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博士生焦慮抑鬱,大學有沒有能哭的地方?

2年前,一位接受Nature雜誌兩年一次的博士生調查的學生呼籲大學為“哭泣的時間”提供一個安靜的房間,因為研究生學業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了。當時,5700名受訪者中有29%的人最為擔心自己的心理健康,近一半的人曾因博士學業而焦慮或抑鬱。

焦讀博壓力:超1/3博士生焦慮抑鬱,大學有沒有能哭的地方?

讀研讀博的壓力之大,很多人都有切身體會。在知乎上,“X 大學有沒有一個能哭的地方”的問題和回答一度非常之多。

焦讀博壓力:超1/3博士生焦慮抑鬱,大學有沒有能哭的地方?

這個話題堪稱一個大型互相安慰現場,大家在上面分享自己的經歷,也有許多答案提供尋求心理幫助的建議。

兩年過去,情況似乎越來越糟。

Nature今年再次對來自世界各地的6300名博士研究生進行了調查,並在本週公佈了調查結果。調查結果顯示,71%的受訪者對自己的研究生經歷感到滿意,但約36%的人曾因博士學位帶來的焦慮或抑鬱而尋求幫助

調查中還有一條線索。五分之一的受訪者稱自己曾被欺凌;五分之一的人還表示遭遇過騷擾或歧視

Nature對部分受訪者進行了深入的跟蹤採訪,層層剖析博士生們壓力的真相,揭示博士生中焦慮和抑鬱正在加劇,他們的心理健康亟待關注。

Nature 10年最大規模調查:75%不後悔自己選擇讀博的路

獲得博士學位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可以公平地說,這對Marina Kovačević尤為困難。她是塞爾維亞諾維薩德大學(University of Novi Sad)化學專業的博士三年級學生,她在毫無資金的情況下開始攻讀博士學位,這迫使她不得不兼職做酒吧調酒師和女招待。兩年後,另一個實驗室有了一個提供資金的職位,她就突然從藥物化學轉向了計算化學。額外的打工、長時間泡在實驗室裡,以及研究領域的全盤更改,Kovačević充分體現了過度工作、過度擴張的博士生們前途未卜的未來。

然而,她的心態卻十分樂觀。她說:“我認為我已經達到了我的目標。”“我喜歡每天去上班。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我沒有壓力。我想象不出還有什麼能給我帶來如此多的快樂。”

《自然》雜誌進行的第五次博士生調查結果印證了Kovačević的經歷,講述了一個在壓力、不確定性以及與抑鬱和焦慮作鬥爭的背景下自我激勵、快速適應的故事。

這項調查涵蓋6000多名PhD學生,是該調查10年曆史中最多的一次。受訪者來自全球各地,代表了各個科學領域。

在調查答案和文本評論中,學生們表達了對培訓、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欺凌和騷擾事件以及不明朗的就業前景的普遍且強烈的不滿。今年的調查還包括了早期職業研究者面臨的新問題,包括學生債務、欺凌和騷擾,以及家庭責任。一個關於心理健康的問題(第一次在該調查中出現)揭示了高等教育的一些更令人擔憂的影響。

下面摘選一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受訪者的獨立評論:

“我愛我的博士生涯,而且我認為與大多數博士生相比,我有很好的經驗,我不會考慮任何其他工作!”(英國)

“再怎麼強調獲得博士學位對心理健康的影響也不為過。我希望我是一個人這麼認為,然而,在我的項目中,學生們正在自殺、抑鬱和焦慮中掙扎。”(美國)

“學術體系是非常傳統的,仍然經常懲罰那些不遵守常規的人。”(美國)

“我對我的博士生涯感到滿意!我這是離群嗎?”(澳大利亞)

“我很擔心早期職業科學家的競爭能力。在一些機構裡,內部競爭非常激烈,不會支持同事。”(美國)

“99%的時間都失敗了。但那一次成功就彌補了所有的不足。”(法國)

“幫助我們使科學更人性化!”(芬蘭)

