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本文約7300字,全文閱讀大概需要12分鐘)

在學生時代的歷史課上,我們大多背誦過一首叫《中國歷史朝代歌》的順口溜,版本還有好多種,我當年背過的是“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這一版。而且在教科書中,記載的中國曆代王朝大概有24個,其實這不過是個概而括之的說法。如果將各個歷史時期的割據政權——比如“五胡十六國”、“南北朝”、“五代十國”什麼的都計算在內,我粗略的估算一下就將近80個(還沒算各朝代的封國和農民起義所建立的政權)。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被打算將各種農民起義建立的政權也加進來,後來發現一張表根本放不下,只能放棄

中國人講究“敬天法祖”,朱子他老人家就曰過“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以所出之祖配天地。”所以從上表中我們可以看到,歷朝歷代的國號大多出自上古先秦時期——不是後來的那些開國皇帝偷懶,而是這麼做既能顯示出自己的正統性,說不定還能賴上一個了不起的顯貴祖宗,何樂而不為?只有到了兩宋之後,蒙元和滿清的“蠻夷”們腦子不太開竅,還有朱元璋那個倔老頭就喜歡跟別人擰著來,國號才有了些新意。

說到兩宋,像這樣皇統不絕而同一個王朝被生生分成兩段的情況並非孤例,先後兩週、兩漢,之後又有兩晉、兩宋。這其中只有兩漢比較特殊——新莽篡漢之後,又有光武中興,劉秀所建之東漢,較之他祖宗劉邦搞出來的西漢,還真難說孰強孰弱。畢竟有大思想家王夫之作證:“故國恆以弱喪,而漢以強亡”嘛,亡國都亡得如此霸氣側漏,誰能說東漢弱呢?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史上號稱“中興”者數不勝數,真正貨真價實的只有兩漢的“孝宣中興”和“光武中興”

兩週、兩晉和兩宋就比較讓人無語了。西周變成東周以後,周天子便威風掃地,還不如廟裡供著的菩薩,開始還能受點香火(春秋時的“尊王攘夷”),後來乾脆無人問津,連滅國了也不過是在史書中一筆帶過而已。兩晉和兩宋更是先後由大一統的“天朝上國”(北宋可能連大一統都算不上),被攆到了東南一隅成了割據政權,將其王朝的後半段稱之為苟延殘喘也不為過。

更為奇葩的是,兩宋之亡不但是自尋死路,而且其過程也幾乎一毛一樣,這就怪哉了。

所以這事吧,就很值得說一說。不過限於篇幅,我們今天只說北宋。


背景: 表面很慫的的北宋,其實內心很剛。

一提起兩宋,您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反正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北慫”和“南慫”。

從夏商時的葷粥(音“燻預”)到明末的滿洲,來自北方的蠻族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不過中原王朝雖然經常處於守勢,有時甚至還被揍得很慘,但總體而言在戰略上還是處於優勢的。如果有人不服氣,不妨去問問那些曾經顯赫一時的匈奴人、鮮卑人、突厥人什麼的對此是否有意見。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匈奴、鮮卑、突厥之流的蠻族之所以下場悽慘,還不是因為漢軍威武、唐軍也曾威武過?

想來這幫要麼墳頭長草、要麼遠竄邊荒、要麼早就被同化成張三李四的傢伙們不會有什麼意見。不過那些當年在他們面前只能被歸類為“雜胡”的後輩們,比如契丹、女真、蒙古(後兩者在唐時分別叫室韋和黑水靺鞨)什麼的,想必對此意見很大。

當年的雜胡後來脾氣見長,原因顯然只有一個,那就是強漢盛唐的繼承者居然是個廢物。身為廢物自然就要有被千人捶、萬人打的覺悟,這一點連宋人自己都敢腆著臉認賬:

“熙寧中,張(方平)文定公以宣徽使與召,眾謂天子修貢為辱,而陛下神武,可一戰勝也。公獨曰:‘陛下謂宋與契丹凡幾戰,勝負幾何,兩府八公皆莫知也。’神宗以問公,公曰:‘宋與契丹大小八十一戰,惟張齊賢太原之戰才一勝耳。陛下視和與戰,孰便?’上善之。”(《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百五十九·熙寧八年》)

張方平固然是在胡扯,但是宋人認慫的心態卻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中國歷史上雖然外患不絕,其實並沒什麼大不了的。從夏到清泱泱數千年、王朝更替不知凡幾,可真正亡於外族的也不過西晉和兩宋而已。其中的西晉雖然最終死相甚慘,但在其生前也曾經威武過,既能打得鮮卑人跪地叫爸爸(平定秦涼鮮卑禿髮樹機能之亂),也能迫得匈奴、羯、羌等諸胡畏威而內附;只有兩宋是個例外:這倆慫貨加一塊享國祚長達319年,卻幾乎沒打贏過一次讓敵人和自己人都心服口服的重大戰役。充斥史書的除了靖康之恥、崖山蹈海,就只有戰敗、割地、歲幣、納貢,還有向蠻夷之邦稱臣、稱弟、稱侄甚至當乖孫子的,最後還免不了亡國——這些玩意大都是兩宋獨樹一幟的特產,相比之下連在近代史上以喪權辱國著稱的滿清都差點意思。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在地圖上看兩宋都覺得憋屈

可是如果比較深入的研究一下宋史,我們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種錯覺——兩宋的趙家皇帝和士大夫們表面上慫成狗,內心裡其實“剛”得很。

比如在漢唐跟吃飯睡覺一樣尋常的和親,在兩宋簡直成了天大的禁忌——打不過蠻夷這種事情,正人君子們只能乾瞪眼,於是便把注意力都放到嚴防死守自家閨女的身上(詳見 )。

在慶曆增幣這一宋遼爭端中,遼興宗曾向宋提出以和親、增幣代替割地的要求,宋朝君臣的答覆是允許增幣,甚至委曲求全的答應將歲幣由“贈”改“納”(等於認同向遼納貢),但依然強硬的拒絕和親:

“(遼臣劉)六符曰:‘吾主恥受金帛,堅欲十縣,何如?’(富)弼曰:‘本朝皇帝言,朕為祖宗守國,豈敢妄以土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租賦爾。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故屈己增幣以代之。’……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獵,引弼馬自近,又言得地則歡好可久。弼反覆陳必不可狀,且言:‘北朝既以得地為榮,南朝必以失地為辱。兄弟之國,豈可使一榮一辱哉?’獵罷,六符曰:‘吾主聞公榮辱之言,意甚感悟。今惟有結婚可議耳。’弼曰:‘婚姻易生嫌隙。本朝長公主出降,齎送不過十萬緡,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及至,契丹不復求婚,專欲增幣,曰:‘南朝遺我之辭當曰獻,否則曰納。’……朝廷竟以納字與之。”(《宋史·卷三百一十三·列傳第七十二》)

對於宋人來說,可以繳納歲幣,但是拒絕和親;可以納貢,但是不能納女;給外夷當龜孫子都可以談,但想當我們老趙家的便宜女婿,門都沒有……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對於北宋來說,交保護費是常規操作,根本沒啥心理負擔,但和親卻堅決不行

這還是小事。另一個被許多人忽視的現實是,戴著千年“弱宋”大帽子的北宋,雖然打仗廢柴,但卻“身殘志堅”,儼然是個好戰分子。

宋遼戰爭是北宋率先打響的,其中最關鍵的兩仗高粱河戰役、雍熙北伐北宋都是發起攻勢的一方,只不過技不如人被遼國反攻最後才簽下了澶淵之盟而已。而後來與金國簽下海上之盟,破壞了給宋遼之間帶來百年和平的澶淵之盟的,依舊是宋人;宋金戰爭雖然不是北宋挑起的,但在畏於金國強大的武力不得不斬叛將張覺、逼反郭藥師的同時,仍在偷偷摸摸的挖山後九州牆角、最終惹得金人大舉反攻的,還是宋人。

