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萱薦書

導言

如今，我們看西方世界，總會發現一組矛盾縈繞在西方人的生活中，即伊斯蘭教世界對基督教世界的敵視。這對矛盾就像是冰與火之間的存在，不共戴天，相遇之時，背後總會響起雷雷戰鼓的震響。

實際上，幾百年前這種仇視關係是對調的。中世紀伊斯蘭世界的發展水平一度高於西方，心態開放從容。而西歐被天主教束縛，保守落後，對伊斯蘭文明充滿仇恨。所以，就像今天一些極端組織發起“聖戰”（Jihad）一樣，九百多年前基督教世界也發起過“聖戰”（Cruciata），這就是十字軍東征。而且這場軍事行動竟然進行了200年。

在今天看來，一場仗連續打幾年就已經吃不消了，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導致基督教世界與伊斯蘭世界纏鬥了兩個世紀呢？

一、“十字軍東征”的戰爭原因：對伊斯蘭世界的嫉妒

這場曠日持久戰爭的主角分別是，<strong>西歐天主教陣營、東方的伊斯蘭陣營，以及拜占庭東正教陣營。我們從每一方的勢力來看一下，這場世紀之戰，為什麼會打起來。

（一）西歐的天主教陣營

十字軍東征就是它正式挑起來的。它的中心是羅馬天主教廷，東征參與者包括法國、英國、神聖羅馬帝國等西歐世俗國家。

十字軍形象

這場仗的名字是<strong>“十字軍東征”，這個中文翻譯，很有意思，我們來拆一下這個詞。“十字軍”很好理解，指的是基督教軍隊，因為參加戰爭的士兵都配有十字標記。那什麼叫“東征”呢？孟子說，“徵者，上伐下也”，也就是說，西歐天主教世界把“十字軍東征”當作是一種正義、光榮的“聖戰”。

不過，站在伊斯蘭陣營的角度來說，這可不能叫“東征”，更不能叫“聖戰”。他們把天主教世界的這次軍隊行動，叫做<strong>“十字軍入侵”。不過，天主教世界為什麼要對東方發動軍事行動呢？

來看看11世紀的歐洲社會，這時的歐洲有一個大的轉變，就是不那麼“黑暗”了。大規模人口遷移逐步停止，社會穩定下來，人口不斷增加和經濟不斷髮展，西歐社會變得更有秩序。秩序維護兩樣東西，封建制和天主教。

• 封建制

西歐有很多騎士，他們有能力置辦軍備馬匹，為了獲得更多財產，並獲得更強大力量的保護，他們會效忠於掌握一定封地的貴族。同理，這些貴族會進一步效忠於像公爵、伯爵這樣的大貴族，大貴族進而還會效忠於國王。這樣就形成一個比較有秩序的社會結構。但也會引發貴族間的利益爭鬥。比如，我們知道今天英國有一塊領土“北愛爾蘭”，它並不在不列顛島上。正是從11世紀起，英格蘭國王時不時就會發兵侵略愛爾蘭，開啟了英格蘭和愛爾蘭近千年的痛苦回憶。

西歐貴族形象

在西歐的很多地方，這樣的以大欺小，或者是兩強相爭、多方爭鬥的情況都在發生。並不是因為貴族們愛打仗，而是因為戰爭是一種掠奪財富的好手段。所以，西歐要想穩定，就需要把這些多餘的武力引導向別的地方。

• 天主教

天主教教堂

使歐洲變得有秩序，還要靠一個力量，這就是<strong>教會。基督教會這時已經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從出生到成年，從結婚到去世，洗禮、成年禮、婚禮、懺悔禮等等宗教儀式伴隨著每個人的一生。就連國王加冕也需要教會塗油加冕認證，教會的勢力因此日漸膨脹。可就在這時，教會遇到挑戰了。

根子還得從羅馬帝國身上找，羅馬帝國在晚期分裂為西羅馬帝國和東羅馬帝國，東羅馬帝國又被後人稱作拜占庭帝國。帝國分裂導致宗教也因此出現了東西兩個中心，一個在西邊的羅馬，一個在東邊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今天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雙方都認為自己是正統，幾百年下來分歧越來越多。1054年，羅馬教會和拜占庭教會徹底鬧掰了。宗教問題太複雜，具體原因就不說了，你只需要知道，羅馬教會的教皇和拜占庭教會牧首，兩位大佬互相開除對方的教籍。從此以後，

