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时速:生下“超早产儿”之后

人人都为双胞胎的“幸运”欣喜,除了他们的母亲刘从艳。

“堵车了。”

2019年11月4日12:09分,淮北通往徐州观音机场的高速路上,一辆救护车被几辆大车挡住了,120公里/小时的车速被迫降速。

这不是一辆普通的救护车。

它从安徽省淮北市淮北妇幼保健院出发,和另一辆救护车一起,负责把一对早产病危双胞胎送到机场,下午4点,两兄弟将在那里飞往北京救治。

这对兄弟胎龄只有25周4天,出生时总体重不超过4斤,有多项早产儿并发症。路上最大的危机是随时可能暴发的致命肺出血,救护车一秒都耽误不得。

几十家媒体全程直播了这场转运,上百万的网友涌入观看。救护车的车道变来变去,网友们在弹幕中跟着揪心,司机显然冷静很多。他开上应急车道,拉起警笛,加速,追上了前方开道的交警。

3分钟后,救护车甩开大车,之后提前半小时赶到了机场。孩子安然熟睡,急哭的、吓哭的、感动哭的人在弹幕里哭成一团。

人人都为双胞胎的“幸运”欣喜,除了他们的母亲刘从艳。

直播之后,没有退路

刘从艳没有亲历这条效果轰动的“生命通道”。她和丈夫孙快快提前一天抵京,直播时正在八一儿童医院焦急等待。媒体镜头曾记下她那天的样子:马尾辫、黑卫衣,红肿的双眼眼神飘忽,语气却坚定不移。

“反正我们是抱着一定要把他(们)平安接回家的心态。” 她这样说。

11月12日,中国慈善家来到解放军总医院第七医学中心陆军总医院附属八一儿童医院(以下简称八一儿童医院)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监护室主任李秋平表示,双胞胎情况稳定,病情较重的哥哥手术顺利,心肺状态明显改善;弟弟已经能喝2毫升母乳,正逐步脱离静脉营养。

但刘从艳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轻松。她坐在医院门口的座椅上,状态和8天前差距不大,黑卫衣都是同一件。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接受采访,她的泪水几乎止不住。

“没想过要放弃,也没想过要花这么多钱。”机器拍不到的地方,她的双手手指拧在一起,指节缠得发白。“在我们那边(住院)花的16万都是借的,家里实在是凑不来钱了。”

除转运时航空公司提供了免费专机外,基金会和网友已通过各种平台累积捐款约35万元。

可帮助刘从艳联系转院事宜的早产儿妈妈吕兰告诉中国慈善家,双胞胎每天在医院平均花费6000元,筹款总目标是120万元,现有的捐款还远远不够。

从那场直播开始,“不放弃”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11月17日世界早产儿日,大批媒体来到医院回访,双胞胎兄弟成了NICU最受关注的早产儿。

“把孩子送到这里放心,肯定会好,现在筹钱就行了。”刘从艳语气坚定。

是合格的母亲吗?

孩子是刘从艳人生中的“劫”。

结婚10年,刘从艳几次怀孕都因胎儿发育不良流产。四处求医后,她终于在第11年怀上了大女儿。吃药、打针,去上海的医院保胎3个月……为保住这个孩子,夫妻俩把打工钱都给了医院。

刘从艳每晚都抱着女儿睡觉,为了给女儿好的生活,她决心重新出去工作。

△回家路上的刘从艳 图/冯超

就在这时,双胞胎兄弟找上门来。

拿着化验结果,刘从艳和丈夫不知所措。惊喜是有的,只是立刻被愁苦压下了。三个孩子怎么养得起呢?

