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我的愛與悲傷在詩行中交織

到目前為止,我只去過武漢三次。因為這次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才又時刻關注、仔細打量這座城市,並再一次含淚寫下詩行。

詩人的氣質是浪漫的、唯美的、抒情的,甚至是感傷的。軍旅是我浪漫和抒情的源泉。1991年12月,我參軍了,從家鄉重慶雲陽啟程,要去到千里之外的塞北軍營。幾百個新兵乘坐江輪順長江而下,第一個驛站就是武漢,從那裡再轉火車北上。

武漢,我的愛與悲傷在詩行中交織

那時交通尚不發達,到武漢後,我們住進了號稱亞洲第一大兵站的武漢兵站,等待鐵路部門調配軍列。那一年好冷啊,正趕上武漢下雪,我們在那裡住了好幾天,兵站窗玻璃上結出的美麗冰花,還一直留在我記憶中。

等待軍列的日子簡單而欣喜,我躺在兵站的大通鋪上,打開同學送給我的一本紅鍛面筆記本,在上面寫下了我從軍的第一首詩。

繼續北上,在哈爾濱轉車時,軍人候車室的工作人員組織我們這些新兵聯歡。當一位女乘務員唱完一首《血染的風采》後,穿著棉衣棉褲的我笨拙地站起來,大著膽子接過她手裡的話筒,當著各地彙集而來的新兵和南來北往的人群,朗誦了那首詩。

簡簡單單的幾行,帶有濃重的理想主義色彩和一個時代的印記,也記錄了一個新兵內心那呼之欲出的光榮與渴望:

長江退到了身後

黃河就在前方

黃河退到了身後

松花江黑龍江就在前方

兒時的小木槍啊

退到了身後

我鋥亮的理想

就在前方……

第二次去武漢,已時隔25年。那是2016年12月26日,正逢毛主席誕辰,第三屆全國文學藝術家創作交流研討會在位武漢的中南民族大學召開。

我作為中華文學雜誌“年度詩人獎”獲得者,有幸參會並領獎。

那天武漢在下雨,冬天的城市氤氳著一層薄霧,但街巷間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俏皮的武漢話給這座城市平添韻味。

武漢,我的愛與悲傷在詩行中交織

研討會上,一些專家倡議,中國人應重新從閱讀學習領袖毛澤東著手,去體悟傳統文學藝術的深厚底蘊,從而摒棄當下那些程序化的創作。

上溯一個甲子,1956年毛澤東在武漢三次橫渡長江,高歌“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那時國家剛剛進入社會主義建設新的歷史時期,詩人指點江山、氣宇軒昂,詩行間流動著經緯天地的雄才大略。

徘徊於楚天之間,沿著偉人擊水中流的神思,我不禁回望起自己的軍旅。我在這座城市寫下軍旅第一首詩,多年後又在這裡領取一個詩歌獎,難道是詩神早就作了安排?

欣慰的是,從軍以來我沒有丟棄夢想,始終恪守初心、履職盡責,對待摯愛的文字不事敷衍。一路走來,無問西東,只想把每一步都走穩踩實。

是啊,只要眼睛一直飽含深情地去審視這個世界,只要不停下對人生命運的熱情吟哦,就必然會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地方,在生命中打下深深烙印,比如武漢與我的際遇。

又隔兩年,我第三次去武漢。其時,正值武漢承辦第七屆世界軍人運動會倒計時一週年,赴武漢參加軍運會相關工作。


武漢,我的愛與悲傷在詩行中交織

兩年不見,武漢給我一種被刷新的感覺。運動場館、文化設施、城市地標煥然一新,楚文化的重要發祥地被精心挖掘裝扮,九省通衢、東方芝加哥不是浪得虛名。

2018年10月18日晚,漢口江灘三陽廣場,來自軍隊和地方的演員們,聯袂獻上了具有濃郁軍旅風格和湖北特色的節目。莊嚴的儀式和精彩的演出,表達了武漢舉辦一流世界軍運會的信心。瑰麗浪漫的舞臺藝術,仿若致向全球的熱烈邀請和款款詩行。

