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唐詩,泛指創作於唐朝詩人的詩。唐詩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文化寶庫中的一顆明珠,同時也對世界上許多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對於後人研究唐代的政治、民情、風俗、文化等都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和價值。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目錄:

161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162送元二使安西

163送沈子福之江東

164伊州歌

165丘為-尋西山隱者不遇

166李白-古風(其一)

167古風(其三)

168古風(其十五)

169古風(其十九)

170古風(其二十四)

171古風(其三十一)

172古風(其三十四)

173古風(其四十六)

174遠別離

175蜀道難

176梁甫吟

177烏夜啼

178烏棲曲

179戰城南

180將進酒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王維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維是一位早熟的作家,少年時期就創作了不少優秀的詩篇。這首詩就是他十七歲時的作品。和他後來那些富於畫意、構圖設色非常講究的山水詩不同,這首抒情小詩寫得非常樸素。但千百年來,人們在作客他鄉的情況下讀這首詩,卻都強烈地感受到了它的藝術力量。這種藝術力量,首先來自它的樸質、深厚和高度的藝術概括。

詩因重陽節思念家鄉的親人而作。王維家居蒲州(今山西永濟),在華山之東,所以題稱“憶山東兄弟”。寫這首詩時他大概正在長安謀取功名。繁華的帝都對當時熱中仕進的年輕士子雖有很大吸引力,但對一個少年遊子來說,畢竟是舉目無親的“異鄉”;而且越是繁華熱鬧,在茫茫人海中的遊子就越顯得孤孑無親。

重陽節有登高的風俗,登高時佩帶茱萸囊,據說可以避災。茱萸,一名越椒,一種有香氣的植物。三四兩句,如果只是一般化地遙想兄弟如何在重陽日登高,佩帶茱萸,而自己獨在異鄉,不能參與,雖然也寫出了佳節思親之情,就會顯得平直,缺乏新意與深情。詩人遙想的卻是:“遍插茱萸少一人。”意思是說,遠在故鄉的兄弟們今天登高時身上都佩上了茱萸,卻發現少了一位兄弟──自己不在內。好象遺憾的不是自己未能和故鄉的兄弟共度佳節,反倒是兄弟們佳節未能完全團聚;似乎自己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處境並不值得訴說,反倒是兄弟們的缺憾更須體貼。這就曲折有致,出乎常情。而這種出乎常情之處,正是它的深厚處、新警處。杜甫的《月夜》:“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和這兩句異曲同工,而王詩似乎更不著力。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送元二使安西

王維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是一首送朋友去西北邊疆的詩。安西,是唐中央政府為統轄西域地區而設的安西都護府的簡稱,治所在龜茲城(今新疆庫車)。這位姓元的友人是奉朝廷的使命前往安西的。唐代從長安往西去的,多在渭城送別。渭城即秦都咸陽故城,在長安西北,渭水北岸。

這首詩所描寫的是一種最有普遍性的離別。它沒有特殊的背景,而自有深摯的惜別之情,這就使它適合於絕大多數離筵別席演唱,後來編入樂府,成為最流行、傳唱最久的歌曲。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送沈子福之江東

王維

楊柳渡頭行客稀,罟師蕩槳向臨圻。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王維大約在開元二十八、二十九年(740、741)知南選,至襄陽(今屬湖北)。他集子裡現存《漢江臨眺》、《曉行巴峽》等詩,可見他在江漢的行蹤不止襄陽一處。沈子福,不詳。長江從九江以下往東北方向流。江東,指長江下游以東地區。看詩題和頭兩句的意思,這詩當是作者在長江上游送沈子福順流而下歸江東之作。

渡頭是送客之地,楊柳是渡頭現成之景。唐人有折柳送行的習俗。這裡寫楊柳,不僅寫現成之景,更是烘托送別氣氛。行客已稀,見境地的悽清,反襯出送別友人的依依不捨之情。第一句點明送別之地。第二句醒出“歸江東”題意。罟(gǔ古)師,漁人,這裡借指般夫。臨圻,當指友人所去之地。

