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客棧,正在重播喜雨堂王慶華《小清河畔》濟南經濟廣播FM90.9

小清河畔

作者 喜雨堂王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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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河,長又長,

小清河畔是故鄉。

小清河,長又長,

千頃地,萬擔糧。------”

這是一首流行於八十年前的歌謠,用這兩句歌謠來說我的家鄉再恰當也不過了。我們家自明朝洪武二年由棗強縣窪裡莊遷來,至今已在小清河畔生活了670年,二十幾輩人生生不息地繁衍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

(1)、小清河

說到小清河,自然離不開濟南眾多的泉水。

以“家家泉水、戶戶垂楊”聞名於世的泉城濟南,素有“七十二名泉”的說法,主要包括趵突泉、珍珠泉、黑虎泉、五龍潭四大泉群。而被乾隆皇帝封為“第一泉”的趵突泉更是名動天下的地理奇觀。三股水不知疲倦的噴湧了不知多少年。北魏地理學家酈道元在《水經注》中這樣描寫它:“濼水出歷(城)縣故城西南,泉源上奮,水湧若輪”。這趵突泉便是古書上所說的“濼”,關於它的最早記載可以上溯到《春秋》中記載的魯桓公會齊襄公於濼上,這可能是濟南市最早見諸於歷史的確切紀年了。

在趵突泉的北側,有一處古建築——濼源堂,以紀此地為濼水之源。元朝詩人趙孟頫有首名詩:

濼水發源天下無,平地湧出白玉壺。

谷虛久恐元氣洩, 歲旱不愁東海枯。

雲霧潤蒸華不注,波濤聲震大明湖。

時來泉上濯塵土,冰雪滿懷清興孤。

從趵突泉流出的水,再匯入其它泉水向北流去,便是濼水。元代以前,濼水流到北園(現在的名字)附近注入蓮子湖,向東流經古老的華不注山東側,再向北注入大清河。趙孟頫的名畫“鵲華秋色圖”,正是刻畫了這一帶的湖光山色。

濟南的偽齊王劉豫曾向金國稱臣,做兒皇帝,被世人所不齒。他這個兒皇帝當得也很窩囊,所有的收入和開支都要向人家報告,日子過得並不寬裕。但是,他發現了一條快速發財的重要途徑——向內地販運海鹽,通過壟斷海鹽的運銷牟取暴利。

為了打通這條發財的水運通道,他於建炎四年(1130年)下令開挖了小清河。小清河名字的由來,是相對於它北面的大清河。

經過現在專家的考證,小清河的中下游基本上是借用了古濟水的故道,在今天的堰頭村附近堆堰,以調節小清河的河水流量。通過開鑿、疏浚小清河,濟南市北部的原有大片水域迅速減小,並演化成湖灣交縱、半水半田的格局。由於土地肥沃、澆水方便,這裡一直是濟南市的大菜園,這種地貌特徵保持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葉還十分明顯。

1855年(咸豐五年),黃河自河南銅瓦廂決口奪大清河道入海後,小清河便成為一條以濟南泉水為主要水源、獨立入海的河流。1972年前,小清河上游的水一直可以飲用。河中魚蝦眾多、水草青青,冬日則水氣瀰漫幾十裡不散,是中國最北一條冬季不結冰的河。往來的帆船不停地從城市運出布匹、石塊、工業品等,從下游運來的是海鹽、棉花、西瓜等。它不但是山東境內一條重要的水上航線,而且成為傳播文化信息的一條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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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牆王家

元朝末年的農民戰爭連年不斷,嚴重地破壞了社會經濟,加之水災、旱災、蝗災接連發生,災後瘟疫橫行,致使山東省的許多城郭化為廢墟。田地荒蕪、餓殍遍野,田家村舍十不存一。

過去老百姓對於戰亂多不敢明說,從先人傳下來的話:是“鬧紅頭蒼蠅”至百姓十室九空。相傳,現在華山鎮附近僅留存下來三戶人家,一家在堰頭村,一家在朱家莊,另外一家在還鄉店。說法不一,但大都說存留下來的一家是做豆腐的,徹夜煙火燻蒸,蒼蠅沒有進去,另一家是開中藥鋪的,還有一家是釀醋的等等。水災之後由“紅頭蒼蠅”傳播的瘟疫迅速傳播,造成百姓大量死亡;也有人認為:“紅蟲吃人”是指戴紅巾的起義軍士兵。