“儘管現在攻讀博士學位和在學術界工作有許多負面影響被凸顯出來,但我仍然很享受作為研究生每天所做的事情。”(美國)

“拿到博士學位確實很難,但當我們滿懷激情地看待事物時,就不會那麼難了。帶著激情讀博是人生僅此一次的經歷。”(印度)

“我們需要給博士生支付更多工資。”(美國)

但是,正如《自然》的調查結果所顯示的,積極的人總體上多於消極的人:75%的受訪者表示,他們至少對自己決定去讀博感到滿意,這比兩年前進行的上一次調查的78%略有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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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生對攻讀博士學位的態度

這項與倫敦市場研究公司Shift Learning合作開展的調查,通過nature.com、 Springer Nature數字產品以及電子郵件進行了宣傳。完整的數據集可以從go.nature.com/2nqjndw獲得。

除了英語外,該調查還首次以西班牙語、漢語、法語和葡萄牙語四種語言進行,以提高國際參與度。超過三分之一(36%)的受訪者來自歐洲,28%來自亞洲,27%來自北美或中美洲,9%來自非洲、南美洲和大洋洲。大約有700篇回覆來自中國。

紐約市威爾·康奈爾醫學院負責指導工作的副院長、麻醉學首席學習官Ruth Gotian表示,深入研究博士生活細節的調查可以揭示出比傳統宏觀評估方法多得多的東西。“我們不想只看畢業率,”她說。“畢業率很好,但學生們是怎麼做到的呢?學生一直都待在實驗室裡嗎?他們有沒有沮喪或者焦慮?如果他們不開心,我們就必須找出原因。”

《自然》雜誌對部分受訪者進行了深入的跟蹤採訪。學生們談到了他們的失望和成就,他們的決定和後悔,以及他們繼續攻讀博士的原因,經驗教訓,等等。

加拿大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的教育心理學家Anna Sverdlik說,

對於博士生來說,有一個分享自己的感受和挫折的出口是很重要的。很多時候,沒有人會真正去問他們。她說:“有一種觀點認為,博士生已經處於非常優越的地位。”

險峻的博士之路:超三分之一博士生焦慮抑鬱

學生們為了獲得博士學位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近40%的受訪者在國外學習。Mariam Fonseca-Hernandez就是其中之一。她曾在祖國古巴學習過氣象學,然後在墨西哥的恩塞納達科學研究與高等教育中心攻讀物理海洋學博士學位。離開祖國對她來說已經夠難的了,但事實證明,涉足一個新的領域比她想象的要更難。“第一年我很掙扎,”她說。“我開始感到焦慮。我想放棄一切。”

她並不是唯一一個感到痛苦的人。超過三分之一(36%)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曾因攻讀博士學位而焦慮或抑鬱。(在2017年的調查中,12%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曾因為同樣的原因尋求過幫助,但只有把心理健康列為主要擔憂的受訪者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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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博士生心理健康的調查結果

這一結果與其他針對學生心理健康狀況的調查相呼應。例如,2018年世界衛生組織發佈的一項國際調查發現,31%的人在過去12個月裡表現出精神障礙的跡象,如重度抑鬱、一般性焦慮症或驚恐症。一項針對美國大學生的調查發現,2015年約有19%的大學生報告說他們在學校獲得了專業的心理健康幫助。這比2009年的14%有所增加。這項調查研究的主要作者、得克薩斯大學聖安東尼奧分校教育和人類發展研究員Sara Oswalt表示:“可能有更多的人意識到了自己的焦慮和抑鬱。承認自己在掙扎中並不會像20年前那樣被認為是一種恥辱。”

Fonseca-Hernandez說,她從大學的一位心理學家那裡獲得了有用的支持和指導。像她這樣幸運還是很稀少的。在那些曾因焦慮或抑鬱而尋求幫助的受訪者中,只有26%的人說他們從學校得到了真正的幫助。將近10%的人說他們想在大學裡獲得幫助,但沒有人能幫他們。