後果,就是那場眾所周知的靖康之變,說起來還是宋人自己作出來的。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身為戰五渣的北宋卻如此喜歡挑事,而且吃一百個豆還不嫌腥,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好戰與畏戰其實難分對錯,畢竟《孫子兵法》開篇就曾警告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真正成熟的政治家,應充分評估敵我雙方的實際情況,做出正確的判斷,而不是為了一時之氣或眼前利益貿然作出決定:

“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易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夫兵不可玩,玩則無威;兵不可廢,廢則召寇。昔吳王夫差好戰而亡,徐偃王無武亦滅。故明王之制國也,上不玩兵,下不廢武。易曰:‘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說苑·卷十五·指武》西漢·劉向)

在我們的印象中,北宋好像一直都是“忘戰必危”的反面典型,沒想到人家卻偏偏應驗了“好戰必亡”這句箴言。而且北宋(包括後來的南宋)也因此當之無愧的成為中國王朝史上,政治智慧和手段最為拙劣、甚至到了弱智程度的朝代。


宋遼戰爭—— “善良”的契丹人施捨給了宋人的百年和平。

話說遼國(契丹)肇興之際,兩宋的開山老祖趙匡胤還得再等上10年出頭才能從他孃的肚子裡蹦出來,兩國說起來其實無冤無仇。五代十國時期,遼國以受讓幽雲十六州為條件,入中原助石敬瑭滅後唐,後又以後晉出帝石重貴不恭為由,二入中原滅後晉。此時的契丹人倒是頗有一統中原之志的,不過在攻克汴梁之後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尤其是在遼太宗耶律德光死在了著名的殺胡林之後,便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縮回了老巢。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向契丹投獻幽雲十六州的著名兒皇帝石敬瑭可不是漢奸,因為人家是沙陀人

北宋建國之後,趙匡胤先後將吳越、南唐、荊南、南漢、後蜀等割據政權一一剷除,就剩下個北漢卻遇到了麻煩,因為遼國堅決反對宋攻北漢。

宋人認為契丹人是狗拿耗子,而且有故意找茬之嫌。可契丹人不這麼想啊——遼國可是北漢的宗主國,契丹人也是要面子的,哪容得自家馬仔任人欺負?

結果圍繞著一個微不足道的北漢,宋遼之間矛盾激化直至大打出手。宋人用了15年的時間,終於滅掉了北漢,結果又引發了一場持續長達25年的宋遼戰爭。

戰爭的導火索就是被石敬瑭獻給契丹人的幽雲十六州——宋人認為此乃華夏故地,若不收回大宋朝便算不上金甌無缺,面子上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再則橫亙河北、山西北部的燕雲地區歷來是中原王朝抵禦遊牧民族入侵的天然防線,“失嶺北則必禍燕雲,丟燕雲則必禍中原”這句老話可不是說著玩的。在宋人眼中,若無幽云為屏障,契丹人的鐵騎便可以肆無忌憚的馳騁在無險可守的華北平原上,國都汴梁簡直就是人家的俎上魚肉。

宋人的觀點很有道理,可契丹人覺得自己也很冤啊——幽雲十六州又不是我搶來的,那是石敬瑭主動送上門,還是不要都不好意思的那種。再說了,俺們契丹人之所以一直蹲在家裡不去欺負你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幽雲十六州的財富養活了大遼國,使得俺們不用南下劫掠小日子也能過得美滋滋啊!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以宋人讓人頭疼的戰力,幽雲十六州留在契丹人手裡才是對他們安全最大的保障