明朝初年,濟南歷城人煙稀少、土地荒蕪,經濟蕭條。朱元璋下令從山西洪洞、直隸棗強等地移民,大、小清河一帶多為以移民為主自然繁衍而成的村莊,村莊多以姓氏為名:王家莊、劉家莊、蘇家莊……

相傳,我的始遷祖王全於洪武二年自棗強縣窪裡莊“奉旨搬遷”到濟南北面,最先在黃台山下落腳。

小清河開挖後,這裡周圍古老的水面已漸漸消退下去,高處開始裸露出土地。他們作為最先到達的棗強移民,開始披荊斬棘、開荒闢土、辛苦稼穡,繼而在大清河南岸自己開墾的土地上建立起“王家莊”。

為了抵禦大清河河水氾濫、淹毀房舍,先人們用土堆建起一道環繞村莊的堤壩,遠遠望去,似為高牆。久而久之,人們稱之為高牆王家。

大約在明朝末年,十世祖王啟明因家裡惹上官司,不得不攜妻孟氏遷往孟家莊。孟家莊僅在高牆王以東八、九公里,是孟氏的孃家。她父親曾任當陽縣令,家境較好,一般人也不敢欺負。從此,我們這一支王姓便在“姥娘門上落戶”,一直生活在這裡,併成為村裡的第一大姓。

(3)、曾祖母胥氏

孟家莊,位於古濼水注入濟水處的臥牛山(又稱流山,二水分流之地。)東北角,小清河從村前蜿蜒向東,村後還有一條小河——濼北河(趙王河)。村中有一條古道橫穿而過,這是通往章丘、鄒平、淄博的重要道路。這條古道因其平坦無礙,終年車馬不斷。

幾百年間,村裡王、孟兩姓和睦相處,大多以稼穡為生。農閒時他們也會到小清河裡捕魚撈蝦,村民得水利之便,產糧、種菜,生活上稍為豐饒,大家過著一種典型的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

村莊周圍環繞著許多柳樹,河邊、灣塘盛產蘆葦,清澈見底的河中水草豐茂,河水可以直接飲用。大家基本不喝井水,因為井水略帶鹹味,只用作澆地灌園。大清早,各家各戶都挑著筲(水桶)取眾泉彙集的甘甜的河水,村莊離開小清河的發源處只有十幾公里,夜間流來的河水是非常潔淨的。

在我能瞭解到的先人中,曾祖母胥氏是第一人。她約生於1875年前後,身材矮小,精明強幹,性格堅強。據她講,我們家自我曾祖父往上好幾代男性都活不到38歲,因而不得不一個人挑起家庭的重擔,艱難地拉扯著兩兒一女。晚清的中國,普通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可以說“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艱苦和不幸的生活造就了她剛強的個性,有兩件小事足可以反映出她的個性:

有一年曆城大旱,天不下雨就意味著糧食歉收、甚至絕收!老百姓的日子將更加難過,無望而又愚昧的村民只好藉助於古老的迷信儀式來“取雨”。我們不能用現代的眼光看待一百多年前的人,那時的民間儀式也具有穩定民心、增強戰勝天災信心的功用。

在孟家莊南的小清河邊上,有一座小小的龍王廟。對龍王的畏懼與崇拜,無非是希望能“風調雨順、旱澇保收”。村民在這裡懷著虔誠和期待舉行完“祈雨”儀式後,天空中仍然不見動靜。我的曾祖母急了——她在廟前燃香設祭,想把龍王請出來理論一番。

眾人面前,她厲聲斥責龍王不順民意、不護蒼生、旱澇不得時的無德與失職,目的是要激起龍王的憤怒而現身,帶下雨來。現在看來那是很愚昧的行為,但在當時村民的眼裡,這是前無古人的大膽抗爭,是為了眾人不顧自己的無私的與神的抗爭,她因此也得到了村民的尊敬與信任。

另一件事是管教他的大兒子。因為家裡的地不多,她讓大兒子學習販賣油鹽醬醋的小生意,手上有了點錢後,他卻染上了賭錢的壞毛病。夜裡與村裡的閒漢們經常小賭一把。村裡普通人家夜裡不會輕易點燈熬油,她聽說這件事後,手持糞叉,惦著小腳,悄悄地在村裡查找燈光,果然發現了他們。她猛推開門,二話不說,舉起糞叉向兒子身上叉去!

