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善玉:璞玉琢成器

玉不琢,不成器。從《紅燈記》中聰明機智、可愛勇敢的“小鐵梅”到《董梅卿》中任性灑脫、重情重義的亂世佳人;從《石榴裙下》中自尊自愛、溫柔善良的貧家女到《雷雨》裡敢愛敢恨、為愛所傷的繁漪;再用整整8年時間,將堅守大漠大半輩子“敦煌女兒”樊錦詩搬上舞臺,用滬劇這一最美的上海聲音將“敦煌守護者”的故事唱響全國……曾經那個唱著《一個明星的遭遇》中“金絲鳥”的上海小姑娘茅善玉,歷經數十年的生活捶打和舞臺磨礪,終於將自己琢成一塊美玉,臺上流光溢彩、臺下溫潤敦厚。

茅善玉:璞玉琢成器

圖說:茅善玉

1.逆風起飛,飛得更高

  和很多藝術家少年成名,首次登臺就“一鳴驚人”不同,茅善玉起步的遭遇幾乎是她這輩子的陰影,用現在流行語說就是“車禍現場”。

  那是剛畢業時參加滬劇《星星之火》的演出,演一個“包身工”,唱詞短短、戲份寥寥,可沒想到,就10分鐘的登臺,她就“犧牲”了。一句“媽媽,趕快救我出火坑”,一緊張,不但高音沒上去,唱到後半句還失聲,觀眾的“倒彩”排山倒海而來,茅善玉覺得自己幾乎是被轟下去的。

  這樣的“事故”接踵而至,初唱“小鐵梅”,一句“爹爹”唱了百來次也沒叫出味道,嗓音沙啞,又不懂得科學發聲,雖然中低音唱得蠻有味道,但高音總是上不去,音調一高或唱得時間略長都會“失聲”。老師一度以為這是個“老天爺不賞飯”的姑娘,茅善玉自己也是越唱越沒自信,暗忖大概不適合“開口飯”。

  逆風起飛未必不能飛得高、飛得遠。很快一個教美聲的老師為茅善玉帶來命運的轉機。面臨恐將要被安排去服化組的危機,也激起了茅善玉的好勝心。那是進滬劇院的第二年,院裡為演員們請來了三個聲樂老師,科學發聲和用氣,真假聲結合的演唱方法讓茅善玉看到“一線生機”。

  屬牛的茅善玉主動出擊,“瞄”準了適合自己的老師,毛遂自薦。當時老師和學員的搭配都是固定的,要“加塞”只能輪候、見縫插針。從此,滬劇院的美聲課多了一個“插班生”,不論是休息間歇還是吃飯午休,她永遠在那個“候補”的位置,見到老師面前“空”了,就上去求教。在老師循序漸進的細心指導和自身不懈努力下,漸漸地,茅善玉懂得控制聲音了;漸漸地,她的高音不但上去了,嗓音中的沙粒感也被運用到原本就很出彩的重低音,越唱越有味道、越唱越有腔調。

茅善玉:璞玉琢成器

圖說:茅善玉飾演《敦煌女兒》中的樊錦詩

  秋高氣爽、陽光正好,坐在位於天平路的上海滬劇院的小洋房裡,茅善玉眯著彎彎的月牙眼,回想起入行之初的這段青澀時光,似有所悟:“人在年輕的時候,吃點苦頭、遇點挫折不見得是壞事。年輕有衝勁,跌倒了也能重整旗鼓,青春有鬥志,不會輕易就被困難嚇怕。如今回頭看,其實很感激命運把挫折和打擊放在了最開始,讓我懂得客觀地看待自己的優勢和不足,學會接受和麵對挑戰,也在愈挫愈勇中堅定自己的理想、信念和愛滬劇的那顆初心。”

2.堅守初心,懷抱“匠心”

  站在第七屆上海文學藝術家頒獎典禮的舞臺上,身著酒紅色魚尾禮服裙的茅善玉接過沉甸甸的獎盃,眼中隱有淚光,她感慨:“滬劇是一門年輕的劇種,它反映當下,謳歌英雄,一直與時代同呼吸、共命運。特別是在打造滬劇《敦煌女兒》的八年裡,駐紮敦煌的‘上海女兒’樊錦詩老師和我結成了忘年交,讓我明白了一個藝術工作者所要扛起的責任、擔當以及應當秉承的‘匠心’精神!”