友人乘船而去,詩人依依不捨,望著大江南北兩岸,春滿人間,春光盪漾,桃紅柳綠,芳草萋萋。這時,詩人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無限依戀惜別之情,就象眼前春色的無邊無際。詩人忽發奇想:讓我心中的相思之情也象這無處不在的春色,從江南江北,一齊撲向你,跟隨著你歸去吧?“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多麼美麗的想象,多麼蘊藉而深厚的感情!將自然界的春色比心靈中的感情,即景寓情,情與景妙合無間,極其自然。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便算是詩家能事。這裡藉難寫之景以抒無形之情,功夫當然又深了一層。寫離情別緒哀而不傷,形象豐滿,基調明快,這是盛唐詩歌的特色。牛希濟的《生查子》有這樣的兩句:“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寫的是少婦對遠行人臨別的叮嚀:記住我的綠羅裙吧!你無論到哪裡,那裡的芳草都呈顯著我的裙色,都凝結著我對你的相思,你要憐惜它啊!──這話也講得非常之含蓄,非常之婉轉,非常之好。與王維“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詩句比較,手法相同,思路相近,但感情一奔放一低徊,風格一渾成一婉約,各具姿態,而又同樣具有動人的藝術魅力。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伊州歌

王維

清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餘。

徵人去日殷勤囑,歸雁來時數附書。

“伊州”為曲調名。王維的這首絕句是當時梨園傳唱的名歌,語言平易可親,意思顯豁好懂,寫來似不經意。這是藝術上臻於化工、得魚忘筌的表現。

此詩藝術構思的巧妙,主要表現在“逆挽”的妙用。然而,讀者只覺其平易親切,毫不著意,娓娓動人。這正是詩藝爐火純青的表現。

丘為-尋西山隱者不遇

絕頂一茅茨,直上三十里。

扣關無僮僕,窺室唯案几。

若非巾柴車,應是釣秋水。

差池不相見,黽勉空仰止。

草色新雨中,松聲晚窗裡。

及茲契幽絕,自足蕩心耳。

雖無賓主意,頗得清淨理。

興盡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這是一首描寫隱逸高趣的詩,從思想上說,這類詩在中國古典詩歌中所在多有,並沒有什麼分外高奇的地方,但細讀起來,又令人感到有些新穎別緻。這新穎別緻來自什麼地方呢?主要來自構思。我們看,這首詩以“尋西山隱者不遇”為題,到山中專程去尋訪隱者,當然是出於對這位隱者的友情或景仰了,而竟然“不遇”,按照常理,這一定會使訪者產生無限失望、惆悵之情。但卻出人意料之外,這首詩雖寫“不遇”,卻偏偏把隱者的生活和性格表現得歷歷在目;卻又借題“不遇”,而淋漓盡致地抒發了自己的幽情雅趣和曠達的胸懷,似乎比相遇了更有收穫,更為心滿意足。正是由於這一立意的新穎,而使這首詩變得有很強的新鮮感。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李白-古風(其一)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

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荊榛。

龍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

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

揚馬激頹波,開流蕩無垠。

廢興雖萬變,憲章亦已淪。

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

聖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

群才屬休明,乘運共躍鱗。

文質相炳煥,眾星羅秋旻.

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春。

希聖如有立,絕筆於獲麟。

宋朝程顥曾把《論語》的文章比做玉,《孟子》的文章比做水晶,認為前者溫潤,而後者明銳。一般說來,李白的詩偏於明銳而有鋒芒的一路,但這首詩卻氣息溫潤,節奏和緩,真正做到了“大雅”的風度。

由於這首詩的主意在復振大雅之聲,所以詩人在寫作時,其胸襟風度,也一味的大雅君子之風,不能駿發飄逸,也不能鬱勃牢騷,完全用中鋒正筆。因此,即使在“吾衰竟誰陳”的慨嘆之中,對當代有所不滿,而只能以“聖代復元古”等六句正面頌揚之辭,來微露矛盾之意,這並非詩人故作違心之論,而是寫這首詩的立場使然。千古以來,對此詩都是順口隨便讀過,未嘗抉出其矛盾之處的用心所在,未免辜負了詩人當時以此詩冠全集卷首的苦心了。

全詩一韻到底,音節安雅中和。最後兩句,由於立意的堅決,音調也不自覺地緊急起來,“立”、“絕”、“筆”三個入聲字,湊巧排列在一起,無意中聲意相配,構成了斬釘截鐵的壓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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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其三)

李白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

收兵鑄金人,函谷正東開。

銘功會稽嶺,聘望琅邪臺。

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

尚採不死藥,茫然使心哀。

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

額鼻象五嶽,揚波噴雲雷。

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萊。

徐市載秦女,樓船幾時回?