幸虧他躲得快,閃開了。糞叉深深地插進了他身後的牆上!嚇得在場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誰都沒敢出聲。自此,兒子一下子戒掉了這個壞習慣,鄉親們也都比較畏懼她。

(4)、開木匠鋪的爺爺

我的祖父殿誠公念過幾年私塾,粗通文字,能記賬和計算尺寸。他自幼在濟南東郊的七里堡學習木工技術,學成後,自己在老家開了木匠鋪。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爺爺家中的斧、錛、鋸、鑿、刨等木工工具堆放滿了一間屋子。從伐樹、解板到斤鑿、膠粘都是親力親為。莊戶人家除了蓋新房的梁、檁、門、窗就是簡單的桌、椅、板、凳,最常見的木器就是棺材。父親曾對我講:“你爺爺幹了一輩子木匠,要了一輩子賬。”我不解地問:“為什麼?”他說:“四外八莊死了人,人家喪家來人買棺材,一個頭磕在地上,央求先賒欠一口棺材,發完喪再還帳。窮人家講究老理兒——一個頭磕在地上,你給人家收不起來(意為不能拒絕,否則會被人恥笑為不義。)。可是,等發完了喪家裡更窮了,很多人還不起賬。每逢年節,你爺爺都要揹著褡子去要賬,但總是要不回來,辛辛苦苦掙了一輩子,只掙下一個賬本子。所以,你爺爺一心一意要供我讀書,不要繼承他的木匠鋪。”

(5)、修德先生

先父修禮公,字和卿,生於1924年十月。這是廢除科舉不遠的年代,但在鄉下尚未有新式學堂,鄉間的孩子仍沿用傳統的私塾來求學,只是除了傳統的四書、五經外,增加了部分較為實用的學科,如珠算等。

修德先生是我父親的族兄,長我父親約三十歲。原本家裡人一心一意供他讀書上進,希望能中個舉人什麼的,可等他歷經十年寒窗、該參加科舉了,科舉制度卻被廢除了,清朝也宣告結束。他滿懷著期望讀了半輩子書,一直到四十六七歲時還在讀,直至實在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才放下這種念頭。畢竟是個讀書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其它謀生的手藝又不會,只好在鄉間私塾裡課徒為生。他寫的字很好,最後連教他的先生都不如他寫的好,這是他頗為滿意的地方。

據說,有一位大戶人家要娶媳婦,本來印好了許多請柬,可是客人太多了,不夠用。主人急忙派人請來修德先生,讓他再用毛筆書寫了一部分。主人對辦事的人交待:把印製的請柬送給重要的客人以示尊重,把書寫的送給不太重要的客人。辦事的人為難了——他實在是分不清楚,修德先生的楷書寫得太工整了。

我父親自幼跟他讀書,所讀的教材大多是修德先生親筆抄錄的,在學習書法的啟蒙階段,受到他的影響很大。

“每當寫字的時候,他就站在學生們身後,要求大家用力握住筆桿。若輕易被他用兩根指頭提出,一定會被打板子。” “如果看到寫的不好,他就會厲聲苛責:‘你的筆墨是偷來的嗎?你的紙是搶來的嗎?不是!是你的爹媽一滴血、一滴汗辛辛苦苦掙來的,你寫的這個樣子,對得起爹媽麼?” 父親每講到童年讀書,就會深情地憶起這位老大哥。

父親給我介紹:“那時'唸書'不是你們這樣'讀書'”。他故意拖起長腔給我演示一篇,“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的確像魯迅先生筆下的那種搖頭晃腦的拖小辮子的兒童的讀書方式。那種“唸書”似乎是唱書,有古樸的音樂的節奏和韻味。

在書法方面,我父親受到了修德先生的深刻影響,從習柳公權的《玄秘塔》入手,後又學顏真卿。後來,他老年在指導孫子、孫女寫字時,常提到修德先生教給他的要領:“點點如瓜子,撇撇似單刀”、“上撙下撒,便是寫家”、“家字要寫好,寶蓋寫的小”……

