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現實意義的家園,早已被風吹舊了

面對著家園的含混與不確定性,每個執著於探尋生命原點的人似乎都有些四顧茫然。於是有了回望,有了寫作,正是在這樣一種試圖解釋的姿勢中,家園獲得了某種永恆。它成為寫作者傾訴與創作的源頭,成為讀者窺見自身的一面鏡子。就像博爾赫斯的阿萊夫一般,所謂的家園、家鄉、故鄉,或者一無所有,或者擁有一切,我們在其中所看到的,是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輪廓。

01 與過去重新相遇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作者:劉亮程 ,版本:譯林出版社 2019年8月

這是一部談話錄。劉亮程幾乎在用全部的意志與呼吸回望自己文學世界的精神源頭,講述自己對於家鄉和故土的情感。

在劉亮程的眼中,家鄉是我們來到世間的原點,在出生的一瞬間就把整個世界給予了我們,從此之後家鄉一無所有。剩下的時間,就是我們慢慢用自己不斷長大的生命去辨認這個家鄉,建構這個家鄉。對劉亮程而言,他的內心中那個現實意義的村莊早已被風吹舊,被時間凹破,而今不過是一個被人稱為作家的人帶著自己內心的家鄉在大地上流浪,在文字中索取。而他的文字,有如翅膀,負載著土地上的悲欣與沉重卻無比輕盈。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在孟溪那邊》,作者:胡桑,版本:東方出版社 2017年11月

這是一部自傳性散文集。胡桑用一種綿密、緊湊又縱橫交錯的行文方式展現了一幅少年心靈的豐盛圖景。有人說,他描摹、追憶、還原甚至重構了一個故鄉,一個位於江南腹地、正在消逝的村莊。但胡桑自己說,這本散文集並不是在寫故鄉,而是在寫他自己的一種認識,因為少時對世界認知的遲緩,所以他想在文學中加速認識這個世界。

這個叫做孟溪的鄉村,被胡桑寫成了一個陌生的現代事物。他沒有用鄉土文學的語調去寫,而是借鑑現代詩人寫都市的疏離的方式,將曼德爾施塔姆對彼得堡的體驗、本雅明對柏林的體驗、普魯斯特對巴黎的體驗轉化成了一個小男孩對中國南方一個村莊的體驗。通過這樣的書寫,胡桑創造了自己與過去重新相遇的機會。

02 抵抗逝去與衰亡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世界》,作者:袁凌,版本:中信出版集團 2018年8月

十幾年前,袁凌在北京生活著、工作著,突然覺得非常焦慮。他感覺到了家鄉的某些變化,這是一種與城鎮化同時發生,屬於逝去、斷裂與消亡的一種變化。他迫切想要回去,回到家鄉真實的生活中,於是辭職回鄉呆了一年多。在這段日子裡,袁凌和一些人相處,也和自己相處,後來陸陸續續將自己的所見所思寫進小說,如此有了這本《世界》。

在這本小說集中,沒有所謂的詩歌與遠方,有的只是對於一些人與事的見證與記錄。袁凌不管這有什麼意義,只是想記錄下這一切。他寫到一個盲人礦工,在這個人身上,他感受到一種強健的精神,世界在崩壞,但他在努力重建自己被毀壞的世界。在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看做是一種抵抗鄉村衰亡和傳統衰亡的努力。《世界》裡充滿了這樣的努力。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奇蹟的孩子》,作者:(挪)羅伊·雅各布森,譯者:趙奕,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9年8月

表面看來,這篇小說寫的是一個小男孩的成長故事,但其實它寫的也是一個家庭如何抵抗價值失落的故事。

那是上世紀60年代的挪威,柏林牆把德國一分為二,加加林進入太空。那時的挪威還沒有發現石油,那時的人們還居住在農村,那時的人們都沒有錢,此後,挪威迅速進入城鎮化和現代化的進程中。小男孩芬恩在這個鉅變的時代裡經歷著家庭的變故,也經歷著種種外在力量的衝擊,他發現了一些秘密,也掩埋了一些秘密,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天真失落掉了,但他並沒有變成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只是從一個曾經不諳世事的小男孩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03 家園、秘境與遠方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烏金的牙齒》,作者:萬瑪才旦,版本:中信出版集團 2019年6月