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此詩主旨是借秦始皇之求仙不成,以規諷唐玄宗之迷信神仙。就思想內容而言並不算李白一人之特見卓識,但就其動盪開合的氣勢、驚心動魄的藝術效果而言,實堪稱獨步。全詩大體可分前後兩段,前段為賓,後段為主。主要手法是欲抑先揚,忽翕忽張,最後蓋棺論定。

此詩雖屬詠史,但並不僅僅為秦始皇而發。唐玄宗和秦始皇就頗相類似:兩人都曾勵精圖治,而後來又變得驕侈無度,最後迷信方士妄求長生。據《資治通鑑》載:“(玄宗)尊道教,慕長生,故所在爭言符瑞,群臣表賀無虛月。”這種蠢舉,結果必然是貽害於國家。可見李白此詩是有感而發的。全詩史實與誇張、想象結合,敘事與議論、抒情結合,欲抑故揚,跌宕生姿,既有批判現實精神又有浪漫奔放激情,是李白《古風》中的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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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其十五)

李白

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臺。

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

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

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

方知黃鵠舉,千里獨徘徊。

這是一首以古諷今、寄慨抒懷的五言古詩。詩的主題是感慨懷才不遇。

《古風》五十九首都是擬古之作。其一般特點是注重比興,立意諷託,崇尚風骨,氣勢充沛,而語言樸實。這首顯然擬阮籍《詠懷》體,對具體諷刺對象,故意閃爍其詞,但傾向分明,感情激越,手法確似阮詩。這表明李白有很高的詩歌藝術素養和造詣。但從詩的構思和詩人形象所體現的全篇風格來看,這詩又確實保持著李白的獨特風格。如上所述,首四句是詠歷史以寄理想,但手法是似乎直陳史事,不點破用意。次四句是借成語以慨現實,但都屬泛指,讀者難以猜測。末二句是藉故事以寫出路,但只以引事交織描敘,用形象點到即止。總起來看,手法是故擬阮籍的隱晦,而構思則從理想高度來揭露現實的黑暗,表現出李白那種熱情追求理想的思想性格,和他的詩歌藝術的一個主要的風格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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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其十九)

李白

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

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霓賞曳廣帶,飄拂昇天行。

邀我至雲臺,高揖衛叔卿。

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

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

這是一首用遊仙體寫的古詩,大約作於安祿山攻破洛陽以後。詩中表現了詩人獨善兼濟的思想矛盾和憂國憂民的沉痛感情。詩人在想象中登上西嶽華山的最高峰蓮花峰,遠遠看見了明星仙女。“明星”本是華山玉女名,但字面上又給人造成天上明星的錯覺。首二句展現了一個蓮峰插天、明星閃爍的神話世界。玉女的纖纖素手拈著粉紅的芙蓉,凌空而行,遊於高高的太清,雪白的霓裳曳著寬廣的長帶,迎風飄舉,升向天際。詩人用神奇的彩筆,繪出了一幅優雅縹緲的神女飛天圖。

美麗的玉女邀請李白來到華山雲臺峰,與仙人衛叔卿長揖見禮。據《神仙傳》載,衛叔卿曾乘雲車、駕白鹿去見漢武帝,以為皇帝好道,見之必加優禮。但皇帝只以臣下相待,於是大失所望,飄然離去。這裡用衛叔卿的故事暗暗關合著李白自己的遭遇。天寶初年,詩人不是也曾懷著匡世濟民的宏圖進入帝闕嗎?而終未為玄宗所重用,三年後遭讒離京。所以沒奈何,只好把衛叔卿引為同調,而與之駕鴻雁遊紫冥了。

正當詩人恍惚間與衛叔卿一同飛翔在太空之上的時候,他低頭看到了被胡兵佔據的洛陽一帶,人民慘遭屠戮,血流遍野,而逆臣安祿山及其部屬卻衣冠簪纓,坐了朝廷。社會的動亂驚破了詩人幻想超脫現實的美夢,使他猛然從神仙幻境折回,轉而面對戰亂的慘象。詩至此戛然而止,沒有交代自己的去留,但詩中李白正視和關切現實,憂國憂民的心情,是十分明顯的。

在這首《古風》裡,詩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是通過美妙潔淨的仙境和血腥汙穢的人間這樣兩種世界的強烈對照表現出來的。這就造成了詩歌情調從悠揚到悲壯的急速變換,風格從飄逸到沉鬱的強烈反差。然而它們卻和諧地統一在一首詩裡,這主要是靠詩人縱橫的筆力、超人的才能和積極的進取精神。

李白後期的遊仙詩,常常在馳騁豐富的想象時,把道家神仙的傳說融入瑰麗奇偉的藝術境界,使抒情主人公帶上濃郁的謫仙色彩。這是和他政治上不得志,信奉道教,長期過著遊山玩水、修道煉丹的隱士生活分不開的。但他借遊仙表現了對現實的反抗和對理想的追求,使魏晉以來宣揚高蹈遺世的遊仙詩獲得了新的生命。《古風》其十九便是一個例證。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古風(其二十四)

李白

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

中貴多黃金,連雲開甲宅。

路逢鬥雞者,冠蓋何輝赫。

鼻息幹虹蜺,行人皆怵惕。

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蹠!

