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繼“造船”,核電“出海”


邢繼“造船”,核電“出海”


邢繼“造船”,核電“出海”



邢繼“造船”,核電“出海”

“華龍一號”僅僅是個開始,下一個目標是努力讓中國核電技術從“並跑”,到實現“領跑”。

/ 羅玲豔

邢繼雙臂展開,左手握著一束鮮花,右手端著一張證書,證書上面寫著“2019最美科技工作者”。半月前,他與其他九位從事不同工作崗位的科技工作者一起獲此殊榮。

這位現年55歲的核電頂級專家為外界所熟知的身份是“華龍一號”總設計師。“華龍一號”是中國首套擁有完整自主知識產權的第三代核電技術。

這件“大國重器”的橫空出世意義非凡。它改變了世界核電市場數十年來的競爭格局,並將註定載入中國現代工業發展史冊。

邢繼因此被推至聚光燈下,各類獎項紛至沓來,登臺領獎、發表感言也已成為他工作的一部分。

“30多年前,當我們引進國外技術建設核電的時候,我們不掌握核電的技術,甚至連基本的鋼材和水泥都需要進口。”邢繼說。

當他在領獎臺上時,這位喜好繪畫的總師或許會想起,他剛邁入大學校門時,中國核電建設靠人工抱著管道進行安裝和焊接的窘迫畫面。

邢繼僅是中國核電事業由弱變強的見證者之一。他和無數默默無聞的研發人員肩負著三代人的核電夢想。對他們來說,“華龍一號”僅僅是個開始,下一個目標是努力讓中國核電技術從“並跑”,到實現“領跑”。

但事實上,從被“卡脖子”到“華龍一號”,中國核電技術的發展也曾歷經風雨。


棄畫從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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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繼投身中國核工業可以追溯到36年前。

1964年,他出生於四川省南充市。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年份,國內外局勢風雲變幻。

這年6月,曼德拉被放逐至羅賓島終生監禁;5月和4月,前印度總理尼赫魯和美國名將麥克阿瑟先後逝世。

更早之前,越南和巴西相繼發生軍事政變,陷入內亂。但對中國來說,這一年最大的事件非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新疆羅布泊成功爆炸莫屬。

原子彈,以及三年後成功爆炸的氫彈,讓中國的軍事實力得到空前提升。但在核電技術領域,中國依然處於空白階段。

對邢繼來說,他年少時的願望或許是當一名畫家。他從小喜歡畫畫,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能獲得幾張繪畫紙足以讓這個少年欣喜不已。拿到畫紙後,他會把觀察到的事物畫在紙上。

時至今日,這位日後在核電領域烙下自己印記的專家仍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在主導“華龍一號”研發設計的過程中,邢繼經常將項目的進展情況描繪到畫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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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考報考志願時,老師曾極力勸說邢繼報考藝術院校。但同樣痴迷軍工的他,最終選擇放棄繪畫夢想,考入哈爾濱船舶工程學院核動力裝置專業。

對於這位痴迷軍事的19歲四川青年而言,核動力裝置專業或許更多意味著如鯊魚般迅猛的核潛艇。

但彼時中國核工業正在推行“軍轉民,以核電為主”的新發展方針,北京核二院也不例外,裝備研發項目幾乎停滯。

同年,原國家計委和原國家科委聯合在北京回龍觀召開“核能發展技術政策論證會”。這次會議確定“引進技術和自主研發相結合”的發展道路。會後,兩部委聯合上書國務院,並獲得批准。

在此方針指引下,自主研發的秦山核電站和引進法國技術的大亞灣核電站相繼開建。

回龍觀會議4年後,大學畢業的邢繼,被分配到北京核二院(中國核電工程公司前身,隸屬中核集團)。該院擁有諸多曾參與過“兩彈一星”研製的老專家。

不過,受“軍轉民”影響,北京核二院為維持單位正常運轉,在全國各地搞起了火電廠和啤酒廠的工程設計,甚至一度承擔了全國三分之一以上的啤酒廠設計。

從武器裝備到啤酒廠,面對巨大落差,邢繼沒有抱怨。彼時,二院內有“八大怪”,即八位老專家,每次出差搞工程設計,這些專家都樂意帶著這位性情溫和的年輕人。

“那些年儘管沒有直接從事核電工程設計,卻是我最受益、最有成長感的時代。”邢繼回憶稱。

多年後,當回憶起那段往事時,邢繼認為:“如果你能沉下心,認真對待你所從事的職業,就會慢慢感覺這是一件有趣的事,也會在行業得到一個很好的發展。”