（二）伊斯蘭陣營

當基督教世界在分家的時候，東方已經崛起一個新的力量，這就是今天的第二個主角，<strong>伊斯蘭陣營。

阿拉伯帝國軍隊

7世紀，伊斯蘭教在阿拉伯半島興起，穆罕默德的後繼者們迅速向阿拉伯半島以外的地區擴張，中東的歷史格局從此發生鉅變。

在712年，西班牙落入了伊斯蘭勢力的手裡。此後，西方天主教世界與伊斯蘭世界的衝突不斷加劇，醞釀著更大的危機。

（三）拜占庭帝國

那危機是怎麼爆發的呢？最後來介紹一下第三位主角——前面已經多次提到<strong>“拜占庭帝國”。

拜占庭帝國版圖

拜占庭帝國夾在了天主教世界和穆斯林世界的中間。西邊是天主教世界。前面已經說過，雙方教會領袖已經互相開除教籍，關係自然很糟糕。再看看東邊的伊斯蘭世界，信仰都不一樣，矛盾是必然的。拜占庭帝國在國力強盛時，還能抵擋，如果遇到統治不善的皇帝，國家安全問題就變得很嚴峻。不幸的是，11世紀開始，已經在世界上屹立八百年的拜占庭帝國開始走下坡路。國內戰亂不斷，國外還有新一波伊斯蘭勢力的衝擊，這就是新興的<strong>塞爾柱土耳其人。

土耳其近衛軍弓箭手

1071年，塞爾柱土耳其人在一次戰役中大敗拜占庭帝國的軍隊。拜占庭帝國喪失了大半國土，只剩下首都一帶很小的一部分土地。這意味著，帝國失去了大量的稅收和徵兵來源，國家迅速陷入了財政危機和軍事危機。

面對步步緊逼的塞爾柱土耳其人，拜占庭帝國想到了不久前和自己反目成仇的“兄弟”西歐天主教會。對方幫不幫忙先不管，這時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於是拜占庭皇帝致信給羅馬教皇，請求盡棄前嫌，出兵協助。

拜占庭皇帝清楚雙方隔閡太深，而且兩地路途遙遠，所以，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的是得知消息的羅馬教皇滿口答應：出兵，當然要出兵幫忙。

羅馬天主教會為什麼這麼爽快地答應了呢？

• 首先，遠征能直接把教皇影響力擴展到東方，他有望成為整個歐洲的精神領袖。
• 其次，遠征能夠緩解西歐的軍事衝突。借出兵東方的機會，天主教世界不僅可以獲得內部和平，還能獲得東方的財富。
• 第三，強大的伊斯蘭勢力已經困擾西方几百年，是時候好好對付了。

二、十字軍東征的過程：混亂且漫無目的

1095年，羅馬教皇烏爾班二世就在法國中部的一個叫克勒芒（Clermont）的城中對聞訊而來的民眾發表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說。他號召騎士們佩戴十字，遠征聖城耶路撒冷，把仁愛之舉帶向東方，去拯救那些被異教徒迫害的教會兄弟。任何人只要趕到耶路撒冷，就能沐浴基督的榮光，洗盡罪責，升入天堂。那些原本打打殺殺讓教皇萬分苦惱的騎士，這時被包裝為基督的騎士。聽完教皇的演講，很多人感動得放聲痛哭，人們高喊這是“上帝的旨意”（Deus vult!），紛紛加入遠征軍，十字軍聖戰拉開帷幕。

十字軍騎兵

第一階段：開始的衝動與十字軍國家建立

十字軍東征總共進行了八到十次，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是可以被單獨看作是第一個階段。

在騎士們動身之前，普通百姓就率先行動起來，農民、城鎮居民、婦女、兒童，甚至老弱病殘集結起來向東方進發。這次十字軍東征的前奏，後來被史學家稱作<strong>“貧民十字軍”。拜占庭皇帝本來滿心歡喜等待援軍，卻看到一支人潮洶湧的烏合之眾。於是他趕快派人用船把這些人運離都城。結果十字軍在路上遭到塞爾柱人的襲擊，死傷過半。“貧民十字軍”成為“十字軍東征”期間的第一場大悲劇。

隨後，來自法國和西西里的“專業軍隊”趕來了。他們裝備精良，也經受過更好的訓練。那拜占庭皇帝是不是等到救星了呢。並沒有，他充分見識了羅馬教皇的不靠譜，剛剛打發了“貧民十字軍”，現在雖然來了一支正規軍，誰知道他們又會帶來什麼麻煩。為了安全起見，