唐玄宗的後期,政治由開明轉為腐敗。他寵任宦官,使這些人憑藉權勢,大肆勒索,“於是甲舍、名園、上腴之田為中人所名者,半京畿矣。”(《新唐書。宦者傳上》)唐玄宗還喜好鬥雞之戲,據唐人陳鴻《東城老父傳》雲,當時被稱為“神雞童”的賈昌,由於得到皇帝的愛幸,“金帛之賜,日至其家”,有民謠說:“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這些宦官和雞童恃寵驕恣,不可一世。其時李白在長安,深感上層統治者的腐敗,這首《古風》就是針對當時現實而作的一幅深刻諷刺畫。

詩的前八句寫宦官、雞童的豪華生活和飛揚跋扈的氣焰。詩人對這些得幸小人的生活並沒有進行全面描寫,只是截取了京城大道上的兩個場景,把它巧妙地勾畫在讀者眼前。

古風(其三十一)

李白

鄭客西入關,行行未能已,

白馬華山君,相逢平原裡,

璧遺鎬池君,明年祖龍死。

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欲知李白這一首詩的妙處,且先看詩中這一故事的由來。《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六年秋,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吾遺鎬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龍死。使者問其故,因忽不見,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聞。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過知一歲事也。退言曰:祖龍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視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另外,《漢書。五行志》引《史記》雲:“鄭客從關東來,至華陰,望見素車白馬從華山上下,知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遂至,持璧與客曰:為我遺鎬池君,因言今年祖龍死。”《史記》所載的故事前後比較完整,用了一百零三個字。《漢書》抓住故事的中心,只用了五十個字,而且由於素車白馬從華山而下這一點染,增強了神話色彩,但仍然只是文章,而不是詩。

李白翻文為詩,主要以《漢書》所載的故事為根據,寫成了這一首詩的前六句。其中第二句是原文所沒有的,實質上詩人把原文凝鍊為二十五個字,字數壓縮了一半,卻無損於故事的完整性,並且詩意盎然,詩情醰永。

東晉詩人陶潛曾寫過一篇《桃花源記》,後來的詩人極喜引用,“世外桃源”幾成為盡人皆知的成語。李白想象力過人,把這一故事和上面六句中的故事,摻和在一起,似乎桃源中人所以避秦隱居,就是因為他們得知鄭客從華山君那兒得來祖龍將死、秦將大亂的消息。所以七八兩句用“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輕輕地把兩個故事天衣無縫地聯繫在一起了。“秦人相謂曰”之前省去了鄭客傳播消息,因而行文更加緊湊。“相謂”二字寫出秦人傳說時的神情,活躍紙上:“吾屬可去矣”一句則寫出了他們堅決而又輕鬆的感情,這些都是此詩神妙之處。

最後詩人以“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兩句結住全詩。“春”字,承桃花春開,取春色美好之意。用“千春”而不用千秋,說明他對桃花源的讚美。這兩句反映了李白對桃花源的嚮往和對塵世生活的厭惡。是啊,一旦進了世外桃源,就永遠與這混濁紛亂的人寰相隔絕了。

詩人寫詩時可能預感到安史之亂的某些徵兆,所以引喻故事,借古喻今,以表遁世避亂的歸隱思想。結筆悠然而止,不再寫入桃源後的如何如何,不但行文簡潔,而且餘音嫋嫋,也令人起不盡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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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其三十四)

李白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專城。

喧呼救邊急,群鳥皆夜鳴。

白日曜紫微,三公運權衡。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借問此何為?答言楚徵兵。

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徵。

怯卒非戰士,炎方難遠行。

長號別嚴親,日月慘光晶。

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

困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

千去不一回,投軀豈全生!

如何舞干鏚,一使有苗平!

這首詩是反映征討南詔的事。南詔(在今雲南大理一帶),是唐時我國西南地區民族建立的一個政權,其王受唐朝廷的冊封。據《資治通鑑》記載,天寶九載(750),楊國忠薦鮮于仲通為劍南節度使,仲通專橫粗暴,失南詔人心,而云南太守張虔陀又對南詔王閣羅鳳多所凌辱和徵求,遂激起南詔反抗。次年夏,鮮于仲通發兵八萬征討,閣羅鳳遣使謝罪,仲通不準,與閣羅鳳戰於西洱河,慘敗,傷亡六萬。楊國忠為他隱瞞敗跡,又在東西兩京和河南、河北地區大肆徵兵。詩即以這一事件為背景,卻不拘泥於其事,而是通過藝術的概括,深入挖掘事件的根源,將矛頭指向唐王朝的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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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其四十六)

