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時代:人終究不是一種算法

人終究不是一種算法

黎荔


大數據時代:人終究不是一種算法


今天我們所面對的世界,是被數字控制的世界,有人主張大數據就可以把整個社會管理得很好,但我不會贊同這個觀點。


在《未來簡史》中,作者尤瓦爾•赫拉利對21世紀新的宗教——“數據主義”進行了定義。


數據主義認為宇宙由數據流組成,任何現象或實體的價值就在於對數據處理的貢獻;經濟機制就是收集關於慾望和能力的數據,再轉化為決策;民主是一種分散式數據處理的方式,如果21世紀隨著數據量和流通速度雙雙提升,選舉、政黨、國會這些制度也可能遭到淘汰。


數據主義認為其產出將是一個全新的甚至效率更高的數據處理系統,稱為“萬物互聯網”。只要這個任務完成,智人就會功成身退。因為,人類只是創造萬物互聯的工具,有了更好的算法和數據,人類這種生物算法就會被自然淘汰。


在《未來簡史》中,作者悲觀的預言數據主義將會替代人文主義。21世紀可能從以人為中心走向以數據為中心,把人推到一邊。


不可否認“萬物互聯”和大數據的確在越來越多地改變著我們的日常生活。在現實中我們已經看到崛起中的技術萬能派——他們喜歡研究各種新技術和工具,信仰“萬物皆數”,在他們眼中,“要麼數字化,要麼死亡”,一切都可以用數字來解釋。


可是,馮諾依曼的計算機體系和人腦的體系終究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是今日,人類對大腦的工作體系還是無知的。


人工智能的工作模式是基於計算機算法,利用大數據的學習和建立了一個依靠概率的判斷網絡。算法指的是進行計算、解決問題、作出決定的一套有條理的步驟。


數據主義認為,控制自助飲料機的算法,是通過機械齒輪和電路來運作的。


控制人類的算法,則是通過感受、情感和思想來運作的。可是,感受、情感和思想真是可以完全被數字化嗎?


數據主義的核心是形式,它關注人的形式,認為只要將人放到超級算法裡,就能預言人下一步的行為。比如你要去吃頓飯,根據大眾點評裡的推薦,你也許就下好了單。但我認為這是一種太過傲慢的算法霸權,過分低估了人的自由性、開放性與創造性。


為什麼一定要根據大眾點評裡的推薦吃飯?一個人自由自在去找食才是有意思的,遊走大街小巷,邂逅美食館子,按照自我感受,來決定這一餐的內容。


生命不能夠被算法形式化,只有感受是真實的,而大數據只會導致平庸。


大數據時代:人終究不是一種算法


近年來谷歌翻譯並沒有隨著系統的完善進一步展現出人們期待的進步,國內的科大訊飛也曾被人質疑其開發的AI同聲翻譯。


顯然,人類語言生成的複雜性,不是大數據計算分析可以替代的,也就說明窮盡計算能力的算法,都不是人類思考之本質。


翻譯不僅僅是語言的搬運和傳遞,在不同語言文化中打交道的翻譯工作者,是否曾意識到自己正在密切關注和實踐著複雜的人類思維?


谷歌實時翻譯可以成功地翻譯那些基本問題,比如“最近的醫院在哪裡”,但當句子變得更復雜,或者說話人有口音時,翻譯就會出現錯誤。評論員們得出的結論是,實時翻譯似乎有點兒“欺騙嫌疑”,Google Assistant需要努力理解對它說出的話。


我相信未來,就算AI實時翻譯接受大量輸入數據流的訓練,還是與人類的浩瀚磅礴、生生不息的語言生態與交互增長,有著永難彌合的距離。


所以,數據主義假設生物體都是算法,生命就是數據處理的過程,換言之,人是由“數據”構成的,我恕難認同。


下面這些東西都不是我們與生俱來的:信息、數據、規則、軟件、詞庫、呈現、算法、程序、模型、內存、圖形、處理器、子程序、編碼器、譯碼器、符號、緩存等等。這些都是計算機智能化的設計要素。


我們不但生下來就沒有這些東西,而且一生都不會發育出來這些東西。


我們不存儲詞彙和運用詞彙的規則;受到視覺刺激時,我們不會創建它的呈現(representations),並存儲在一個短期緩存中,再轉移到長期記憶的設備裡;我們也不會從內存寄存器裡檢索信息、圖像或文字。這些都是計算機的做法,而生物不這樣做。


我們腦內沒有“內存條”和外界刺激的“呈現”之類的東西;我們對外界做出反應時,只需大腦能按某種合理的方式變化,讓行動結果符合經驗即可。


如果你我去聽同一場久石讓·宮崎駿經典動漫音樂會,我腦內發生的變化就會和你腦內的變化完全不同。且不管這些變化是什麼,它們都建立在我們各自獨特的神經結構中,而這個結構由我們各自的過往經歷發展而來。


生命就是代謝的持續性變化,這種變化正是生命的本質。無論組成生命的分子是什麼,都無法跳出流動的原則。


時間的流動中帶來了生命現象千姿百態的不確定性。由於生命現象本身的複雜性,以及生命流變中時間的高度敏感性,生命是不可能完全被操控的。


生命不是算法,不是用無數零部件組裝而成的模型,人工智能不可能是生命體。我們是有機體,不是計算機。


當下機器寫作、AI實時翻譯、智能金融、可穿戴可嵌入設備風起雲湧,以算法和大數據推算愛情的時代到來,社交交友網站根據興趣愛好、相片、性格、星座等進行所謂的“科學”配對,幫助我們找到最“合適”的那個人度過餘生,新聞網站根據我們的瀏覽和停留的電子腳印,對我們進行千人千界面的定製資訊智能推薦。


滿目皆是的各種“指標”,正使人類進入“指標化生存”的被綁架狀態。


可是,人類到底有多大的權力和能力去窺探自然的隱私?


我們為什麼不能完全按照數據和指標的判斷來經營企業、家庭和自己?


在這樣一個信息無處不在、數據量化一切的時代,人們的生活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傳統產業與社會組織形式將會發生怎樣的變革?會不會出現像福特生產線一樣的數據工廠,讓我們可以像今天用水、用電一樣來獲取數據服務?


人與設備的關係如何演進?以及,人類終究要走向何方?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去嚴肅思考的問題。


大數據時代:人終究不是一種算法


我相信,藝術是人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謂藝術的發展,就是人類意識突破自我的歷史。

藝術的反叛,是讓每個人都能回到我們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更加開放、更加自由、更具創造性的狀態。


社會生活,是對人的原初生命力進行規整的訓練營。

而藝術,是這個訓練營中為生命活力的釋放而保留的一個小特區。


在這個迎面撲來的大數據時代,我還徜徉於我的文學藝術的小花園,那是強悍的算法還無法殖民的世外桃源。


生命裡最美好的事物,常常出現在你茫然不覺、天機洞開的時刻,如同進入“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桃花源中。


數據就是那個充滿心機地“處處志之”的漁人,算法就是那個“即遣人隨其往”的太守,他們都想進入桃花源,“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他們認為只要採用科學方法、運用數據挖掘工具,通過數據分析方法,就可以尋找到新的數據洞察。


但“遂迷,不復得路”是其結局,做了這麼多記號,依然還是會“遂迷,不復得路”。


如果人類未來只有一條路,希望這條路不要被數據和算法所預見。

在沒有心機、“忘路之遠近”的時候,真正的生命世界、心靈世界就會敞開,一有心機,天機就不見了。


一有心機,天機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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