不過雙方很快就談崩了，拜占庭皇帝只想收回之前丟失的小亞細亞，也就是今天的土耳其一帶。但十字軍堅持要收回<strong>聖城耶路撒冷。並不是說拜占庭皇帝不想奪回聖城，而是因為耶路撒冷早就不在拜占庭帝國手裡了。況且，耶路撒冷不僅是基督教的聖城，也是伊斯蘭教的聖城。虎口奪食，一定會引起突厥人的反撲，拜占庭皇帝可招架不住。

與拜占庭皇帝決裂的十字軍向東南進發。在一系列戰鬥後攻下耶路撒冷。不過，拿回聖城後，他們並沒有像對待聖城那樣對待耶路撒冷，而是在城內燒殺搶掠，穆斯林、猶太人、基督徒都沒能倖免。有人這樣描述“如果你正好經過那兒，屍體裡流出的血可以淹沒你的膝蓋。”

拿下耶路撒冷，十字軍東征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一些騎士認為自己完成了使命，他們返回家鄉，受到了英雄般的禮遇。不過，還有一些人留在了戰場，開始享受勝利的果實。他們把搶到的土地切割成四個塊，成立了<strong>四個十字軍國家。

十字軍東侵及十字軍國家

到這裡，十字軍東征是不是就該結束了？遠遠沒有，那些奪回的土地，只是地中海東岸的一小塊地方。穆斯林在周圍虎視眈眈，時刻都在準備收回失地，搶回耶路撒冷。

第二階段：混亂的征伐

半個多世紀後，穆斯林軍隊向十字軍國家發起進攻。十字軍國家慌忙寫信向法國國王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求助。兩位君主意識到發財的機會來了，他們立刻領兵趕去救援，只不過出發時士氣高漲，最終卻鎩羽而歸。

薩拉丁

三十多年後，在今天埃及一帶出現一個強大的伊斯蘭教國家，它的國王是精於治國之道的<strong>薩拉丁。在王國成長初期，薩拉丁與附近的十字軍國家簽訂了停戰協定。不過，隨著國家不斷壯大，十字軍國家感受到了威脅。1187年，薩拉丁率軍和十字軍國家在耶路撒冷北部兵戈相見。薩拉丁率軍包圍了十字軍，幾乎將它們全部殲滅，並拿下了耶路撒冷。

西歐一看，耶路撒冷又陷落了，新的遠征隨之開始。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的領導人是中世紀歐洲三位最有名的君主，<strong>英國國王“獅心王”理查、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紅鬍子”腓特烈、法王“尊嚴王”腓力二世。你聽著綽號，就知道來者不善。然而，這次十字軍東征聲勢浩大，但成果有限。腓特烈皇帝在路上溺水而亡，他的軍隊打道回府。法王腓力因為和英國國王意見不合，也掉頭回家。只剩“獅心王”理查一人領軍前行，雖然打贏了好幾仗，拿回一些領土，但沒能攻佔耶路撒冷。更糟糕的是，理查在返回路上落入敵手，英國支付了15萬馬克的贖金，才把國王給贖回來。

獅心王查理

十年後，歐洲又準備好一輪進軍。第四次十字軍的發動者，是中世紀最強大的教皇之一——英諾森三世。不過，這次的遠征隊伍竟然連敵人都沒有搞清楚是誰，鬧出個大烏龍。

十字軍為了使用威尼斯的戰船，答應威尼斯攻打了同為天主教徒的匈牙利國王。

英諾森三世

十字軍佔領君士坦丁堡城後，大肆燒殺搶掠，他們甚至從皇家陵墓中把過世皇帝的屍骨拖出來。隨後，他們從自己人裡選了一個當皇帝，然後七手八腳瓜分了拜占庭帝國。

十字軍幹出這種事情，羅馬教皇英諾森三世是不是又得出來好好譴責一翻呢？這次卻沒有，他反而恢復了十字軍成員的教籍。這是怎麼回事呢？

教皇英諾森意識到十字軍佔領君士坦丁堡意義非凡。歷任羅馬教皇都有一個偉大的願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統治東、西方所有的基督徒。這個理想今天終於實現了，這是英諾森三世多大的政績。

十字軍

不過，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對於拜占庭來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拜占庭帝國的核心成員流亡到小亞細亞，直到半個多世紀後，才重整旗鼓奪回都城。但是，帝國的元氣再也沒能恢復過來。而且，國都被攻破，人民被殺戮，這是奇恥大辱。從此以後，東正教會與天主教會不再只是互相嫌棄，而是成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認為，到這個時候，十字軍的行動已經是完全背離了初衷，搶掠財富成為首要目的。羅馬教皇也撕下了拯救教友的遮羞布，赤裸裸地擴展自己的影響力。那這樣的十字軍東征，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第三階段：匪夷所思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