李白

一百四十年,國容何赫然。

隱隱五鳳樓,峨峨橫三川。

王侯象星月,賓客如雲煙。

鬥雞金宮裡,蹴鞠瑤臺邊。

舉動搖白日,指揮回青天。

當塗何翕忽,失路長棄捐。

獨有揚執戟,閉關草《太玄》。

這首詩從內容上看,當作於天寶初李白在長安時期。唐代從開國到這時共一百二十多年,與詩所言年數不合,“四十”二字可能有誤,以古人詩文中常舉成數而言,當為“二十”或“三十”。

開元、天寶年間,進入了歷史上所稱的“盛唐”。一方面唐王朝登上了繁榮昌盛的頂峰,另一方面也漸次呈露出由盛轉衰的危機。詩人以特有的政治敏感,以他的詩筆,為我們展現了一幅繁盛中充斥著腐朽的真實的歷史畫卷。

詩從唐王朝一百多年發展歷史入手。開篇四句是一節,重點在勾勒盛唐時期大唐帝國的輝煌顯赫面貌。詩人只用“一百四十年”五個字,便將“貞觀之治”、“開元之治”等豐富的歷史內容,推入詩句的背後,而用“國容何赫然”一句讚歎,啟示人們自己去體味、領會,這是虛寫的方法,非常經濟的筆墨。然而虛多則易空,故下文“隱隱”二句又轉用實寫的方法,選擇一個極富有表現力的側面──長安都城宮室建築的雄偉壯麗,來給人們以“赫然”“國容”的具體感受。十個字,字字精實。“隱隱”,見出宮室的層疊深邃:“峨峨”,見出樓觀的巍拔飛騫:“五鳳樓”,見出其精工華美之巧:“橫三川”,見出其龍蟠虎踞之勢。詩人有意將宏麗建築安放在一個廣闊的背景上,以增其壯偉雄渾之感。短短四句詩,虛實結合,使經過百多年發展的大唐帝國,以其富麗堂皇的面貌、磅礴的氣勢屹立在我們面前,令人不能不佩服詩人巨大的藝術概括力量。

本詩首二句縱觀歷史,次二句橫覽山河,都如登高臨深,有俯視一切的氣概,見出其吞吐千古、囊括六合的胸懷與氣魄。“王侯”六句,一氣貫下,刻畫權勢者們的形象,筆墨酣暢,氣完神足。而正當把權勢者們說到十分興頭上的時候,“當塗”二句卻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使人有一落千丈之感。末二句只客觀地擺出揚雄的典實,冷然作收。但冷靜平實的筆墨中隱含怒目橫眉之氣,柔中有剛。不長的一首詩,寫得騰躍有勢,跌宕多姿,氣勢充沛,見出作者獨具的藝術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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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別離

李白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

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

我縱言之將何補?

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

堯舜當之亦禪禹。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或雲堯幽囚,舜野死。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

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帝堯曾經將兩個女兒(長曰娥皇、次曰女英)嫁給舜。舜南巡,死於蒼梧之野。二妃溺於湘江,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這個傳說,使得瀟湘洞庭一帶似乎幾千年來一直被悲劇氣氛籠罩著,“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一提到這些詩句,人們心理上都會被喚起一種悽迷的感受。那流不盡的清清的瀟湘之水,那浩淼的洞庭,那似乎經常出沒在瀟湘雲水間的兩位帝子,那被她們眼淚所染成的斑竹,都會一一浮現在腦海裡。所以,詩人在點出瀟湘、二妃之後發問:“誰人不言此離苦?”就立即能獲得讀者強烈的感情共鳴。

詩所寫的是二妃的別離,但“我縱言之將何補”一類話,分明顯出詩人是對現實政治有所感而發的。所謂“君失臣”、“權歸臣”是天寶後期政治危機中突出的標誌,並且是李白當時心中最為憂唸的一端。元代蕭士贇認為玄宗晚年貪圖享樂,荒廢朝政,把政事交給李林甫、楊國忠,邊防交給安祿山、哥舒翰,“太白熟觀時事,欲言則懼禍及己,不得已而形之詩,聊以致其愛君憂國之志。所謂皇英之事,特借指耳。”這種說法是可信的。李白之所以要危言堯舜之事,意思大概是要強調人君如果失權,即使是聖哲也難保社稷妻子。後來在馬嵬事變中,玄宗和楊貴妃演出一場遠別離的慘劇,可以說是正好被李白言中了。

