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贊普朗達瑪“滅佛”前後,藏地配套性的神話傳說

吐蕃贊普朗達瑪“滅佛”前後,藏地配套性的神話傳說

之前三篇《 》、《 》、《 》文章,分別解析了朗達瑪“滅佛”的原因、“滅佛”手段以及與唐武宗“會昌法難”的比價。

今天,咱們來講一個比較輕鬆的話題,朗達瑪“滅佛”期間的傳說故事!

一、華麗的登場

公元841年(唐武宗會昌元年),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開始推行“滅佛”措施。

後世的西藏教法史料,對此事口誅筆伐,並從841年開始的“滅佛”舉動,到公元910年佛教後弘期興起間的近70年,稱為西藏佛教史上的“黑暗期”。

認為這期間,佛教在吐蕃的傳播完全中斷。

《漢藏史集》對此的記載為,“從朗達瑪陰水豬年滅法開始……,其間六十八年,整個吐蕃連釋迦牟尼教法的聲音也不存在,戒律的傳授中斷,各個寺廟成為狐狗的巢穴,荊棘叢生,講經院成為荒屋,塑像被乞丐們用來張掛帳篷和水桶,各種不善之業全都出現。”

《新紅史》也記載:“贊普心中魔障,以各種方法使佛教之根本逐一消滅,以至搞得連僧侶的標誌也不復存在了,佛教從根本上被毀滅。”

到了842年(唐會昌二年),吐蕃佛教系統再也不堪忍受,一次致命的謀劃,正在暗暗實施之中。

一個被後世廣為傳頌的護法英雄——拉隆·貝吉多傑挺身而出,用一次完美的刺殺行動,終結了朗達瑪的“滅佛”。

據說,拉隆·貝吉多傑長期在山南“拉攏”(今洛扎縣附近)地方苦修。

因他苦修的地點人跡罕至,朗達瑪的“滅佛”運動,並沒有對其本人產生太大的影響。

直到有一天,大昭寺的護法神吉祥天女,化作一個老婦人模樣,來到修行的山洞外,對他說道:“藏土能在佛教中表現功德者,舍汝莫屬,朗達瑪王以殘酷手段謀將佛教滅絕,今殺非法者時期已到,吾與汝同在,莫恐怖。”

得到神諭後,貝吉多傑陷入了沉思,畢竟殺生之事乃是佛門禁忌,皈依佛門多年的他,早已放下屠刀,不再是當年邊境軍隊中的驍勇戰士。

但神諭卻明明白白的指向了殺戮之路,這使他平靜多年的心湖頓起狂瀾。

經過沉思,貝吉多傑決定還是依照神諭所指,踏上“以殺止殺”之路。

他將學生們招來,平靜的說道:“我要出去修行了,你們不要再跟隨我了,都散去吧!”

言畢,貝吉多傑騎上一匹白馬,帶著弓箭,身披一件外黑內白的大氅,毅然上路奔向拉薩。

吐蕃贊普朗達瑪“滅佛”前後,藏地配套性的神話傳說

拉隆·貝吉多傑刺殺朗達瑪壁畫

二、縝密的準備

在路上,他遇到一位老翁,便上前詢問:“你可知贊普身在何處?”

老翁抬起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用手指向拉薩的方向。

吐蕃王朝時期,贊普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待在拉薩的紅山宮殿(布達拉宮)之中,在各地巡視幾乎是每個贊普的例行工作。

因此,很多吐蕃歷史上的重大事件,都不是發生在拉薩,而是分佈在藏區各地。

一個路邊老翁,能夠準確知道贊普的所在。

這個指路人,應該也是神諭的一部分。

即將到達拉薩時,貝吉多傑來到河邊,用河中的淤泥將白馬塗成黑色,帶上事先準備好的外黑內白的帽子。

就這樣,一身黑色偽裝的貝吉多傑,慢慢走進了拉薩城。

當時,朗達瑪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居然親自跑到大昭寺門前,來閱讀《唐蕃會盟碑》的碑文。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貝吉多傑假裝跳起藏舞,在舞步的掩飾下,漸漸接近了朗達瑪。

到達弓箭的射程後,他藉著藏舞的節奏,做出了俯身拱腰的舞蹈動作,但在大氅之內,卻是在扳弓搭弦。

第一次俯身拱腰,他抽出弓箭;

第二次俯身拱腰,將箭搭在弦上;

在第三次動作中,貝吉多傑口中吟誦:“風環地、地環水、水滅火,金翅烏勝水龍,金剛石穿寶石,天種制阿修羅,佛陀勝獅子王,我亦如期殺非法之王。”

而後,他猛地挺身,箭似流星,直入朗達瑪胸口。

據說,朗達瑪中箭後,手握箭桿,說了一句非常耐人尋味的話:“如殺我,早三年,或遲三年。”

這句被記入《西藏王臣記》的朗達瑪遺言,成了後世爭論不休的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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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隆·貝吉多傑刺殺朗達瑪壁畫

朗達瑪中箭後,衛士們急忙上前圍捕刺客。貝吉多傑見狀高喊:“不要過來,我是黑魔本尊!”