這種矛盾無法調和的結果,就是北宋發動了以奪取幽雲十六州為目標的宋遼戰爭。不過宋人雖然很剛但打仗的手藝太潮,雖偶有小勝但一到關鍵戰役必掉鏈子,結果打了25年,就打出來個澶淵之盟。

在今天的各種曲藝和文藝作品中似乎惡貫滿盈的契丹人,如果細究起來其實根本沒那麼壞——跟遠至先秦的匈奴到近至清末的洋毛相比,契丹人甚至可以稱得上“善良”二字。畢竟在遼國存續的200多年裡,其大部分時間都對南下中原、一統天下不怎麼熱衷,除非被總愛“惹是生非”的宋人惹毛了才反攻一下,而且大都也是適可而止。至於被廣為詬病的“打草谷”等惡習,要是跟女真人、蒙古人以及五胡等蠻夷的大肆屠戮與破壞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契丹人非常具有“契約精神”——只要能收到歲幣,他們基本上都能夠遵守和議,與北宋保持和平。從澶淵之盟簽訂到北宋背盟攻遼的115年間,契丹人就耍過兩次賴,也就是重熙增幣和熙寧劃界,從宋人那裡勒索了一些歲幣和荒地。但這些舉動的本身並非是契丹人打算背盟,而是針對北宋與西夏的戰爭發展所做出的牽制舉動。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正是因為幽雲在手,使得契丹人不斷漢化,也是遼國最終滅亡的原因之一

在遼國將亡之際,仍能以殘兵大敗童貫的20萬宋軍精銳,可見澶淵之盟帶來的百餘年和平,根本不是北宋守出來的,而是契丹人無意南侵、“施捨”給宋人的。

不過前邊說過,宋人表面很慫卻內心很剛。所以當契丹人倒了黴的時候,前者體內的熱血又開始沸騰,再次盯上了讓他們幽怨了百五十年的幽雲十六州。


宋金戰爭——由一場愚蠢到天際的政治鬧劇引來的靖康之變。

北宋政和四年,僻居於東北白山黑水間的女真人在完顏阿骨打的領導下起兵反遼,並於次年建立金國。在這場歷時10年多的戰爭中,女真人完全佔據主動,屢屢以少勝多打得契丹人落花流水。尤其是在護步答岡(今黑龍江五常西)一戰中,遼軍號稱的70萬大軍(實際兵力可能在20-30萬之間)竟大敗於區區2萬金國鐵騎,從此“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神話傳遍天下。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若是同處鼎盛期,蒙古人也未必是女真人的對手

被契丹人揍得消停了百多年的宋人,看到這一幕的感受恰似2斤老酒上了頭,立刻派人從登州乘船渡海,以買馬為幌子,與金談判聯手攻遼。

北宋的士大夫畢竟不都是傻子,太宰鄭居中就堅決反對以蔡京為首的聯金攻遼派:

“公為首臺……不守兩國盟約,輒造事端,誠非廟算。且在昔章聖皇帝(宋真宗)與大遼昭聖(遼聖宗)立誓,至今幾二百年,兵不識刃,農不加役,雖漢唐和戎,未有我宋之策也。公何以遽興此舉……況用兵之道,勝負不常。苟或必勝,則府庫乏於犒賞,編戶困於供役;蠹國害民,莫過此也。脫或不勝,則忠害不測。”(《宋會要·蕃夷二》清·徐松)

可惜收復燕雲已經成了趙宋皇帝無法掙脫的一個執念,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宣和二年,宋金達成海上之盟:

“畢沅《通鑑》於遣馬政使女真下考異雲:《宋史·徽宗紀》:重和元年二月庚午,遣馬政由海道使女真,約夾攻遼。《金史·太祖紀》:天輔元年十二月,亦云宋使登州防奭使馬政以國書來,其略曰:‘日出之分,實生聖人。竊聞徵遼,屢破勍敵,若克遼之後,五代時陷入契丹漢地,願畀下邑。’是初遣馬政,即欲夾攻求故地也。”(《續資治通鑑長編拾補·卷三十七·徽宗》清·黃以州等輯)