2019年10月18日至27日,武漢迎來了100多個國家的軍人運動員和世界各地賓朋。武漢代表中國,站在世界舞臺的聚光燈下。各國軍人運動員以頑強的毅力挑戰極限、攀越新高,共打破7項世界紀錄、85項國際軍體紀錄。

國際軍體理事會主席皮奇裡洛說,武漢軍運會充分展現了“體育傳友誼”的軍體精神,“中國人民對和平的理解,還有團結、友誼這些理念,都通過軍運會的成功舉辦傳遞給了全世界”。

然而,高光時刻僅僅過去2個多月,一場災難竟不期而至。

新型冠狀病毒這個惡魔,像過山車一般,把武漢這座彷彿還處於亢奮的城市一下拉入谷底,它以最殘忍的方式,再一次拉昇了武漢的世界知名度,活生生剝開了一座城市的“冰火兩重天”。

到今天,這場疫情已吞噬了上千人的生命,更多生命岌岌可危。整個中國,以武漢為中心,發起了一場誓死阻擊新冠病毒的戰爭。

武漢,我的愛與悲傷在詩行中交織

今天的大部分中國人都生於太平盛世,沒有經歷過戰爭歲月。災難來勢洶洶,不免敏感脆弱。泱泱國人,情同此心,古老民族的文藝腔調恍若找到了宣洩的突破口。一時間,漫天的抗疫歌曲唱響網絡,抗疫詩歌也開始刷屏。

我相信,動人的旋律和深情的詩行,能夠激勵勇敢前行的人,能夠撫慰那些在病痛中煎熬的生命。

我相信,掙扎在痛苦中的人們,他們活著已拼盡全力,此時他們更需要真正懷有誠意的作品。正如我的朋友、詩人張守剛說的那句話:“這時候的詩歌太輕。”

該把怎樣的詩歌獻給你,我災難裡的中國?

當白衣戰士除夕之夜馳援武漢的消息傳來,看到寒風中集結的隊伍、離別的人群,淚水頓時模糊了雙眼。

武漢,我的愛與悲傷在詩行中交織

中部戰區總醫院感染科退休老專家靳桂明,身有慢性疾病仍請纓上陣,她奮戰48小時,現場指揮改造標準病房,為搶救患者贏來了第一時間。

曾擔任過海軍軍醫大學長征醫院護士長的李曉靜,十七年前曾鏖戰小湯山,已經退役的她回到部隊請戰,隨醫療隊星夜馳援武漢。

軍裝穿在她們心裡,永遠脫不下來了,她們是身負信任的人,在西波克拉提斯宣言裡寫下了閃光的名字。

災難是一次愛的教育,逆身而行的人,此時成了我們最牽掛的人。真正的勇士很少喊口號,沉默更彰顯出他們的溫度、格局和情懷。

我們身體遙遠,心卻靠得很近。我的詩行要為勇士們詠唱,我要為武漢這座英雄城市而歌,祈願災難過後萬物復甦、山河無恙,一切都向陽生長。寧靜的夜裡,無法入眠,一些詩行噴湧而出:

經受了無數風霜雷霆的土地

這個春天姍姍來遲

漫天的飛雪失去詩意

瘟神的魔爪從黃鶴起舞的地方

伸進中國的肺葉

楚天失色,江城告急

“解放軍來了,子弟兵來了”

除夕夜

一隊隊穿軍裝的白衣戰士從天而降

欣喜伴著鎮定

在恐慌的人群中傳遞

這聲音

曾響在1998年的荊江大堤

2003年的小湯山

以及2008年的汶川

災難中的人民

呼喚著這支隊伍的乳名

漲潮的眼睛,湧起長江急促的波濤

爭著交上請戰書,按下紅手印

病中的父母

初生的嬰兒

重逢的戀人

以及所有的疼痛和生活的鋒利

隨著集合的號令一併收藏進心裡

疫病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火

千載白雲

將傳頌這個春天的故事

軍裝穿行的身影成為希望的身影

軍徽閃耀的地方就是勝利的地方

逆身而行的戰士

捨身為國的靈魂

誓死守護人民對一支軍隊的信任

大地上沒有榮耀的必經之途

只有那些傷口和犧牲鑄就的不朽榮光

2020.2.13於北京七里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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