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自己的房間》:女性在追求物質和精神自由之路上走了多久

在當前網絡上引起熱議的社會熱點事件中,一旦涉及到關於女性權利的問題,就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爭議,繼而就有人被扣上“田園女權”的帽子。“女權”這個詞,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貶義詞。

事實上,“女權”是社會進步的一個重要標誌。“女權主義”這個詞來自於拉丁語“婦女”,最早興起於本世紀60年代的美國,是婦女解放的重要標誌,也是婦女宣揚自由獨立,維護婦女平等權力的一股政治浪潮。隨著女權主義在全世界的發揚,半個世紀以來不斷衝擊著以男權為主的社會文化生活的各個領域,引領了不勝枚舉的巨大變化。

文學史上第一個宣揚女權,尤其是為女性創作大聲疾呼的女作家是英國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夫。1928年10月20日和26日,伍爾夫分別在劍橋大學的紐納姆女子學院和戈廷女子學院,做了主題為“婦女與小說”的演講,1929年3月,她把兩次演講內容合併在一起發表在美國雜誌《論壇》上。

當時,伍爾夫已經因為作品《奧蘭多》而名聲大噪,她用稿費為自己建了一所房子。在這裡,她又根據演講內容擴充出了被譽為女權文學的經典之作的小說《一間自己的房間》。

在作品中,伍爾夫總結了女性處於弱勢的狀況和原因,認為在男權社會中,女性物質不能獨立,那麼精神也不可能獲得自由。而物質與精神的雙重束縛會限制女人寫作,因此她提出了一個經典的說法:“一個女人要想寫小說一定要有錢,還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


《一間自己的房間》:女性在追求物質和精神自由之路上走了多久

伍爾夫


《一間自己的房間》為什麼能被選進高校英國文學的課程中?

在伍爾夫寫作的時代,女性是處於劣勢的,社會上的政治、經濟、文學領域都是由男性主宰的。為了激發女性覺醒,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裡虛構了一位女主角,她是莎士比亞的妹妹,她的才華跟莎士比亞不相上下,但因為她是女性,所以她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也不能接受和莎士比亞一樣的教育,更沒有就業的機會,因此她的藝術才能只能荒廢掉。

通過莎士比亞妹妹的遭遇,伍爾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女性沒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其根本原因是社會對女性的偏見。女性要想改變這種不平等的現狀,就必須向男權挑戰,而爭取獨立解放的唯一方法,就是通過閱讀寫作和出去工作來實現自我價值。

除了物質條件方面,伍爾夫還強調女性的精神獨立。在男權社會,女性是沒有機會被載入史冊的,“歷史中見到的女性不是低能兒、弱者,就是惡魔”,在文學史中更是見不到女性的影子。在當時,女性沒有權利享受與男性同等的教育,甚至連平等對話的權利都沒有,更別提拿起筆來寫作了。即便是出現過一些關於女性的文學作品,但大都是女性作者以男性筆名發表的。女性一旦署自己的名字,會受到抵制,不被主流文學所接受。

因此伍爾夫感嘆,奴僕一般的社會地位和教育的缺乏,使得女性幾乎要與寫作絕緣。而女性要想寫作,必須接受學校教育,才能爭得與男性同等的社會地位。

伍爾夫努力拓展女性的精神空間,她寫道:“房間是屬於你們了,你們將怎樣佈置它?怎樣裝飾它?與誰共享?又有什麼條件呢?這些,我認為都是及其重要和有趣的問題,因為在歷史上這是第一次你們能夠提出這些問題,第一次能夠決定答案。”對女性而言,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只是一個追求平等的開始,更重要的是,在保證了物質基礎的前提下,怎樣塑造自我的精神世界。怎樣佈置和裝飾這間房間,與誰共享這間房間,這些條件也需要女人自己來決定,這意味著女性精神層面的獨立和自由。

正是伍爾夫這種走在前沿的女權思想,讓她的《一間自己的房間》被選進西方高校英國文學的課程中。

《一間自己的房間》:女性在追求物質和精神自由之路上走了多久


伍爾夫是怎樣走上女權之路的?