黑魔法師是西藏地區一個神秘的存在,他們不供奉佛祖,而是信仰黑魔之神,是一個專門用密咒來害人秘密組織。

因此,當貝吉多傑說出其為“黑魔本尊”後,衛士們紛紛退後,不敢上前。

貝吉多傑趁機跳上黑馬奔出拉薩城,在跑到十字路口處,突然出現了三個一模一樣的黑色騎士,分別向另外三個方向奔馳而去。

貝吉多傑心知,這必然是吉祥天母在施法保佑。

出了城,貝吉多傑用河水將馬身上的淤泥洗掉,反穿大氅、反戴帽子,瞬間變成了騎白馬穿白衣的路人。

追兵趕到時,據說他口稱:“我是白魔天神”,而後消失不見。

不過,我覺得他不應該這麼缺心眼。

從之前,他縝密的準備來看,貝吉多傑是個謀而後動的人。他充分利用了人的固定思維,將追兵的目標牢牢固定在黑衣騎士上。

對追兵來說,正在滿世界尋找黑馬黑衣騎士,你個騎白馬的,跑出來大呼小叫什麼勁兒?這不是讓追兵轉移目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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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隆·貝吉多傑刺殺朗達瑪壁畫

三、成功的逃遁

貝吉多傑成功的遁出拉薩城,但傳奇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據說,追兵還是懷疑到了他的身上,派人去他藏匿的“扎葉巴”修行洞查尋。

貝吉多傑事先早有準備,他抓來鴿子在洞中飛舞,弄的塵土飛揚。等到塵土落定後,他又抓來昆蟲在地上爬行,留下種種痕跡。

最後,他假裝入定之態,靜靜等待著追查者到來。

追查的人看到洞中的種種痕跡,都認為貝吉多傑許久沒有行動過了,紛紛轉身回去覆命。

但其中,有個老練的獵手獨自轉回,他站在貝吉多傑的面前,突然將手放在了貝吉多傑的胸口上。

假裝入定的貝吉多傑,心臟在劇烈的跳動著,獵手默默矗立良久,壓抑的沉默中,時間彷彿都已凝固。

最終,老獵手輕輕說了句:“本來堅密,此處不可越”。

隨即,轉身離去。

貝吉多傑心知,此地在不可久留,便向更偏遠的地區逃去。

據說,在逃亡的路上,他碰到了三位僧人藏·饒賽、約·格瓊和瑪·釋迦牟尼。

這三位被稱為“下路弘法三賢哲”的高僧,正帶著經卷和法器逃往安多地區。見面後,他們互相交流佛法心得,還在“阿瓊南宗”地方(今青海坎布拉鄉南宗溝附近)堆築了瑪尼石堆。

最後,幾人來到青海尖扎的洛多傑扎(金剛巖洞)巖洞隱身修行,這就是藏傳佛教後弘期下路弘法的核心地區——宗喀。

貝吉多傑身上的傳說,依舊沒有結束。

據說,下路弘法的始祖“喇欽·貢巴饒賽”在拜三賢哲為師學習佛法後,想要受比丘戒皈依佛門。但當時,佛法凋零甚至湊不足持戒,所必須的十個戒僧,便去請在附近修行的貝吉多傑。

貝吉多傑卻說:“我曾刺殺朗達瑪,是個破過戒的人,不適合做你的持戒僧,我去給你找別的僧人代替吧”。

之後,貝吉多傑便隱於史料之中。

以上有關貝吉多傑記載,全部來源於教法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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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隆·貝吉多傑刺殺朗達瑪壁畫