如果說第四次十字軍東征是一出悲哀的鬧劇，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天主教世界開始反思，為什麼只有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取得成功呢？想來想去，他們覺得，是因為沒有國王參加。基督偏愛窮人，他願意幫助受壓迫的人。看來，聖戰只能交由弱者來完成了

1217年，第五次十字軍遠征打響。十字軍這次把目標鎖定在地中海東岸的埃及，這裡是當時穆斯林勢力的中心。當十字軍匆忙佔領了埃及的一個港口後，卻發現隊伍被氾濫的尼羅河困住，周圍還有黑壓壓的穆斯林軍隊，最後他們只能灰溜溜逃回去。

幾年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又率軍發起第六次遠征，最終他拿回了耶路撒冷。再後來的兩次十字軍遠征是由法國國王發起的，不過兩次都失敗了，法國國王甚至戰死疆場。之後仍有過幾次十字軍，都是草草了事。十字軍在東方的領土逐漸都落入穆斯林手中。

1291年，基督教世界在地中海東岸的最後一塊土地被攻陷，近兩個世紀的十字軍東征終於落下帷幕。

三、十字軍東征對歐亞世界和未來歷史影響

回頭來看這場聲勢浩大的軍事行動，不論初衷是什麼，十字軍都給地中海東岸地區帶來了深重災難

伊斯蘭世界不堪其擾，阿拉伯國家沒能夠恢復到往日的繁榮與強大，奧斯曼土耳其人在後來崛起，成為伊斯蘭世界對抗西方的新興力量。但基督教世界對伊斯蘭世界持續的軍事行動，給伊斯蘭世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加劇了雙方的敵視。今天，中東地區和西方世界的衝突，這賬一定程度上得算到九百多年前。

十字軍對伊斯蘭世界的破壞

夾在天主教世界和伊斯蘭世界中間的拜占庭帝國，也因為這一系列的軍事行動進一步衰落。繼續苟延殘喘兩百多年後，這個千年古國被奧斯曼土耳其人結束了生命。由於帝國首都曾被十字軍攻破過，天主教世界與東正教世界的隔閡進一步加深。從近代到今天，西歐世界和以俄羅斯為代表的東歐之間摩擦不斷，這與幾百年前的十字軍東征不無關係。

羅馬天主教世界陷入到了更不穩定的境地，出現了新一輪力量整合。

首先，連續的大規模軍事動員使西歐各國人民損失慘重。更重要的是，人們逐漸看到了教會的私心。後幾次十字軍行動，已經變成了赤裸裸的侵略行動，宗教理想淪為一個噱頭。羅馬天主教會的影響力在經歷巔峰之後，開始滑落。不過，世俗權力卻得到增強。為了維持遠征，各國國王就要徵收足夠的稅收，在這個過程中，國王的勢力獲得有效增長，教會對於西歐各國的控制力開始下降。

戰敗的十字軍

其次，十字軍在東征過程中順手打垮了拜占庭帝國，老對手東正教再也沒能力分庭抗禮了。但換個角度來說，這相當於拆了一堵隔在天主教世界和伊斯蘭世界之間的牆。這堵屏障西方的牆被打垮了，新興的伊斯蘭力量——奧斯曼土耳其可以長驅直入歐洲心臟地帶，天主教世界暴露在了更大的威脅當中。

還有，在講第四次東征的時候，我們提到過君士坦丁堡被攻陷的事情。財寶被搶走是一回事，很多“失傳”的典籍也被帶回歐洲。是什麼“失傳”的典籍呢？就是古希臘、古羅馬時期的很多著作。由於蠻族入侵，西羅馬帝國滅亡，這些典籍被付之一炬，在西方不見蹤影。他們反倒在拜占庭和伊斯蘭世界被保存了下來。而現在，一批批典籍回到了已經被宗教思想控制的西歐。人們開始瞭解上帝以外的其他事情，<strong>文藝復興運動開始萌生，並進一步醞釀顛覆天主教會的宗教改革運動。

墨萱說：

由於拜占庭帝國遭到伊斯蘭世界的衝擊，西方天主教以營救教友為口號，發起了十字軍東征。不過，在這句溫情脈脈的口號背後隱藏著很多目的，比如擴展宗教影響力、掠奪財富等等。參與東征的歐洲貴族也各懷心思，所以沒過多久十字軍東征就變成了不加掩飾的侵略。

經過斷斷續續兩百多年的戰爭，<strong>拜占庭帝國步入遲暮之年，<strong>伊斯蘭世界

一句話說，歐亞世界由於十字軍東征，實現了力量的重新整合，歐洲開始進入新的歷史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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