几次挣扎后,这对农村夫妻还是打定了主意。“总之是孩子选择了我们。”

刘从艳明显感觉到,这两个孩子要比大女儿强壮。她开始憧憬未来,盘算着双胞胎断奶后,自己一定要出去打工。没想到,两兄弟提前来到人世,属于超早产,重量分别是950克和1050克,生下来就进了ICU。

“他们没时间发育好主要器官,肺炎、黄疸,所有早产儿的并发症他们都有。”八一儿童医院门前,这位高中没读完的母亲,熟悉地罗列着早产儿的专业病称。她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尽快筹齐钱是刘从艳现在最想做的,她把长期占领朋友圈的女儿,换成一条条筹款链接。

在淮北市妇幼保健院,医生曾叮嘱她出院时一定要做个检查,她承认现在身上确实还有些不舒服,可检查费钱,她直接出院了。

被遗弃的早产儿,本可以健康成长

NICU里,监听器的滴滴声比转院那天的救护车警笛还响。双胞胎兄弟住了近两周,在一排排保温箱中显得不够显眼。

李秋平告诉中国慈善家,这里住的都是胎龄28周以下的超早产新生儿。“新生儿都有一个危重评分表,而这个病房里的孩子不需要评分,因为只要是超早产、体重在一千克以下,就属于非常危重。”

虽然身处高压状态,但提及双胞胎哥哥的动脉导管结扎手术,他表现得很轻松。“手术做了大概半小时,我们做过很多,非常熟练。术后一两天就能看到明显的改善,片子里心和肺能有明显的区分,氧浓度也降下来了。”

刘从艳曾对这场手术非常担忧。

此前,正是因为当地医院解决不了动脉导管未闭,孩子的病情才一拖再拖。手术当天,她拿着在医院附近买的一条被子,在椅子上睡了一晚。

得知手术成功的那一刻,是她来北京后最放松的时候。“即便他们只是把手术做好了,后面还有呼吸机(撤离)、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有希望了。”

可跟刘从艳情况一样的父母,大部分还看不到这种希望,有的直接选择放弃。

李秋平从业20余年,这个被父母强行改专业的超早产儿专家,见证了早产儿成活率的大幅提高。最危急的时候,超早产儿生下的那一刻,母亲心脏停跳,最后,孩子和母亲都挺过来了。

他坦言,国内的超早产儿救治和国外还有一定差距。但只要更多的人关注、选择这个专业,更多的人了解到早产儿的存活率已超90%,被放弃的孩子才会越来越少。

但在吕兰所在的“爱心妈妈”微信群中,相当一部分母亲表示自己曾被产科医生告知,自己胎龄不足的孩子是活不了的。更有甚者认为,超早产儿存活下来也不可能完全健康,不如尽早遗弃,以绝后患。

早产儿爸爸王征告诉中国慈善家,这些认知是完全错误的。他的儿子五年前早产出生,经过积极的康复训练,现已和正常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个子有些矮,需要打生长激素。”李秋平也表示,很多早产儿在两到三岁前就可以追上正常孩子的发育水平,家长无需担心。

“我也后悔。曾经真的后悔过。”

来北京的第三天,孙快快到八达岭的工地打工。为节省房租,刘从艳一起住了过去,那里距医院单程要花3个小时。

空闲的时候是更难熬的,一停下来,她就忍不住为全家的未来担忧,做梦都被医院催着交款。

为保证两兄弟恢复后能有足够的母乳,刘从艳需要每隔两三个小时吸一次奶。长期的忧思和睡眠不足让她的奶水不断减少,头疼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他们都让我调节一下心情。我打视频电话给留在老家的大女儿,她努着嘴脸别到一边,不看我,只和她爸爸说话。”

她怀疑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对还在NICU的双胞胎兄弟,她没有给他们好的身体;对不在身边的女儿,她又照顾不到。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就算眼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孩子的未来在哪?上学的钱在哪?

“后悔过留下他们(双胞胎)吗?”

短暂的沉默。

“我也后悔。曾经真的后悔过。”刘从艳的语气不再坚定,泪珠啪啪地砸在攥白的指节上:“如果不把他们留下——完全不一样,现在完全不一样。”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说要在医院附近找个工作,最好能包吃包住,连房租都省了。

“刚刚李主任和我说,孩子的奶量在慢慢加上去。只有吃奶才能长大嘛,所以还是慢慢的有了希望。”北京的冷风中,刘从艳走进地铁站,用现金买了一张地铁票,消失在晚高峰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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