四、貝吉多傑的年代推定

在教法史料中,貝吉多傑被塑造成了一個智勇雙全,謀而後動的英雄人物,最終成了護法神“吉祥金剛”。

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拉隆·貝吉多傑年代推定問題。

我們把這件事,單拿出來好好扒一扒。

《賢者喜宴》記載,拉隆·貝吉多傑出生在如日扎堆貢茂齊(今拉薩寺達孜縣幫堆鄉貢巴區域)地方,年輕時孔武有力,遂參軍在戰場上謀取功名。

一次在打完仗之後,面對屍橫遍野的戰場,貝吉多傑摘下頭盔赫然發現,頭盔中竟然有一行藏文“胃宿時所生,腳底有紅痣,死後入地獄”。

貝吉多傑大驚失色,連忙扒下鞋子一看,果然在他的腳底板上有紅痣。

得到神諭的貝吉多傑幡然悔悟,與兩個兄弟一起拜在班欽·布瑪拉米扎(無垢友)門下,獲賜法名“貝吉多傑”。

在其他教法史料,如《弟吳宗教源流》、《娘氏宗教源流》中還提及,貝吉多傑也曾拜入蓮花生大師座下,成為蓮師二十五位親傳弟子中的第二十三位。

同時,他又是涅欽·益西元努譯師的八大弟子之一,貝吉多傑的師承源流可謂顯赫之極。

後來因為佛法高深,他被尊稱為拉隆·貝吉多傑。

其中,“拉隆”是藏語“佛諭”之意,貝吉多傑是“吉祥金剛”之意。

這也就是說,貝吉多傑在出家前,應該另有其名。

“拉隆”,其實是個非常古老的吐蕃姓氏,遠在松贊干布時期,便有姓拉隆的譯師,參與了佛經的翻譯工作。

等到桑耶寺譯經院建成後,譯師拉隆•陸恭的名字,赫然見於佛經題記之上。

另外,“拉隆”還是西藏的古代地名,大概位置就在今天西藏洛扎縣附近。

而貝吉多傑刺殺朗達瑪前,主要的修行地點,也正是在這一地域。

現在洛扎縣附近,還有一座拉隆寺。據說此寺,便是由貝吉多傑發願而建。

那麼,他是否本就姓“拉隆”,或者因地而姓,被尊為“拉隆”呢(就像宗喀巴),這兩種可能性均不能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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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耶寺

現在關於蓮花生大師,入藏的弘法的具體時間,已遙不可知。

但我們至少知道,在桑耶寺修建的時期,蓮師肯定在吐蕃。他和寂護大師共同為桑耶寺的選址和奠基奔走過,這一點有眾多史料可以佐證。

桑耶寺修建時間,為公元762年奠基,歷時十二年,公元775年落成。

這樣的話,按照桑耶寺建成的年代算起,到了朗達瑪被刺的公元842年,也過去了足足67年。

即便當年,貝吉多傑是個少年,到朗達瑪時期也已垂垂老矣,更何況其人生前半段,還久歷沙場、建功立業。

而據教史記載,下路弘傳的始祖喇欽·貢巴饒賽,於公元952年(後周廣順二年)出生,二十歲時皈依三賢哲門下受戒。

這樣算起來的話,

喇欽·貢巴饒賽受戒的時間,大約在公元972年(宋太宗開寶五年)左右。距離桑耶寺建成,已過去了整整197年。

而此時,貝吉多傑依然健在。這也就意味著,在教法史料中,貝吉多傑至少活了200年以上。

當然,上述這些時間節點不是十分準確,但其上下浮動時間,不會超過五到十年。這和貝吉多傑長達二百多年的人生,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或者,我們換一個說法。

這位傳說中的人瑞,經歷了整個吐蕃王朝的晚期,目睹了唐朝的滅亡,度過了整個五代時期的城頭變幻大王旗,最後在勃勃而起的北宋趙匡胤時代,又生活了至少12年。

這段漫長的令人恐懼的人生,實在令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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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隆·貝吉多傑塑像

最後,在眾多西藏教法史料中,均將拉隆·貝吉多傑描述為,一個獨立修行佛學隱者,因不堪忍受朗達瑪的對佛教的毀滅,憤而出手以殺止殺。

也就是說,刺殺朗達瑪是僧人的“個人行為”。

但近年來外國藏史學者,在檢索1908年由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從敦煌藏經洞帶走的文獻時,赫然發現,拉隆·貝吉多傑被記載為“桑耶寺第9任堪布”。(《吐蕃贊普赤達爾瑪的統治及其後的簡要歷史》_安多·卡爾梅·桑丹堅參著_德康·索南曲傑譯;)

如果此條記載屬實的話,那針對朗達瑪的刺殺,便不再是一個修隱僧人的個人行為,而是一次策劃周密的佛教系統反擊了。

這也恰好可以解釋,所謂“吉祥天母的施法保佑”,既能讓貝吉多傑順利找到朗達瑪,又能安排同樣的黑衣騎士混淆追兵。

還能解釋,朗達瑪為何會沒有任何理由的,自己跑到大昭寺門前去看碑文。

既然是佛教勢力一次系統性的反擊,朗達瑪的行蹤信息、周邊衛士的情況,甚至整個拉薩城防的佈置,就對貝吉多傑處於完全透明的狀態。

這應該才是,貝吉多傑能夠順利接近朗達瑪,並實施刺殺的根本性原因。


詳解歷史細節,釐清來龍去脈,視角不同的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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