“獲得服務是一個問題,” Oswalt說。“大學缺乏足夠的顧問和資源來滿足每個人的需求,這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對於這10%的人來說,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工作前景不確定、工作生活難以平衡、債務……博士生擔憂多

調查澄清了一些最重要的情緒緊張的來源。當被問及他們最擔憂的事情時,工作前景的不確定性和維持工作與生活平衡的難度高於其他因素。這兩個擔憂在2017年也高居榜首。

擔憂因地區而異。非洲的受訪者尤其為難以獲得資金和畢業後預期的財務壓力所困擾。超過一半的非洲受訪者將

學生債務列為他們最擔憂的五大問題之一。對債務的擔憂在亞洲(31%)、北美和中美洲(29%)比歐洲(21%)更嚴重。與其他地區的研究人員相比,北美的受訪者更大比例陷於“冒名頂替者綜合症”,即他們覺得自己不值得擁有自己的職位,或根本就不屬於研究生院。在歐洲,工作與生活平衡的問題最受到關注。

總體而言,近40%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對工作與生活的平衡不滿意。有時這是因為缺乏資金。例如Kovačević,她剛開始攻讀博士時沒有獎學金,不得不在實驗間隙做服務員。“我整天都在做體力活,”她說。

一些博士生還要養家餬口,這似乎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在調查中,略超過10%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有照顧12歲以下的孩子的責任,同樣比例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有照顧成年人的責任。Fonseca-Hernandez說她不得不送她五歲的女兒去昂貴的校外日託中心,因為學校裡沒有類似的日託選擇。

Sreejith Radhakrishnan在倫敦帝國理工學院攻讀獸醫博士學位時,以為自己很忙,但當上父親改變了他的看法。“當人們開始攻讀博士學位時,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這是多麼大的時間投入,”他說。“生孩子之前,我一直在工作,但還是有一點空閒時間的。現在所有的時間除了工作就是照顧嬰兒了。”

Radhakrishnan堅持了下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項目非常投入,這個項目涉及尋找方法來減緩狂犬病在他的祖國印度的傳播。他經常去老虎保護區,尋找可以捉來注射疫苗的野狗。他說,他花了近4年的時間籌集資金以開始攻讀博士學位,因此他以更大的決心和更專注的精力開始了這個項目。儘管如此,他也經常遭遇“冒名頂替者綜合症”,這種心理狀態超越了資格或成就。他說:“你對某事瞭解得越多,你就越會意識到還有更多的東西需要了解。”“我仍然不認為自己是狗和狂犬病方面的專家,但我越來越善於分享我的觀點了。”

40%受訪者表示博士課程達不到他們的預期

總的來說,Radhakrishnan表示,博士課程很適合他,而且他不是唯一有這種感覺的人。近四分之三(75%)的人對自己的獨立程度感到滿意,其中27%的人表示非常滿意。67%的人對他們與主要研究人員的整體關係感到滿意,其中27%的人非常滿意。

但即使是滿意的學生也會遇到挫折和抱怨。45%的受訪者表示,隨著課程的深入,他們的滿意度下降了,略高於表示滿意度提高的42%的受訪者。這一發現與其他研究相呼應,包括Sverdlik和她的同事在2018年發表的一篇綜述文章,該文章表明,博士課程的滿意度往往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下降。

未達到期望可能是不滿和失望的主要原因。近40%的受訪者表示,他們的博士課程沒有達到最初的預期,只有10%的人表示超出了他們的預期——與2017年相比有大幅下降,當時有23%的受訪者表示博士課程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Sverdlik說,《自然》雜誌的博士調查和類似的調查可以幫助學生對未來形成更現實的看法。她表示:“如果學生們知道,他們周圍的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不行,如果他們知道,隨著課程的進行滿意度將會下降,他們至少可以為此做好準備。”