跟著老專家設計啤酒廠的日子很快結束。

1990年,邢繼被派去建設大亞灣核電站。彼時,大亞灣核電站土建工程已經基本完成,正進入最關鍵的核島和常規島安裝階段。

初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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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改革開放的閘門早在1978年已開啟,但中國的工業基礎依舊薄弱,電力供應遠遠不能滿足中國經濟的發展速度。

為解決電力瓶頸,在大力發展火電的同時,中國將觸角伸向了核電。但在早期,包括大亞灣、山西平朔煤礦在內的多個項目均為貸款籌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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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大亞灣核電站


除了資金實力,落後還體現在技術實力上。彼時承建大亞灣的中核總二三公司因管理問題頻頻被時任國務院總理李鵬點名,中國缺乏專業的的建設團隊。

此時,自主研發的種子埋在了邢繼心裡,他渴望擺脫這種受制於人的狀況。於是,他如飢似渴地向法國人學習著國際先進核電站的工程設計知識。

大亞灣核電站併網後,邢繼又參加了嶺澳核電站的建設。嶺澳的使命,是在改進大亞灣核電站技術的基礎上,加大自主化和國產化力度。

2006年,為中國核電事業效力19年的邢繼開始嶄露鋒芒。他被任命為嶺澳二期的總設計師。

這個國家核電自主化依託項目,採用的是中廣核集團自主品牌的二代加CPR1000技術路線。其關鍵的核島及相關設計由中核集團第二研究設計院總承包,核島主迴路設計由中核集團中國核動力研究設計院承擔。

但此時,國際上核電技術已經由第二代向第三代更迭。為了不掉隊,中國不得不再次採取引進戰略。美國西屋公司的三代AP1000核電技術從眾多投標者中脫穎而出。

三年後,AP1000首堆三門核電一期工程開工。此時,邢繼已調任CP1000(“華龍一號”前身)總設計師。

CP1000是在消化吸收法國M310技術的基礎上研發的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二代加核電技術。邢繼團隊作出“177堆芯”、“單堆佈置”和“雙層安全殼”等22項重要改進,主要設備國產化率可達到80%至85%。

兩年後, CP1000通過安全審查。

2011年3月8日,邢繼期待已久的福清核電站CP1000示範工程終於準備開始現場負挖。

然而,僅僅3天后,日本發生里氏9級強震,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遭遇放射性物質洩漏事故。

受此影響,中國暫停審批核電項目和開展前期工作的項目,同時,全面審查在建核電站,切實排查安全隱患,確保絕對安全。

邢繼主導的CP1000首堆項目就此被迫擱淺。突如其來的噩耗打亂了他前進的腳步。

不過,另一場更為萬眾矚目的騰飛卻正在暗中醞釀。


研發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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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拿下“最美科技工作者”榮譽時,近兩千公里外,由邢繼主導設計的“華龍一號”全球首堆福清5號機組正在緊張地準備熱試工作。

此時距“華龍一號”開工建設已歷時51個多月。按照中核集團的計劃,該示範工程的工期是62個月。

作為總設計師,邢繼對如期完工信心滿滿。他說:“我們自己完全掌握了核心的技術,能夠實現完全自主化建設,這使我們有信心、有能力按期建成‘華龍一號’。”

但如果將時間拉回至六年前,邢繼或許處於焦慮之中。當時,受日本福島核電站事故影響,核電“停擺”,由他主導設計的CP1000(“華龍一號”前身)首堆項目也被迫擱淺。

儘管項目被迫暫停,但中核集團很快提出,在CP1000的基礎上研發具備更高安全標準的ACP1000。

這一新計劃在隨後幾年的時間裡完成所有方案的論證和試驗驗證。中核集團也一直試圖向國家能源局申請ACP1000落地項目的核準。

出於第三代核電技術自主化的考慮,2013年4月,在國家能源局主持下,中廣核和中核同意在前期兩集團分別研發的ACPR1000+和ACP1000的基礎上,聯合開發“華龍一號”。