在修德先生這位嚴師的教導下,他的書法寫的有模有樣,取“顏肉柳骨”,楷書端莊厚重;珠算更是得心應手,手腕漂亮的一抖,就能將算盤上的珠子上邊兩行上去,下邊五行下來。打算盤白天和黑夜一樣,將算盤按在桌子上,連看也不看,只顧盲打。最後把數一報,保管毫釐不差。窮苦人家的孩子,讀書之餘,還要照顧弟妹,幫襯農事。就是在這種環境中,他斷斷續續的唸了八年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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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清河上的縴夫

濟南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自開商埠的內陸城市,1904年膠濟鐵路開通,濟南開來了有史以來第一輛火車,但運營權掌握在德國人手裡。濟南開埠後,運輸海鹽、流通貨物的需求,使小清河上的航運越來越被重視。山東巡撫楊士驤下令重新疏浚小清河並建立多個水閘,便於航運。

當時的小清河上,遍佈著來來往往的帆船。這些船自濟南順水下行時,大約兩三天到達海邊;逆流而上時,則需七八天時間。順風時,木船上掛滿白帆。逆流而上時,則需四五名精壯的縴夫躬身拉縴,另有一名年長的水手坐在船尾掌舵。

拉縴的縴夫大多隻穿一條短褲,赤著雙腳,因為一路上要不時涉過流入小清河的支流;夏天幾乎整日赤著上身,用一副木製的枷板斜挎在胸前。為了減少它對胸肩的勒拉,他們會將穿舊的布鞋底兒墊在中間。縴夫終日艱苦的勞作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弓著身子、艱難跋涉。有時為了協調一致還要哼出低沉的調子,那種悲壯的調子令人同情和傷感。每遇到逆風或重載,縴夫的前行異常艱難。若遇到汛期,河中“下山水”(濟南是小盆地,夏季暴雨後,南部山區的水迅速流入小清河,小清河的水會陡長,老百姓叫“下山水”),縴夫的勞作會有很大的危險性。

下行的船上往往裝載著布匹、石塊、工業品等,上行的船上大多裝著棉花、西瓜、糧食等。正是這條內河航道,打通了濟南通往海洋並聯系沿河各市縣的通道。在信息封閉的時代,它還是傳遞信息的途徑——哪裡鬧土匪了,哪裡打仗了,哪裡鬧災了,省城裡添了什麼稀奇東西、換了誰當官……

隨著過往船隻的來來往往,封閉的鄉村能獲得一些消息。鄉下的孩子因此喜歡主動陪著他們聊天,甚至能幫他們拉上一把,直到離家太遠時才返回來。

“濟南開了商埠,增添了許多買賣。這些商家都需要‘學徒’,而招收學徒的條件是忠厚可靠,念過書,會打算盤、會算賬。”類似我父親這些讀過幾年書的孩子,若不想呆在家鄉種地,去做學徒是當時比較好的一條出路。

(7)、柴禾垛跑了

1936年——我父親12歲那年,6月的一天傍晚,他約好了小夥伴們一同去割草喂牛。他正倚在一棵小棗樹上等著小夥伴磨鐮刀,家家戶戶已飄起了晚餐的炊煙,母親們用故意拖長的聲音開始呼喚在田野裡貪玩的孩子們回家準備吃飯,間或帶著一兩句親切的責罵聲,安靜的孟家莊與往常一樣享受著黃昏夕陽中的寧靜。

“柴禾垛跑了!”“柴禾垛跑了!”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吃驚地大喊著。起初,大家認為或許是誰家淘氣的孩子惡作劇,可不久就覺出了不對勁,我父親跟著曾祖母也好奇地順著喊聲跑到村東頭。不好了!那是漫天的黃水借小清河的河道衝起了柴禾垛。

接下來的幾天裡,黃水淹沒了全部莊稼和村莊,田野裡只有紅紅的高粱還露著一點頭兒,農家賴以生存的用土坯蓋成的房舍開始紛紛倒塌在黃水之中。父親後來在對我講述他所看到的這種景象時說:“房子先是泡在黃水裡,衣服、糧食等能搬的東西都用門板、傢俱臨時搭成的‘小船’運到臥牛山上。山上搭滿了窩棚,住的全是逃難的人。站在山上往村裡看,將要被水泡塌的房子先是冒起一縷煙塵,接著就倒塌下去,全部消失。然後,再漂起梁、檁條和一些未能運出的傢俱。”