對萬瑪才旦而言,西藏是他的故鄉,也是他的真實幻夢。

在萬瑪才旦筆下這個日常即魔幻的藏地上,穿行著色彩斑斕的各式人物,有站著打瞌睡的女孩,有看見死亡顏色的年輕人,有去世之後仍在雕刻嘛呢石的刻石老人,有因為失去八隻羊痛哭卻和語言不通的外國人取得某種奇特交流的牧羊少年,還有被一卷黃綾經書誘惑終生卻始終沒能翻開一頁的“轉世活佛”……他們有著所有人的慾望與執拗,失落與孤獨,他們是這個世界很普通的一部分,只是在萬瑪才旦簡單卻富有魔力的文字中,幻化出了奇異的光彩。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拉薩河女神》,作者:馬原,版本:可以文化 | 浙江文藝出版社 2019年7月

對馬原而言,西藏最初是個異鄉。只是在不斷的書寫中,西藏漸漸在馬原的文字和內心裡有了家園的位置。

人們將馬原對於西藏的書寫,稱為先鋒寫作,但其實馬原只是寫出了他對西藏真實的感覺。不論是《虛構》《喜馬拉雅古歌》還是《岡底斯的誘惑》《拉薩生活的三種時間》,馬原就像是個舞臺下面看戲的人,觀看著這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一切,他並不是鑽到人們的肚子裡,而是貼著他們的呼吸與氣息。因為這種奇特而妥帖的距離,西藏每一天的太陽對馬原來說都是新的,每天隨時隨地遇到的事情都是奇蹟。他把自己每天所遇到的影像、故事放到文字裡,就成了所謂的“小說”,但是在另一個人的視角看來,這些小說卻變得很傳奇、很魔幻。而實際上這些只是日常,並且經由某種秘密的氣流和萬瑪才旦的世界相匯。

04 現實或浪漫主義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中洲旅人:從袋底洞到魔多》,作者:(加)約翰·豪,譯者:鄧嘉宛、石中歌,版本: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9年8月

家園是現實主義的,同時也是浪漫主義的,它與想象相關聯。在托爾金筆下看似奇幻的中州世界裡,倒映著現實家園的失落與重生,其中霍比特人的夏爾世界就是一個尤為真切的家園隱喻。

雖然這個中州世界早已被無數人的想象所探索,霍比特人比爾博和弗羅多的旅程也被細緻標繪成地圖,但在文字之外的世界來說,它仍然是一片不曾被展現的荒原。是線條與色彩賦予了這片土地以現實的生命,約翰·豪用他的畫筆和想象描繪了這個中州故事的風暴與核心。所有的直線與曲折都有其真實的源頭,所有的光線與陰影都有著真實的意識與情緒。

那个现实意义的家园,早已被风吹旧了

《趙橋村》,作者:顧湘,版本:理想國|廣西師大出版社 2019年7月

趙橋村是上海市區外的一個小村莊,靠近長江出海口,對面就是崇明島。2014年的夏天,作為畫家與作家的顧湘從上海市區搬到了趙橋村一間長久無人居住的房子裡,那時在夏風裡飛翔的茶翅蝽還相當活躍,夜晚撞入燈火的黑皮蠹還相當瘋狂,房間裡吊蘭恣長,幽靈蛛肆行。

僅僅二十公里的空間偏移,給顧湘帶來了獨特的心理感受。她在城市寓所和村子的不同地點間漫遊,在村外的汽車海與垃圾高原中冒險,她經歷了科塔薩爾《被佔的宅子》裡所發生的奇妙故事,觀察到菱在河塘裡以斐波那契螺旋線展開,還見證了一場巨大的颱風。這一切在顧湘的文字和繪畫裡,最終都匯成一個數字時代下季節與自然的故事,一曲都市與鄉村的詠歎調,一個交織著現實居所與家園想象的絕妙文本。

校對: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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