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變成屠夫的背後真相:服從與不服從

在一九九二年出版的《平民如何變成屠夫:一〇一後備警察營的屠殺真相》中,歷史學家克里斯托弗.布朗寧研究了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三年,德國後備警察營在幾個月時間裡在波蘭屠殺數萬名猶太人的事件:婦女、兒童、老人和病人,所有不能送往勞動集中營的人都被聚集起來,一個接一個被殺掉。作者還描述了這個後備警察營實施的首次規模較大的屠殺,試圖釐清“這些正值壯年的後備警察,如何在一九四二年七月的某一天,變成槍殺波蘭尤澤夫一個村莊裡一千五百餘名猶太人的殺人魔”。

這些“殺人魔”多半是在四十歲左右的父親,此前從未表露過能夠做出如此恐怖行徑的惡像,他們只是平民而已。但他們卻在行政長官的命令下,開槍射殺。

平民變成屠夫的背後真相:服從與不服從

有人會說,如果他們不遵從命令的話,會遭遇來自行政長官們的報復。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因為,行政長官的命令中還有這樣的說法:如果有人覺得自己無法參加射殺行動的話,可以自行離開隊伍。於是,最終有十二人出列。而這些拒絕射殺的人,事後也並沒有被遭遇報復和清算。那麼,為什麼本是平民同時此前沒有惡象的人,卻很殘忍地實行射殺猶太人的命令呢?

一些不願開槍的人承認:在贊同群體的戰爭觀時,“變得足夠殘忍,足以對手無寸鐵的市民、婦女和小孩開槍”成了一種優點,儘管真正的勇氣其實體現在他們的拒絕中,這種拒絕重建了其他的價值觀。

《不服從》這本著作的作者阿茲布魯克在引述這一案例和研究時寫道:要成為戰爭中的惡魔,甚至不需要在作惡這件事情上表現出特別的天賦,也無須異常邪惡。他們因為臣服權威而服從。

阿茲布魯克同時舉了阿道夫.艾希曼的例子:這是一位納粹高官,負責運輸猶太人穿過歐洲,將他們送往毀滅的集中營。事實上,艾希曼只是個平凡甚至平庸的人,但他卻在一九六一年因違反人性的罪行接受審判。《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關於平庸的惡的報告》記錄了這次審判,艾希曼將希特勒的命令變成了自己的準則,由此替代了康德的道德律,希特勒的命令成了艾希曼的最高也是唯一的行動準則,“應當這樣做,如果元首知道你所做的,他會稱讚的”。於是,阿茲布魯克寫道:準則的根源是希特勒而不再是理智,前者要求艾希曼絕對服從,不容例外,不容妥協,且要用盡一切可能的熱忱。

“哪怕是沒有任何敵意,平常人在履行自己的任務時,也能成為殘酷的毀滅進程中的能動者。”有時候,平常人的惡,殘暴起來,無所不能。因為,他們更加的“盲目服從”。而美國社會心理學家斯坦利.米爾格蘭姆的實驗,則證明了這一點:人們對權威的盲目服從——”又蠢又聽話“。

同時,還有不一而足的隨波逐流者。沉默也是一種謊言。

平民變成屠夫的背後真相:服從與不服從

難怪托克維爾在仔細觀察十九世紀初美國的民主體制後斷言,儘管美國人並未讀過笛卡爾乃至啟蒙運動時期其他哲學家的作品,但他們最好地遵循了笛卡爾的規則:他們全部只服從於自己的判斷,不承認任何他人的智力權威,人人成為自己意見的唯一主導者,是行動和思想的主人。這有助於人們提防成為隨波逐流的人。

但同時也因此而產生新的問題:民主的時代讓人們得以享受一種毫無限制的思想獨立,但也削減了人們的思想自由。因為,順從大流的、一致的思想在不斷窺視著人們。人們該如何預防?

阿茲布魯克在其著作《不服從》中這樣寫道:或許通過閱讀那些鼓勵我們”敢於利用自己的知性“的哲學家,在面對意識形態的支柱與引導者、”精神領袖“,以及我們強加給自己的其他種種權威時,讓哲學家給予我們思考的痛苦。更確定的是,要對自身使用的詞彙留存謹慎,要對一切寫好的句子和準備好的思想保持警惕。

也就是說,要始終懷有”懷疑的精神”。這一點至關重要。但這並不意味著與準則背道而馳。因為,即不存在無關自由的準則:準則的存在以自由的存在為前提;也不存在無關準則的自由:人類的自由,沒有不是在對準則服從的過程中獲得的。也恰是如此,才需要“懷疑”。

平民變成屠夫的背後真相:服從與不服從

正如梭羅所說,“我必須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警惕,無論如何,不能成為我所譴責之不正義的幫兇。”“無論不正義是多麼可恥,獻身於消滅不正義都不是一個人應盡的義務,但他的義務是至少要舉起自己的雙手。”換言之,就是不要助紂為虐——良心拒絕。儘管,梭羅的說法和做法更多層面是個體意義上的,並不能對抗世界的惡。

不管怎樣,“不服從”是否是人們的基本權利,並被賦予合法性?這的確還是一個問題。(阿茲布魯克所著《不服從》的讀書筆記,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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