海上之盟的重點在於約定了宋、金各自出兵攻遼,而且確定了目標責任制——金軍攻取遼上京(今內蒙巴林左旗)與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寧城),宋軍則必須拿下遼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只有在這些目標達成後,北宋還得將原來向遼國繳納的歲幣轉輸給金國,後者才答應將幽雲十六州還給北宋。

而且女真人在談判時說的很明白:“所請之地,今當與宋夾攻,得者有之。”(《金史·卷三十六·志第十七》)也就是誰打下的地盤歸誰,看上去也是公平合理的。

可問題是再公平合理的盟約,也經不起北宋那幫戰五渣禍害——童貫兩次率軍北伐,已經被女真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契丹人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不但將宋軍打回了老家,而且幾乎全軍覆沒。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契丹人雖然打不過女真人,但收拾背信棄義的宋人卻全然不在話下

最終大同府和析津府還是被金國打下的,不甘心的宋人只得腆著臉找女真人索取幽雲故地——其實按照事前“得者有之”的約定,女真人就算寸土不讓,宋人也沒處說理去。可誰讓女真人窮呢,便同意割讓燕京六州二十四縣,條件是北宋除了每年繳納50萬歲幣之外,還須補交一百萬貫作為燕京的代稅錢。

不僅如此,女真人還將燕京六州的富民、金帛、子女洗劫一空,只留給北宋幾座形同廢墟的空城。

客觀的講,金國的做法也並不過分,畢竟是女真人拿命換來的土地,憑什麼白給宋人?

可是宋人顯然不這麼認為:講好的幽雲十六州,憑什麼只給我燕京六州?不要跟我講什麼宋軍攻遼不利、什麼“得者有之”,我就問你憑什麼欠我幽雲十州不還?還講不講理了?

女真人:……

講打架,女真人滿萬不可敵,宋人當然不行;論吵架,宋人可以以一當百,女真人別說滿萬、滿億也不是對手。

所以在史書中,好像道理都在宋人這邊,女真人才是背約棄盟的無賴。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在士大夫們的筆下,無論契丹人女真人都是強盜騙子,北宋永遠是受害者

於是當金國的平州留守張覺攜平(今河北盧龍)、營(今河北昌黎)、灤(今河北灤縣)三州降宋時,宋徽宗趙佶便不顧反對,迫不及待的接受了——這當然是正義戰勝了邪惡,沒準他還特地為此跑去太廟告祭,向祖宗們報捷。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宋人想要張覺投獻的三州,就得做好承受相應後果的準備,比如金國的反撲。但顯然宋徽宗君臣對此全無預案,所以面對金國交出張覺的要求時,北宋先是斷然拒絕,待到金國大兵壓境時又耍小聰明——殺了個貌似張覺的倒黴蛋妄圖充數。這種小花招理所當然的被女真人識破,聲稱要舉兵自取時,宋徽宗徹底認慫,密詔殺死張覺及其二子函送金人。

宋人的出爾反爾不但使得女真人徹底認清了前者的軟弱無能,激發了其奪取中原的野心,同時也使得同為叛將郭藥師等人徹底的離心離德,不久降金。

雖然在張覺的問題上吃了個大虧,但宋徽宗仍然對尚未收回的山後九州念念不忘,遣宦官譚稹為兩河燕山府宣撫使,連收買帶賄賂,又從金國手中搞到了朔(今山西朔縣)、應(今山西應縣)、蔚州(今河北蔚縣)三州。

從大道理上講,國之寸土亦為大事,北宋使盡各種手段、孜孜以求的謀求恢復幽雲故地並沒有錯。可問題是凡事皆有本末之分,宋人在本就國力不振、軍力更不如人的情況下,卻屢屢將國之大事寄託於偷雞摸狗之類的見不得光的詭計,妄圖取巧博大。而一旦陰謀敗露,無一不是以跪地認慫告終,而且在認慫之後如果沒被打痛,依然故技重施,這還能有個好?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戰爭無法取巧,所以靖康之恥其實是必然的結果