Zhou Yang從中國來到加州拉荷亞市的斯克裡普斯研究所攻讀化學博士學位時,並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挑戰。“我以為我只需要擔心學業,”他說。“但我發現你不得不擔心如何與實驗室裡的其他人相處,以及如何與他人交流科學。除了做實驗,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

和其他許多人一樣,Yang發現博士的工作壓力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大。他說:“為了畢業,我不得不努力發表論文,這讓我很受打擊。”除了這些壓力,他還得擔心自己的

簽證問題,這是許多在美留學的外國學生都要擔心的。如果他想回國一趟,需要重新申請簽證才能返回美國,這個過程可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說:“我不能指望請一個月的假,所以一直沒能回家。”“這隻會增加壓力。”

騷擾、歧視和欺凌:女性情況更嚴峻

調查還發現了一些普遍存在的傷害性行為,這些行為會導致學生情緒低落,甚至破壞學生的職業道路。總體而言,21%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曾親身經歷過騷擾或歧視,同樣比例的受訪者表示曾遭受過欺凌。四分之一的女性受訪者稱自己曾遭受過騷擾或歧視,而男性受訪者中只有16%的人有這種經歷。騷擾或歧視率最高的是北美(24%),最低的是大洋洲(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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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受訪者利用調查的自由評論部分來闡述他們的困境。印度一名女學生寫道:“就像性騷擾有‘me too’運動,職場上對研究生的性騷擾也需要引起人們的關注。”比利時一名女學生寫道:“我親眼目睹並受到一位學術導師的欺凌和恐嚇……因為他是頂級學術教授,就絕對不會受到懲罰,這很令人震驚的,也是對年輕研究人員的最大威脅(包括心理健康)。”

在調查中,57%的學生表示他們曾遭受過欺凌,他們感到無法在不擔心個人影響的情況下討論自己的處境。

工作時間過長是另一個持續的抱怨。近一半的受訪者同意“我的大學有長時間工作的文化,包括有時要工作到深夜”這一選項。同樣多的人表示自己每週工作超過50小時,這一比例自2017年以來沒有太大變化。在每週工作超過41小時的人中,85%的人表示不滿意這麼長的工作時間。

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

博士生們並不總是確信所有付出的時間都能得到回報。只有26%的受訪者認為他們的課程為他們將來滿意的職業生涯做了“很好的”準備。三分之二的人認為,他們的博士學位將極大地或顯著地改善他們的就業前景,這一比例與兩年前基本持平。

此外,儘管全球大學和學院的工作崗位稀缺,但56%的受訪者表示,學術界是他們擇業的首選。只有不到30%的人選擇工業界作為首選工作。其餘的人則選擇在政府、醫藥或非盈利組織中擔任研究職位。2017年,52%的受訪者選擇了學術界,22%選擇了工業界。

焦讀博壓力:超1/3博士生焦慮抑鬱,大學有沒有能哭的地方?

Matt Murray是康涅狄格州紐黑文耶魯大學分子醫學專業的一名博士生,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將會引向何方的受訪者之一。“我仍然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他說。“有很多時候,我討厭一切,只想回家。”

在某些情況下,懷疑可能是一個警告信號,表明攻讀博士學位不是最好的選擇。Fonseca-Hernandez說:“如果你有其他想法,也許你需要等待,不要急於做決定。”儘管她面臨著心理健康方面的問題,但她覺得自己在生活和事業中處於良好的位置。她說:“我現在能夠忍受自己的焦慮了。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這裡的人們一直很支持我。”

學校和科研機構也有很多東西要學。Gotian說,這項調查和其他類似的調查應該為那些試圖適應學生需求的機構指明方向。她表示,儘管大多數學生對他們的課程感到滿意,但他們的抱怨和挫折值得密切關注。她說:“我們不能用20年前的方式來管理博士生。人變了,技術變了,就業市場也變了。我們需要不斷地進化。”

不管怎樣, Murray覺得他最終是走在正確的軌道上,即使他不知道將走向何方。“說到底,我喜歡當科學家,因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他說。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19-034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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