說，為何定這個罪、以什麼標準定，我們有異議。”
2019年3月28日，申友證被阜陽市公安局潁州分局，以涉嫌開設賭場罪帶走，並於次日通知家屬，領取《拘留通知書》。直到4月28日，一名自稱阜南縣看守所所長的電話打來，通知家屬，申友證已死亡。
看守所內“心梗死亡”
家屬提出三大疑點
2019年4月28日，距離申友證被羈押，剛好一個月時間。這期間，家屬請的代理律師，於阜陽市看守所會見過一次他。
據代理律師稱，那時，申友證訴苦稱自己在裡面過得並不好。律師也曾先後向潁州區辦案警官遞交過《取保候審申請書》，均遭拒絕。
28日下午5點過，申友證的大兒子收到一通來自阜南縣看守所的電話，告知起父親“心臟病復發”被送往阜南醫院，要求前來。
家屬到了阜南醫院之後，又被告知去阜南城北派出所等待。期間，家屬打電話催促要見申友證，並想要了解他的具體情況，但對方均以各種理由告知再等等。
申立稱，當天，家屬也並未看到申友證的屍體，“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何況，當初羈押我父親的是阜陽市看守所，為何後面是在阜南縣看守所？”4月30日下午，他們看到申友證的遺體。
申友證搶救記錄單
而對於父親的死，申立很是憤懣，他說，家屬並未收到通知，說申友證轉到了阜南縣看守所，他覺得父親死得很匆忙、蹊蹺：
“第一，父親死亡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死因是什麼？”據家屬描述，他們只知道申友證有“三高”症狀，但從未聽說過有心臟疾病，而在當天他們接到看守所的通知卻說是“心梗死亡”，而最終，他們看到申友證的時候，已是40小時之後，但殯儀館相關工作人員，卻告知“死因不明”。
“第二，為何不讓我們看他關押期間以及被送往殯儀館的全程錄像？”申立稱，他們後來向阜南縣公安局申請，看申友證關押期間的監控錄像，但被告知資料已經送往阜南縣檢察院，而檢察院則提出，要讓家屬拿出相關法律依據或者書面申請材料，家屬一一照辦後，卻並未收到回覆。
“第三，屍檢報告上的肋骨和鎖骨斷裂，該怎麼解釋？”申立稱，家屬去殯儀館看到申友證遺體時，發現其胸口位置有條狀傷痕、以及心口位置有明顯的淤痕，其手臂上、腰側等有很多淤青和烏紫，而在其父親左腳上，粘了一片白色的藥片。家屬覺得有疑點，提出屍檢和對藥片檢驗的申請。
2019年5月3日，阜南縣檢察院作為屍檢委託機構，委託西南政法大學司法鑑定中心進行鑑定。後來，家屬看了屍檢鑑定報告發現，申友證肋骨和鎖骨斷裂，但這份屍檢鑑定報告並沒有給家屬，且不允許他們複製，亦未出具死亡證明。
案件撤銷
檢察院要求公安局規範執行行為
阜陽市公安局潁州分局撤銷案件決定書
在一份由阜陽市公安局潁州分局出具的撤案決定書中，記者看到，該局辦理的申友證開設賭場案，因犯罪嫌疑人死亡，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6條規定。於5月16日，阜陽市公安局潁州分局決定撤案。
11月5日，封面新聞記者多次試圖聯繫阜南縣看守所李誠所長，電話未接通。但記者注意到，李誠所長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申友證羈押死亡是正常的心臟病死亡，案子已經被巡視組關注到了。
而當記者聯繫上當初給家屬轉達去阜南縣公安局見面的城北派出所趙所長時，對方告知“你要找誰？電話打錯了。”
記者瞭解到，申立曾經委託過律師，以申友證身體不適宜羈押為由，申請取保候審，但潁州區公安局未給予回覆。今年10月份，他再度委託律師，向潁州區檢察院申請進行法律監督。
潁州區人民檢察院答覆函
一份由潁州區檢察院出具答覆函顯示，潁州區檢察院調查後認為，雙方各執一詞，無法確認事實，但針對阜陽市公安局潁州分局辦案部門，在對申請人或犯罪嫌疑人所委託的辯護人遞交材料，沒有交接登記等執法不規範行為，檢察院已向阜陽市公安局潁州分局發出檢察建議，要求其嚴格遵守辦案程序，規範執行行為，以保障犯罪嫌疑人、當事人的合法訴訟權利。
律師看法：
“開設賭場罪”應看證據是否有效
棋牌室關閉3年了，為何還要追究開設賭場罪？如果是一般治安案件，追訴期是多久？
該案代理律師周兆成告訴記者，如果開棋牌室僅僅是提供一個供居民娛樂的場所，方便周邊群眾在棋牌室打打牌、玩玩麻將休閒娛樂。並且經營者還具有合法的證照，通常不應該認定為開設賭場罪。
根據我國《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規定，開設賭場罪是指客觀上是否具有聚眾賭博、開設賭場、以賭博為業的行為。
構成開設賭場罪，如果判處的刑罰在三年以下，追訴期是五年，“棋牌室雖然已經關閉了三年，公安機關還是有追訴時效。”
但是，對於三年前的棋牌室到底是正常娛樂場所，還是開設賭場的窩點，這些都需要強有力的證據支撐，要看現場抓獲的賭徒人數、繳獲的賭資多少以及牌桌數量等情況確定，才可以追究經營者的刑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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