不過,博弈中,ACP1000逐漸佔據上風。邢繼由此成為中核集團方面的“華龍一號”總設計師。歷時兩年,“華龍一號”完成第一輪技術融合。

但在研發過程中,邢繼曾遇到外國公司的“傲慢”。據他回憶,在研發ACP1000初期,曾想找外國一家知名公司合作,對方卻提出要求接下整個項目。

不過這家外國公司很快“服軟”。當得知中國自主研發成功後,該公司再一次找上門來,表示無論什麼課題,都願意參與合作。

此時,邢繼這次的回答是:“我們都已經研發完了,需要解決的問題也都已經解決了。”

除了是名核電技術領域的權威專家,他還具備國際視野,頗有遠見。

在“華龍一號”研發成功後,若想“出海”,必須通過國際原子能機構等權威機構的安全認證。“就像出國需要簽證一樣,走出去也需要目標國的知識產權申請。”邢繼說。

早在2011年,邢繼便給團隊佈置挑戰性任務——進行國內外的知識產權佈局。為了說服同事,他在公司一遍又一遍地陳述、講解自己的戰略構想。

這次戰略佈局也為日後順利“出海”鋪平道路。

不過,“出海”的過程遠比外界想象中更艱難。而作為管理者,邢繼更要以身作則。

有一次,他帶著團隊出國參加認證會,上飛機後才發現左膝積水,走路時腿只能直立,無法彎曲。當疼的厲害時,邢繼只能靠吃藥緩解疼痛。

數年後,邢繼和他帶領的研發團隊終於從幕後走向臺前。

2015年5月7日,“華龍一號”全球首堆福清5號機組在福清市三山鎮獲批開工。“造龍”計劃正式開啟。


“造船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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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邢繼來說,興奮很快被焦慮所取代。

“造龍”初期,各種技術難題層出不窮,不可預知的風險眾多,一個微小的設計錯誤或設備故障就有可能造成整體工程的延誤甚至失敗。

巨大壓力下,邢繼長期失眠。他頻繁往返於福清和北京兩地,不分晝夜地圍著“華龍一號”轉。其團隊的工作模式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變成“非常6+1”和“白加黑”。

“從‘華龍一號’研發開始,我們團隊承受的壓力就很大,正式開工建設後,壓力更是倍增。”他回憶稱。

當時,除“華龍一號”外,中國還有4種第三代核電技術,分別是美國AP1000、法國EPR、中國自主研發的CAP1400、以及俄羅斯核電技術(VVER)。

從2015年開始,二代核電技術被停用。但由於三代核電技術並未成熟,引進美國AP1000的三門核電1號機組等遲遲沒有併網,中國核電再次進入零審批狀態。

與三門核電站1號機組使命不同的是,“華龍一號”肩負著中國核電由大到強,走出國門的重大使命。

為緩解壓力,2016年初,邢繼親自畫了一幅《華龍2016》。天空下,“華龍”建設現場一片火熱,但遠方一片烏雲襲來,一場暴風雨頃刻將至。

不過,邢繼從不將壓力轉嫁給身邊人。外界或許很難想象,這位身材瘦削的總師幾乎從不發火。

原華龍一號設計總經理宋代勇曾評價他“很有情懷,不溫不火,特別有韌勁”,在面對壓力時應對自如。

邢繼的壓力,直到2017年才得以緩解。當年5月25日17時58分,福清核電5號機組穹頂提前15天完成吊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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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華龍一號”

在這個過程中,5萬多臺(套)設備、165公里管道、2200公里電纜,上千人的研發設計團隊、5300多家設備供貨廠家、近20萬人先後參與了華龍一號項目的建設。

在現場,穿戴著各色工服和安全帽的工人歡呼雀躍。“華龍一號”首堆的建設從此開始步入正軌。

此外,中國出口至巴基斯坦的“華龍一號”海外首堆也正在按計劃推進。外界預測,核電站建設首堆必拖的魔咒將有望被打破。

除巴基斯坦外,中核集團已與20餘個國家建立合作意向,由邢繼領頭建造的這艘巨船,已經實現“出海”的宏願。

2017年,邢繼又畫了一幅《華龍2017》。畫面上,“華龍一號”主體工程已經完成,一輪紅日從海平面噴薄而出,照亮核島,幾隻海鳥在霞光中展翅飛翔。

邢繼仍在等待那一刻的來臨。此時的他,或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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