詩寫得迷離惝恍,但又不乏要把迷陣挑開一點縫隙的筆墨。“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這些話很象他在《梁甫吟》中所說的“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轟震天鼓。……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不過,《梁甫吟》是直說,而《遠別離》中的這幾句隱隱呈現在重重迷霧之中,一方面起著點醒讀者的作用,一方面又是在述及造成遠別離的原因時,自然地帶出的。詩仍以敘述二妃別離之苦開始,以二妃慟哭遠望終結,讓悲劇故事籠括全篇,保持了藝術上的完整性。

詩人是明明有許多話急於要講的。但他知道即使是把喉嚨喊破了,也決不會使唐玄宗醒悟,真是“言之何補”!況且詩人自己也心緒如麻,不想說,但又不忍不說。因此,寫詩的時候不免若斷若續,似吞似吐。範梈說:“此篇最有楚人風。所貴乎楚言者,斷如復斷,亂如復亂,而辭意反覆行於其間者,實未嘗斷而亂也;使人一唱三嘆,而有遺音。”(據瞿蛻園、朱金城《李白集校注》轉引)這是很精到的見解。詩人把他的情緒,採用楚歌和騷體的手法表現出來,使得斷和續、吞和吐、隱和顯,消魂般的悽迷和預言式的清醒,緊緊結合在一起,構成深邃的意境和強大的藝術魅力。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蜀道難

李白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這首詩,大約是唐玄宗天寶初年,李白第一次到長安時寫的。《蜀道難》是他襲用樂府古題,展開豐富的想象,著力描繪了秦蜀道路上奇麗驚險的山川,並從中透露了對社會的某些憂慮與關切。

詩人大體按照由古及今,自秦入蜀的線索,抓住各處山水特點來描寫,以展示蜀道之難。

為什麼說蜀道的難行比上天還難呢?這是因為自古以來秦、蜀之間被高山峻嶺阻擋,由秦入蜀,太白峰首當其衝,只有高飛的鳥兒能從低缺處飛過。太白峰在秦都咸陽西南,是關中一帶的最高峰。民諺雲:“武公太白,去天三百。”詩人以誇張的筆墨寫出了歷史上不可逾越的險阻,並融匯了五丁開山的神話,點染了神奇色彩,猶如一部樂章的前奏,具有引人入勝的妙用。下面即著力刻畫蜀道的高危難行了。

李白之所以描繪得如此動人,還在於融貫其間的浪漫主義激情。詩人寄情山水,放浪形骸。他對自然景物不是冷漠的觀賞,而是熱情地讚歎,藉以抒發自己的理想感受。那飛流驚湍、奇峰險壑,賦予了詩人的情感氣質,因而才呈現出飛動的靈魂和瑰偉的姿態。詩人善於把想象、誇張和神話傳說融為一體進行寫景抒情。言山之高峻,則曰“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狀道之險阻,則曰“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詩人“馳走風雲,鞭撻海嶽”(陸時雍《詩鏡總論》評李白七古語),從蠶叢開國說到五丁開山,由六龍回日寫到子規夜啼,天馬行空般地馳騁想象,創造出博大浩渺的藝術境界,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透過奇麗峭拔的山川景物,彷彿可以看到詩人那“落筆搖五嶽、笑傲凌滄洲”的高大形象。

唐以前的《蜀道難》作品,簡短單薄。李白對東府古題有所創新和發展,用了大量散文化詩句,字數從三言、四言、五言、七言,直到十一言,參差錯落,長短不齊,形成極為奔放的語言風格。詩的用韻,也突破了梁陳時代舊作一韻到底的程式。後面描寫蜀中險要環境,一連三換韻腳,極盡變化之能事。所以殷璠編《河嶽英靈集》稱此詩“奇之又奇,自騷人以還,鮮有此體調”。

關於本篇,前人有種種寓意之說,斷定是專為某人某事而作的。明人胡震亨、顧炎武認為,李白“自為蜀詠”,“別無寓意”。今人有謂此詩表面寫蜀道艱險,實則寫仕途坎坷,反映了詩人在長期漫遊中屢逢躓礙的生活經歷和懷才不遇的憤懣,迄無定論。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梁甫吟

李白

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

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

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

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

入門不拜騁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

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壺多玉女。

三時大笑開電光,倏爍晦冥起風雨。

閶闔九門不可通,以額扣關閽者怒。

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

猰磨牙競人肉,騶虞不折生草莖。

手接飛猱搏雕虎,側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

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

吳楚弄兵無劇孟,亞夫咍爾為徒勞。

梁甫吟,聲正悲。

張公兩龍劍,神物合有時。

風雲感會起屠釣,大人屼當安之。

《梁甫吟》是古代用作葬歌的一支民間曲調,音調悲切悽苦。古辭今已不傳,宋郭茂倩《樂府詩集》收有諸葛亮所作一首,寫春秋時齊相晏子“二桃殺三士”事,通過對死者的傷悼,譴責讒言害賢的陰謀。李白這首也有“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之句,顯然是襲用了諸葛亮那首的立意。詩大概寫在李白“賜金放還”,剛離開長安之後。詩中抒寫遭受挫折以後的痛苦和對理想的期待,氣勢奔放,感情熾熱,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