“沒有吃的東西,我和堂兄就找來一個簸籮(舊時盛糧食的器具),一邊游水,一邊去被洪水淹沒的地裡找未被淹沒的高粱穗子,運回山上煮著吃。有一會弄得多了點,整個簸籮反扣過來,把我扣在水裡。幸虧是小清河邊長大的——水性好,才得以逃生。”

過了小半年,洪水才漸漸消退下去。回到家,房子早已倒了,只好想辦法互相幫助著再蓋。大家害怕再來大水,都用獨輪車推土,把房基墊得很高,結果村中平地上添了兩個大灣——都是大家蓋房時挖的。

這就是我父親經歷的國民黨炸開花園口大堤後發生的大水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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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鬼子來了

1938年深秋的一天,私塾裡的先生家裡有事,孩子們都沒有去上學。父親把大門外的空地清掃了一遍,將家裡的牛牽出來拴在大門口的老柳樹上,興致很高的坐在門口看書。那時,他們的求學既不能參加過去的科舉,又不懂城裡洋學堂裡的知識,無非是增加一點日後謀生的技巧。儘管這樣,他在前後八年的私塾求學的時間裡都非常勤奮,書念得好,字寫得也漂亮,被先生封為“大學長”。

秋日的陽光下,他正聚精會神的讀書。經歷過災難後更懂得珍惜,對這個剛剛建成的坐落於村東頭的新家,他非常滿意。一抬頭,忽然看見從穿過村莊的古道上自東面來了一隊士兵,明晃晃的刺刀上挑著膏藥旗。他正要起身躲回家裡,隊伍前頭過來人喊住了他。他們拿著一張看不懂的圖,嘰裡哇啦的問話也讓人聽不明白,有一個翻譯問他:“孟家橋在哪裡?”他十分害怕地望著兇惡的士兵說:“俺不知道。”那人懷疑地又問:“那麼,這個村子叫什麼名字?”“孟家莊。”他答完話就想牽牛回家,因為他看到了這些士兵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些牛羊雞鴨,不像好人。還沒等他從樹上解下韁繩,自家的牛就被搶走了。他趕上去想索回,被一個士兵用槍托打倒在地上。這時,聽到村裡有人大聲驚恐地喊道:“日本鬼子來了!日本鬼子來了!”

“怪不得這些人那麼壞,原來就是大人們常說的日本鬼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日本人。

在自給自足的農耕時代,牛是農家最主要的財產,耕田犁地都離不開它。家裡大人都下地幹活去了,他趕快跑到堂兄家,找他想辦法。兩個少年悄悄跟著鬼子的隊伍,走了大約三里地,日本鬼子在一片樹林裡停下來開火做飯,宰牛殺雞放在火上烤著吃。一邊狂呼亂叫,一邊喝酒。其餘的牛就 拴在樹上,他們二人悄悄地將一頭牛拉進高粱地裡,日本鬼子只顧吃喝,沒有發現他們。藉著青紗帳的掩護,把牛牽回村裡,正在他要把牛牽回家時,堂兄說:“慢著,你家的牛讓鬼子吃了,這頭牛是咱倆牽回來的,應該都有一份。”他聽著也在理兒,於是,這頭牛成了兩家的共同財產。

(注:小清河在歷史上曾多次改道,有段時間曾自孟家莊村東向北流過。這條古道上曾經有一座石質古橋,但村裡人都沒聽說過,只不過有一塊地叫“橋南”,是現在的71路汽車車站。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農業學大寨”深翻土地時,曾挖出過橋的欄杆石,原橋已不知在何時淤埋到兩三米深的地下。連本村人都不知道的孟家橋,鬼子的地圖上卻有。由此可見,日本鬼子窺視中國的領土不知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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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雜貨鋪裡的小學徒

1939年,經歷了水災、兵亂、日寇後,鄉村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父親是家中的長子,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僅靠爺爺的木匠鋪難以維持生計。因他自幼讀書,長得也文文弱弱,當時最好的出路就是到濟南城裡去做學徒。