弗吉尼亞·伍爾夫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家境優渥,有著良好的家教,但是就是在這樣一個文化氛圍濃厚的家庭環境裡,她滋生出強烈的女性主義思想。這是因為在她的家裡有著典型的男權專制傳統。

伍爾夫的父親的暴躁而又粗魯,在1907年的時候曾在一篇文章中寫到:一個妻子不應擁有法律權力,財產,金錢或教育,這是一個自然法則。父親不允許伍爾夫跟哥哥一樣上大學,只能在家接受教育或者自學,而家庭教育的內容也只是學習如何作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角色。更讓人吃驚的是,在這段時間裡,伍爾夫的哥哥居然對她進行性騷擾,而父親卻說這是由於伍爾夫不知檢點造成的。

極其嚴重的男權思想讓伍爾夫對男女不平等的社會現象產生了質疑,但是她沒有屈服,反而成長為偉大的女性主義作家的先驅。她拿起手中的筆,用寫作來控訴女性所遭受的社會壓力和痛苦遭遇。

伍爾夫藉由自身經歷,寫下大量的小說、散文、詩歌等文學作品。在這些文章中,伍爾夫倡導女性擁有自我藝術創作的選擇權,指出在男權充斥的大環境中,女性必須擁有獨立的物質保障,擺脫對男性的經濟依附,所以一定要走出家門,自謀生路,獲得經濟和生存能力上的雙重解放,才能獲得真正的獨立自由。女性一旦有了屬於自己的錢和房間,不再伸手向父親或丈夫討要生活費,也自然就不用再任由男人輕視與擺佈。因此在成名後,伍爾夫為自己購置了汽車、別墅,甚至還開辦了出版社和印刷廠,身體力行地為女性解放代言。

其實早在伍爾夫之前,英國已經出現了一批女性作家,其中包括以《簡愛》《呼嘯山莊》為代表作的勃朗特姐妹,還有簡·奧斯汀、勃朗寧夫人、喬治·艾略特、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等。她們的作品儘管偉大,但女性獨立的思想還不夠成熟與完善。而她們本身也多半深居簡出,沒有機會走出家門豐富自己的視野。

在男權至上的維多利亞王朝,女性開始嘗試著闖入寫作領域,但惡劣的創作條件限制了她們的想象力,繁瑣的家務不斷地擾亂她們的創作思路,比如偉大的女作家簡·奧斯丁,她總是躲在公共起居室的角落裡寫作,當別人走進起居室,她就得將手頭的創作悄悄地藏起來,以免遭到恥笑。

對此,伍爾夫說:“如果簡·奧斯汀的環境因素對她有任何不利之處,那就是受到了強加於她的狹窄的生活範圍的制約。她從未旅行;她從未乘坐公共馬車穿越倫敦,或者在一家店鋪裡獨自用午餐。如果她不浪費她的天才去孤獨地眺望四野景色,如果她能獲得經驗、與人交往廣泛旅遊,那麼她的天賦才能勢必獲益匪淺。”伍爾夫更是把女性在男權社會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視,上升為整個人類社會的不平等表現,更是提出了女性自我意識的重建問題。

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一間自己的房間”暗示女性獨立必須要有足夠的物質基礎,因此她寫到了來自姑母的遺產,暗示著女性前輩饋贈的物質積累和文學傳統。她諷刺女性是“房間裡的天使”:她無私而富有同情心,擅長解決生活中的困難,沒有自己的願望和要求,她的純潔被看作是她主要的美,不僅要求自己順從男權社會,也努力說服其他女性都要臣服於男性。基於這一點,伍爾夫提出,一定要殺死房間裡的天使。

伍爾夫的一生雖然短暫,卻從事了大量的社會活動。伍爾夫的父親曾在1905年舉辦過每週一次的名人討論會,名字叫做“週四夜談”,當時前來參加活動的大多是來自劍橋的著名學者,不過討論會沒有持續多久。1907年,伍爾夫重新舉辦了“週四夜談”,並把這個活動一直持續開辦了五年之久。1917年,伍爾夫和丈夫創立了霍加斯出版社,把自己的作品推向社會。她一生還做了數不清的演講,始終為女性獨立解放而奔走。


《一間自己的房間》:女性在追求物質和精神自由之路上走了多久


伍爾夫宣揚的女權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1867年,英國著名哲學家約翰•斯圖亞特•穆勒發表了《婦女的屈從地位》一文,提出了婦女的選舉權問題,指出婦女在政治、法律、教育、就業等方面受到的歧視和壓迫。這一文章引發了英國女權運動的第一個高峰。