女真人可不是宋人那樣的慫貨可以任人欺辱,而且脾氣還不好。宣和六年,金國以北宋背約為由攻打蔚州,宋金戰爭爆發。

戰爭的結果就是靖康之變,北宋因此滅國。


寫在最後——“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說北宋亡於自己的愚蠢和作死,其實一點都不為過。

在北宋存續的167年裡,大部分時間與遼、西夏為鄰,實際上並未實現一統,只能算是一個割據政權,形成了中國歷史上的第二個三國時代。

三國之中,以北宋國力最強,軍力卻最為孱弱,以至於需要向遼、西夏兩國繳納歲幣以求維持和平。在這種情況下,北宋雖然窩囊,卻並無亡國之憂——自澶淵之盟後,契丹人一直對南下侵宋毫無興趣,所以宋遼之間維持了115年的和平,如果不是女真人崛起,這種和平想必還會繼續維持下去。

北宋之亡——“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

對於北宋來說一統天下那是做夢,所以維持均勢其實是對其最好的局面

至於西夏,限於地理、人口和經濟的天然劣勢,儘管在其肇興初期能打得北宋懷疑人生,但潛力畢竟有限。事實上從英宗朝開始,北宋已經開始掌握了對夏戰爭的主動權,到了徽宗朝宋軍攻克橫山以後,西夏已經不足為患。

在自身軍力沒有顯著增強的情況下,對於宋人來說維持現有的三國鼎立的局面(遼國不會允許北宋滅掉西夏),是最有利的。

可是突然崛起的女真,成了打破這一局勢最大的變數。

北宋在當時最為明智的選擇,其實是吸取唇亡齒寒的教訓,弱弱聯手、協力抗強,也就是聯遼抗金。可惜的是,短視而且愚蠢的北宋君臣選擇了反其道而行之——與金人簽下海上之盟,聯金攻遼。

宋人親手打破了對他們最為有利的平衡與和平的局面,在那一刻起,北宋滅國的喪鐘其實已經敲響了。

113年後,蒙古派出使者打算聯宋攻金,金哀宗完顏守緒派人與南宋朝廷交涉,其言辭雖哀卻極富道理:

“(宋)今乘我疲敝,據我壽州,誘我鄧州,又攻我唐州,彼為謀亦淺矣。大元滅國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必及於我。我亡必乃於宋。唇亡齒寒,自然之理。若與我連和,所以為我者亦為彼也。”(《金史·卷十八·本紀第十八》)

面對強大的蒙古人,處於弱勢的宋金兩朝唯有弱弱聯合才有一線生機(畢竟蒙古人死一個大汗就要內訌一回,未必沒有可趁之機)。結果這倆腦殘一個一邊捱揍一邊南犯,另一個則是滿腦子的北伐雪恥。如今金國要完蛋了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南宋離完蛋還有一段距離,所以自然無法感同身受,於是宋金和議自然無果。

讓南宋糾結的是靖康之恥,讓北宋糾結的是幽雲十六州——對於亡國之憂這個根本而言,那些玩意其實都是末節,可是在兩宋君臣的近視眼中,最重要的永遠是這些末節。

所以兩宋不亡國,真是沒天理了。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未得幽雲之時,宋人的日子過得其實不壞,可是得到幽雲(哪怕只得了部分)之日,宋人卻大禍臨頭了。

在北宋朝廷討論是否聯金攻遼這一問題時,樞密院執政鄧洵武曾提出過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且與強女真為鄰,孰若與弱契丹乎?”(《三朝北盟會編·卷一》南宋·徐夢莘)

這個問題想必不是傻子都知道答案是啥。

可歷史已經證明,當時的北宋君臣就是一群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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