做學徒實際上就是給人家打工。常言道:“學徒學徒,三年為奴。”當學徒也要靠熟人引薦,有保人擔保,立生死文書。當學徒的大致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剛入門的小徒弟,類似於童工,打水、掃地、看孩子、做飯,甚至連倒夜壺這類的事都要去做,晚上就睡在櫃檯上;二是資質愚笨或接人待物、算數記賬不行的,這類學徒大多是做粗工,搬搬運運、跑跑顛顛;三是言談舉止端正,能寫會算、品行可靠的人,這類學徒能真正地站櫃檯、“外走水”(跑業務),是真的學買賣。後兩種都要經過第一種過程,過去的商家比較注重學徒的品行,大多用忠厚懂事、讀過書的農家少年。

我父親經人引薦、擔保後,最先學的是雜貨鋪。十四五歲的年紀,力氣太小,連做飯的鍋都端不動,但硬是咬著牙堅持下來。

剛入門學徒的三年期間,東家只管飯、不給工錢,每年可回家一次,全靠東家賞給幾個錢做盤纏。儘管是這樣,稍有不慎或失誤,就會立即被辭退。在那時,外出做學徒被人家辭回家,在鄉下是很丟臉的事,所以,什麼樣的辛酸、屈辱都要忍受。

濟南府的學徒大多來自濟南東面的歷城和章丘等縣。每到春節年關,年夜飯是當學徒的最害怕的一頓飯。年三十算完賬,東家、掌櫃與學徒坐在一起吃飯,東家的第一個水餃夾給誰,誰就意味著被辭退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滾蛋包子”(濟南人將水餃稱為“小包子”或“煮包子” ),被辭的學徒大都羞臊著立即收拾“鋪蓋捲兒”走人,但也有能忍之人幾次三番向東家磕頭,求其收回成命。如果不打算辭人,東家會多出一個空碗,將第一個水餃放在裡面,大家這才能放心的吃年夜飯。

我父親算是比較幸運的——因為跟修德先生學得一手漂亮楷書,算盤又打得好,幹了沒多久雜役就被安排到前面櫃檯學買賣。這令眾師兄弟高看一眼,同時也得到了書法名家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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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鵬舉先生


(10)、拜尹鵬舉為師

小小年紀就能到店前櫃檯學買賣是一種榮耀。我父親非常珍惜這個機會,規規矩矩做事,並用紅紙端端正正寫好各種商品的名稱,貼在架口(貨架)上,店裡店外收拾的乾乾淨淨,賬目也記的清清楚楚,頗得掌櫃的喜歡。

有一天,店裡來了一位長者,他是老掌櫃的朋友。兩人在後院談了很久,天色漸晚時客人才離去,父親對這位和善而又儒雅的老人印象很好。晚上收拾好東西、上完門板,老掌櫃滿面春風又有點神秘地問他:

“你知道今天來的那位大爺是誰嗎?”我父親疑惑的搖了搖頭,心裡充滿好奇。

“他可是咱濟南府有名的大寫家——尹鵬舉,咱濟南府許多字號的門匾、碑板、楹聯都請他寫。他今天看了你寫的字,想收你做他的徒弟,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可是俺沒錢拜師。”

“不要緊,尹先生和我是好朋友,只要他喜歡你,不會在意那些事。我給你買上兩盒點心,到他家裡去一趟吧!”

他非常感激尹先生和老掌櫃的賞識,按老掌櫃指點,敲開了尹先生的家門。

老先生仔細詢問了我父親的家庭和求學的情況,我父親恭敬地回答了他的問話。老先生說:“你研一點墨,我給你寫幾個字。”過去,研墨是讀書人的一項基本功,字寫得好壞與研墨的水平有很大關係,書法家更是講究墨的品質和研成墨汁的質量。經過八年私塾的刻苦訓練,我父親知道尹先生的用意是在考驗他。他用小銅勺量取了水,精心地慢慢研墨,感覺差不多了,用手猛提一下,只見濃稠的墨汁順著墨碇拉成絲兒,便自信地說:“先生,研好墨了。”老先生試罷高興地說:“行了,給我倒杯茶吧。”父親倒好茶,跪在地上,雙手給老師敬上。這“以茶代酒”就是正式的拜師儀式了,自此便成為尹鵬舉先生的入室弟子。

在師從尹鵬舉先生的日子裡,尹先生主要給他指導了楷書的技法,取“顏肉柳骨”(即顏體字的丰姿和柳體字的筋骨)合兩家優點為一體,這段時間的學習,深刻地影響他以後的書法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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