隨著英國作家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發表最負盛名的作品《為女權辯護》,使西方婦女權利問題被提到議事日程上來。1918年,英國婦女獲得了部分選舉權,十年後獲得了與男性平等的選舉權,直接影響了一批英國女性走上了文學道路。伍爾夫就是其中之一。

在論文中,伍爾夫提出疑問:為什麼英國女性文學的發展道路如此曲折?經過討論,她指出,女性在創作中之所以遇到重重困難,是因為物質和精神雙重束縛造成的,只有消滅了這些困難才能保障寫作的順利進行,而需要消滅的第一個困難,就是需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經濟獨立,她甚至認為,女性的經濟自由比獲得選舉權還重要。

現實生活中,女人要做家務,照顧老人和孩子,這些耗去女性大部分精力的事情卻不能帶來任何收益,這就導致了儘管女性每天都在忙碌,卻依然需要依附男人而生活,所以強調女權,就要從這些事務中解脫出來,“向大學捐資,必然無法顧及家庭。發一筆大財和生養十三個孩子一一沒有哪個人能夠同時兼顧二者。”

伍爾夫認為,穩定的經濟來源是女人創作的前提條件,沒有經濟收入,再有才華的女性也逃避不了文中“莎翁妹妹”的命運。外出工作掙錢儘管對與女性是一件不容易的苦差事,但如果不去做,就會“要像奴隸一樣,不斷討好和奉迎。”

傳統的思想裡,女性是弱者,是低男性一等的,服侍好丈夫和孩子是女性的本職工作,寫作簡直就是沒事找事。寫作本身就是男權社會權利的象徵,世界是由男性統治的,男性通過寫作來束縛女性的精神思想。女性只要在“一間自己的房間”裡,才能擁有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精神自由。


《一間自己的房間》:女性在追求物質和精神自由之路上走了多久


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伍爾夫採用第一人稱“我”來敘述,這個“我”不是作者本人,而是泛指女性,突出女性的自我意識,“叫我瑪麗伯頓、瑪麗賽頓、瑪麗·卡邁克爾或隨便什麼名字一一這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應該雌雄同體。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男性和女性具有差異,女性情感豐富、直覺敏銳、富有想象力和創造力,而男性的思維模式相比女性更加僵化。因此在《一間自己的房間》最後一章,伍爾夫描寫了這樣一個場景:“當她從窗口向外望時,她看見一副普通的生活畫面,男女兩個人走到一起,坐進了一輛汽車。她猛然感悟到:我的心境好像在分開後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很明顯的理由就是兩性之間最自然的就是合作。若是男人,他腦子裡女性那一部分一定有影響,而一個女人也一定和她裡面的男性有來往。”

事實上,“雌雄同體”不是伍爾夫首次提出來的。早在古希臘神話中,商業之神漢密士與女神阿弗洛狄忒的兒子——英俊瀟灑的赫馬佛洛狄式斯就具有雙性特徵,在與水神薩耳瑪西斯結合後變成雌雄同體。

伍爾夫借用這個概念,在《一間自己的房間》裡提出“偉大的腦子是雌雄同體的”。伍爾夫指出,莎士比亞、濟慈、斯特恩、柯珀、蘭姆、柯勒律治也是雌雄同體的。雪萊也是無性別的。因為單純的男性的頭腦是無法寫出如此文采斐然的文章的。此外,她也主張女性作家要用自己女性身份去書寫,描述區別於男性的不同世界。

《一間自己的房間》把伍爾夫推向女權主義領袖的神壇。事實上,在這部作品中,伍爾夫並沒有強調“女權”,她強調的是,只有當一個女人頭腦當中的男性特質發揮效力時,才能創造出獨一無二的真理。此外,伍爾夫還通過想象,勾勒了女性不依附於男性、又與男性和諧相處的畫面。因此可以說,“雌雄同體”的理論支持了伍爾夫的女性主義思想,勇敢地反抗了男權主義社會的壓迫。

一間自己的房間,對男性來說再尋常不過,可是對當時的女性來說,卻是一種了不起的獨立的象徵。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的結尾提出了對所有女性懇切的希望:“我請大家放手去寫各類的書,對任何主題都不必有顧慮,不管它有多麼瑣細,或多麼宏大。我希望大家能想方設法擁有些自己的錢財,允許你去旅遊,無所事事,去思索世界的未來或過去,沉湎在書本中或在街頭閒蕩,讓思緒匯入街上的潮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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