  現代滬劇雖然擅長打造現實主義題材,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並且原型人物就在身邊的還不算多。2011年,茅善玉被報紙上介紹“敦煌守衛者”樊錦詩的文章深深觸動。同樣是吃著蝴蝶酥和鮮肉小餛飩長大的“上海小姑娘”,樊錦詩卻甘願為敦煌壁畫事業紮根大漠大半輩子,將整個青春和人生都奉獻給大漠蒼茫的落日和洞窟裡亟待拯救的瑰麗的文化遺產。

  茅善玉至今記得自己興沖沖地衝到敦煌面見樊錦詩,卻碰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對於要將自己的故事搬上舞臺,為人低調、行事內斂的樊錦詩起初無疑是拒絕的,她的話質樸誠懇:“我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也挖不出有戲劇性的故事,我實在不知道這能怎麼演成戲。”面對樊錦詩的婉拒,“牛脾氣”的茅善玉並未氣餒,她幾度赴敦煌,邊採風收集素材,邊觀察樊錦詩這批“敦煌人”的工作和生活,同時鍥而不捨地做樊錦詩的思想工作。直到樊錦詩聽到說,這將會是一個群像故事,是希望通過一代代敦煌人的故事,來弘揚“敦煌精神”,這才鬆了口,才有瞭如今“圈粉”無數的《敦煌女兒》。

茅善玉:璞玉琢成器

圖說:茅善玉去敦煌看望樊錦詩

  在茅善玉扮演的樊錦詩沒有“站”上舞臺前,很多專家或是戲迷對這部戲是持遲疑態度的,畢竟要將一個生活在人們身邊的原型演好、演活太難太難。未承想,首演那日,當人們坐到劇場裡,卻被茅善玉所塑造的惟妙惟肖的人物及其質樸深情的演繹深深打動。無論是人物刻畫還是故事講述都極具說服力,不但常年和樊錦詩一同工作和生活的敦煌人都說:“茅老師演的樊院長真是太像了,你看,她們笑起來都一樣。”就連樊錦詩的小孫子也在後臺,抱著尚未卸妝的茅善玉的腿叫“奶奶”。

  經過整整八年的打磨,多達十幾次赴敦煌採風,茅善玉和樊錦詩結成了忘年交。就在兩個月前,茅善玉又去敦煌看樊錦詩,她倆只要在一處,總是充滿了說笑聲。樊錦詩喜歡聽茅善玉說上海日新月異的變化,還有那些珍藏在記憶中屬於家鄉特有的風土人情。也唯有她倆在一處時,“敦煌人”才會發現,原來工作中頗為嚴肅的樊院長真的很“上海小姑娘”,她笑起來也有彎彎的月牙眼,和茅善玉對談時也會拖出嗲嗲的上海口音。

3.“自制”唱腔,別具一格

  戲曲久違了流派初創大發展時期的輝煌,在當下的中生代、新生代循著老一輩藝術家、流派創始人的腳步,努力傳承和發揚、培養接班人的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中,戲迷觀眾期待創新劇目、嶄新人物,更期待當下的戲曲藝術家能“開宗立派”,真正體現戲曲繁榮。

  當然,流派的打造在於“創”之一字,以及唱段的傳唱度。要求演員除了能唱還要能自己設計唱腔,並且她所創造的唱腔還要有傳唱度。說起來,讓茅善玉對唱腔設計重視的還是老院長丁是娥。

  那時,茅善玉還是初登舞臺的小姑娘,因為丁老師要給她排一出小戲,把她叫去家中“開小灶”。剛進家門還未上樓就聽到丁老師在唱戲,那是尚未開排的新戲,二樓小書房的門敞開著,只見丁老師拿著劇本、打著節拍,聚精會神,那劇本上一行行的字,經過丁老師的設計,被“翻譯”成動聽的唱腔韻味十足地流淌出來,彷彿渾然天成。茅善玉當時就震驚了,她感佩丁老師的藝術造詣和專業精神,從此將丁是娥老師視作藝術生涯上的指路明燈。

茅善玉:璞玉琢成器

圖說:徐俊、丁是娥、茅善玉(自左至右)

  從《董梅卿》開始試水,再到《石榴裙下》,一步一步,茅善玉慢慢學會了根據自己的嗓音特點設計唱腔。到後來的《家·瑞珏》再到現在的《敦煌女兒》,茅善玉的唱段唱腔幾乎都是“自制”,無需假借人手。而無論是《家·瑞珏》中的“訣別”“梅林心聲”,還是《敦煌女兒》中“守望理想”“遠去的背影”都是如今滬劇迷中傳唱度極高的唱段。

  在茅善玉看來,滬劇最大的特點在於它和時代是緊密相連的,傳統戲少、新創戲多,很多新戲本沒有約定俗成的唱腔可循,若不創新就難以同時代緊密契合,而這恰恰是滬劇賦予每代滬劇人更多創造的可能性。現在茅善玉對自己的要求是,每部匠心打造的戲中,自己都要有幾段可以廣泛傳唱的唱段留下來,而這也將成為她豐厚的藝術積累。

  “應該說,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開創流派是我在藝術生涯上的終極目標,能不能實現我不知道,但我會持之以恆地朝這個方向前進和努力。以‘匠心’精神創排新戲、打造角色,希望能為滬劇盡一份力、做出自己的奉獻。”茅善玉笑言自己面前的路還很長。(朱淵)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