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一书中，讲了一个花刺子模的信使的故事。花刺子国的君王有一个习惯，凡是给他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提升，给他带来坏消息的人则会被送去喂老虎。
花刺子模位于今日的乌兹别克斯坦及土库曼斯坦两国的土地上，曾经是西域的大国，长期控制着中西贸易。在我国宋代，将西域贸易的利润收入囊中，1231年，窝阔台驱逐扎拉丁，花刺子模被蒙古帝国灭亡。
花刺子模的君王以为奖励好消息的信使就能不断得到好消息，处死坏消息的信使就会杜绝坏消息。可是坏消息客观存在，把信使喂老虎并不能消除坏消息，只有消除了引起坏消息的客观存在，才能消除坏消息。
作为信使，为了不使自己成为老虎的美食，要么沉默，要么捏造好消息。在中外的历史上出现过许多送坏消息的信使，也出现许多捏造好消息的骗子，更多的是沉默的大多数，为了明哲保身，选择沉默，随大流。
信使作为职业，从事的人并不多，但人们在工作和研究中，会发现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东西，不符合上级意图的理论，不符合社会期待的事实，这时候他就变身成了信使，在这个意义上，人人都是信使，都会面临选择，是提供好消息给自己带来好处，还是说出坏消息给自己带来不幸？
根据趋利避害的原则，人们都愿意自己成为好消息的信使，要成为这样的人，在获得消息以后，首先要判断消息的好坏；其次要考虑消息接收者的反应；第三要衡量此消息给自己带来的得失。如此考量以后，再决定是采取实说，还是曲说，还是谎说，还是不说。
对于有家国情怀，有科学素养，有求实精神的人来说，他们不愿投机趋利，只想实话实说。布鲁诺发现了地球绕着太阳转，不顾这个理论违反了教会“地心说”的教义，坚持发表，结果被教会烧死了。伽利略通过自己的观察和计算，认为布鲁诺的日心说是正确的，用数学的方法再次论证了日心说，结果还是遭到教会近二十年的近害。
对于只顾个人利益，不顾他人安危的人来说，不管什么消息，到了他们嘴里都是好消息。赵高为了加强对朝政的控制，用指鹿为马的方式让朝臣站队，面对是保官加爵还是人头落地，很有人就选择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古代的君王已经成为过去，但是从君王拥有判断信息的的功能和处理信息的权力这个角度来看，人人又都是君王，在家庭里、工作中、都可以用年龄、权威、地位等有利条件来压制不同意见，处罚反对意见。如果君王能够客观真诚地面对自己不懂的领域，不去粗暴地判断，而是认真地倾听，仔细地了解，负责任地应对，那么就能接受一切的消息。
《鼠疫》一书中，城里发现了大量的死老鼠，官员们不以为然，没有采取应对措施，当城里的人开始发病，行政机构还是不肯接受是鼠疫这个消息，直到病人大量涌现，疫情无法控制时才采取封城的举动。假如当里厄医生第一次报告坏消息时，能够得到省督的高度重视，那么这场鼠疫也许就不会蔓延得如此厉害，造成无数人的死亡。
王小波说，他和李银河在1979年的社会学研究中，首次发现中国存在同性恋人群，有同性恋文化，当时以为这个发现很有意义，就报道了出来，结果不但自己倒了霉，还带累一家社会学专业刊物受到警告。但同性恋群体和现象不因禁止报道而消失，这是一种客观存在。
2019年12月30日，李方亮在武汉大学临床04级班级群里发布消息说“华南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提醒同为临床医生的同学“让家人亲人注意防范”。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李文亮还在群里发出了一份写有“检出高置信度阳性指标 SARS冠状病毒阳性”的临床病原体筛查结果和患者胸部CT。一个小时后，他在群里补充称：“最新消息是冠状病毒感染确定了，正在进行病毒分型。”2020年1月3日，他因“在互联网发布不实言论”，而被辖区派出所提出警示和训诫。
新型冠状病毒是客观存在，没有因为李医生受到训诫而消失，反而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引起高度重视而迅速蔓延，成了一场全国性的灾难。如果我们面临不懂的领域，能够尊重专业人士的专业素养，也许就不会采用如此傲慢和粗暴的做法。
花刺子模君王的做法，现在我们读来觉得可笑愚蠢，可是我们的生活中却时时出现类似的做法，可见花刺子模君王并没有离去，他还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时常出现，值得我们警惕。
閱讀更多 江雪閣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