寫長篇歌行最忌呆滯平板,這首詩最大的藝術特色正在於佈局奇特,變化莫測。它通篇用典,但表現手法卻不時變換。呂望和酈食其兩個故事是正面描寫,起“以古為鑑”的作用,接著藉助於種種神話故事,寄寓自己的痛苦遭遇,第三段則把幾個不相連屬的典故交織在一起,正如清人沈德潛說的“後半拉雜使事,而不見其跡”,因而詩的意境顯得奇幻多姿,錯落有致:它時而和風麗日,春意盎然,時而濁浪翻滾,險象紛呈;時而語淺意深,明白如話,時而杳冥惝恍,深不可測。加上語言節奏的不斷變化起伏,詩人強烈而又複雜的思想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烏夜啼

李白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

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

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空房淚如雨。

傳說李白在天寶初年到長安,賀知章讀了他的《烏棲曲》、《烏夜啼》等詩後,大為歎賞,說他是“天上謫仙人也”,於是在唐玄宗面前推薦了他。《烏夜啼》為樂府舊題,內容多寫男女離別相思之苦,李白這首的主題也與前代所作相類,但言簡意深,別出新意,遂為名篇。

唐詩名篇賞析(161—180卷) 王維5卷 李白15卷 將進酒,杯莫停

烏棲曲

李白

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裡醉西施。

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

銀箭金壺漏水多,起看秋月墜江波。

東方漸高奈樂何!

《烏棲曲》是樂府《清商曲辭。西曲歌》舊題。現存南朝梁簡文帝、徐陵等人的古題,內容大都比較靡豔,形式則均為七言四句,兩句換韻。李白此篇,不但內容從舊題的歌詠豔情轉為諷刺宮廷淫靡生活,形式上也作了大膽的創新。

相傳吳王夫差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用三年時間,築成橫亙五里的姑蘇臺(舊址在今蘇州市西南姑蘇山上),上建春宵宮,與寵妃西施在宮中為長夜之飲。詩的開頭兩句,不去具體描繪吳宮的豪華和宮廷生活的淫靡,而是以洗煉而富於含蘊的筆法,勾畫出日落烏棲時分姑蘇臺上吳宮的輪廓和宮中美人西施醉態朦朧的剪影。“烏棲時”,照應題面,又點明時間。詩人將吳宮設置在昏林暮鴉的背景中,無形中使“烏棲時”帶上某種象徵色彩,使人們隱約感受到包圍著吳宮的幽暗氣氛,聯想到吳國日暮黃昏的沒落趨勢。而這種環境氣氛,又正與“吳王宮裡醉西施”的縱情享樂情景形成鮮明對照,暗含樂極悲生的意蘊。這層象外之意,貫串全篇,但表現得非常隱微含蓄。

詩人諷刺的筆鋒並不就此停住,他有意突破《烏棲曲》舊題偶句收結的格式,變偶為奇,給這首詩安上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結尾:“東方漸高奈樂何!”“高”是“皜”的假借字。東方已經發白,天就要亮了,尋歡作樂難道還能再繼續下去嗎?這孤零零的一句,既象是恨長夜之短的吳王所發出的歡樂難繼、好夢不長的嘆喟,又象是詩人對沉溺不醒的吳王敲響的警鐘。詩就在這冷冷的一問中陡然收煞,特別引人注目,發人深省。

這首詩在構思上有顯著的特點,即以時間的推移為線索,寫出吳宮淫佚生活中自日至暮,又自暮達旦的過程。詩人對這一過程中的種種場景,並不作具體描繪渲染,而是緊扣時間的推移、景物的變換,來暗示吳宮荒淫的晝夜相繼,來揭示吳王的醉生夢死,並通過寒林棲鴉、落日銜山、秋月墜江等富於象徵暗示色彩的景物隱寓荒淫縱慾者的悲劇結局。通篇純用客觀敘寫,不下一句貶辭,而諷刺的筆鋒卻尖銳、冷峻,深深刺入對象的精神與靈魂。《唐宋詩醇》評此詩說:“樂極生悲之意寫得微婉,未幾而麋鹿遊於姑蘇矣。全不說破,可謂寄興深微者。……末綴一單句,有不盡之妙。”這是頗能抓住本篇特點的評論。

李白的七言古詩和歌行,一般都寫得雄奇奔放,恣肆淋漓,這首《烏棲曲》卻偏於收斂含蓄,深婉隱微,成為他七古中的別調。前人或以為它是借吳宮荒淫來託諷唐玄宗的沉湎聲色,迷戀楊妃,這是可能的。玄宗早期勵精圖治,後期荒淫廢政,和夫差先發憤圖強,振吳敗越,後沉湎聲色,反致覆亡有相似之處。據唐孟棨《本事詩》記載,李白初至長安,賀知章見其《烏棲曲》,歎賞苦吟,說:“此詩可以泣鬼神矣。”看來賀知章的“泣鬼神”之評,也不單純是從藝術角度著眼的。

戰城南

李白

去年戰,桑乾源;今年戰,蔥河道。

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

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

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惟見白骨黃沙田。

秦家築城備胡處,漢家還有烽火燃。

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

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

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

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

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這首詩是抨擊封建統治者窮兵黷武的。蕭士贇說:“開元、天寶中,上好邊功,征伐無時,此詩蓋以諷也。”所評頗中肯綮。

天寶年間,唐玄宗輕動干戈,逞威邊遠,而又幾經失敗,給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一宗宗嚴酷的事實,匯聚到詩人胸中,同他憂國憫民的情懷產生激烈的矛盾。他沉思,悲憤,內心的呼喊傾瀉而出,鑄成這一名篇。

《六韜》說:“聖人號兵為兇器,不得已而用之。”全詩以此語意作結,點明主題。這一斷語屬於理語的範圍,而非形象的描寫。運用不當,易生抽象之弊。這裡不同。有了前三段的具體描寫,這個斷語是從歷史和現實的慘痛經驗中提煉出來,有畫龍點睛之妙,使全詩意旨豁然。有人懷疑這一句是批註語誤入正文,可備一說,實際未必然。

這是一首敘事詩,卻帶有濃厚的抒情性,事與情交織成一片。三段的末尾各以兩句感嘆語作結,每一段是敘事的一個自然段落,也是感情旋律的一個自然起伏。事和情配合得如此和諧,使全詩具有鮮明的節奏感,有“一唱三嘆”之妙。

《戰城南》是漢樂府舊題,屬《鼓吹曲辭》,為漢《饒歌》十八曲之一。漢古辭主要是寫戰爭的殘酷,相當於李白這首詩的第三段。李白不拘泥於古辭,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都表現出很大的創造性。內容上發展出一、二兩段,使戰爭性質一目瞭然,又以全詩結語表明自己的主張。藝術上則揉合唐詩發展的成就,由質樸無華變為逸宕流美。如古辭“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和“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本詩錘鍊為兩組整齊的對稱句,顯得更加凝鍊精工,更富有歌行奔放的氣勢,顯示出李白的獨特風格。

將進酒

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李白詠酒的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這類詩固然數長安放還以後所作思想內容更為深沉,藝術表現更為成熟。《將進酒》即其代表作。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題目意繹即“勸酒歌”,故古詞有“將進酒,乘大白”雲。作者這首“填之以申己意”(蕭士贇《分類補註李太白詩》)的名篇,約作於天寶十一載(752),他當時與友人岑勳在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潁陽山居為客,三人嘗登高飲宴(《酬岑勳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不以千里遙,命駕來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嶺宴碧霄。對酒忽思我,長嘯臨清飆。”)。人生快事莫若置酒會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蕭士贇)之際,於是滿腔不合時宜借酒興詩情,來了一次淋漓盡致的發抒。

《將進酒》篇幅不算長,卻五音繁會,氣象不凡。它筆酣墨飽,情極悲憤而作狂放,語極豪縱而又沉著。詩篇具有震動古今的氣勢與力量,這誠然與誇張手法不無關係,比如詩中屢用鉅額數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萬古愁”等等)表現豪邁詩情,同時,又不給人空洞浮誇感,其根源就在於它那充實深厚的內在感情,那潛在酒話底下如波濤洶湧的鬱怒情緒。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詩情忽翕忽張,由悲轉樂、轉狂放、轉憤激、再轉狂放、最後結穴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氣勢,亦有曲折,縱橫捭闔,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寫法,又有鬼斧神工、“絕去筆墨畦徑”之妙,既非刻能學,又非率爾可到。通篇以七言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極參差錯綜之致;詩句以散行為主,又以短小的對仗語點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馬,千金裘”),節奏疾徐盡變,奔放而不流易。《唐詩別裁》謂“讀李詩者於雄快之中,得其深遠宕逸之神,才是謫仙人面目”,此篇足以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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