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7 毫不誇張地講,地道的、正宗的中國文學,到了晚清就算斷流了

毫不誇張地講,地道的,正宗的中國文學,到了晚清就算斷流了。

清代三百餘年,不出好詩文,但凡聰明人都跑去做學問了,訓詁,銓釋,整理國故,從而出了一幫了不起的大學問家。清代的詩人卻沒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小說也不景氣,稍微拿得出手的有李伯元的《官場現形記》、吳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劉鶚的《老殘遊記》以及曾樸的《孽海花》。《鏡花緣》之後就走下坡路了,每況愈下。

到了清末之際,糟粕日多,俗氣更重,真是一塌糊塗,大大地愧對前人。如同幾千年的帝制命中註定要由清人送終一樣,正宗的中國文學到了清末時也是氣數盡了。

從前我們談論詩詞,聊“神思”,說“情采”,嘆“風骨”,感“氣韻”,論“體性”,什麼“巧進拙出”,“無我之境”,須感,須悟。每每說到妙處,惟有意會,不可言傳。而今,論及文學作品,必是“主題”、“情節”、“人物”和“結構”什麼的,這些理論是從西方的文學概念,是西洋人的東西。

毫不誇張地講,地道的、正宗的中國文學,到了晚清就算斷流了

西學東漸

中國的“現代文學”其實是照西方文學的模式模仿來的,就象我們穿的中山裝,本來也是洋為中用的東西。“五四”時期的那批作家,差不多都留過洋,都接受西學教育,又都憂國憂民,懷著顆改造國民的雄心。比如胡適之、陳獨秀、魯迅、鄭振鐸等人,他們幾乎又都是譯家,認認真真地把西方的文學介紹到中國來。在那個時代,這是一樁極有意義的、轟轟烈烈的大事。

在此之前,中國的文學所有的書面文字和口語是不一致的,也就是說,沒有文化的人是看不懂文學的。白話文運動,一言以蔽之,用口語來寫文章。中國長達數千年的封建社會的封閉結構,是我們古老的文學一直處於獨家經營的單元的文化背景之下。直到“五四”運動,這種局面才被打破,外國文化才開始對中國文學發生作用。尼采主義對魯迅早期創作的影響,西方浪漫主義對郭沫若的啟迪,法國文學對巴金的滋養等等,都是清楚的事實如今。

如今,“五四”已過去了一個世紀,回望過去,也看得更清楚了。尤其是它對今天的影響,也只有今天才看得出來。文學總是在不斷地反省。

毫不誇張地講,地道的、正宗的中國文學,到了晚清就算斷流了

古典文學中的中國氣味

從前的詩人多是天真爛漫,情重於理。花前有感,酒後發作,率興而至,出口成章,得意洋洋。“白話文”相較“古代漢語”,更接近了口語,通俗易懂。重要的是,它大大地加強了語言的思維邏輯和表達的準確性,傳達的意思更加縝密,淡化了古代漢語中“含混”、“多義”的特色。換句話說,丟掉韻律的白話文更適用於科學理性的概念描述,但正因此,也容易把詩做白。如:毫無疑問/我做的餡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從前,我們的小說是倫理的,“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梁山泊好漢替天行道”,即便《紅樓夢》中也是“好即是了,了即是好”,內核都是倫理意識。而五四以後,小說經受西方文學的衝擊,則是政治經濟學加社會理想了。西方的哲人教會了中國的文人如何用社會學的眼光審時度勢,用人道主義激情描繪人生,用社會革命的理想鼓動國民。像反封建的主題、進化論、科學理性、人道主義和社會革命等思想都是來自西方。

今天的作家比李白或蘇軾那時難做多了。不僅要會寫作,同時又得有思想。

從這個意義上說,魯迅比李白和蘇軾都偉大。當現代文學興起後,古代文學的格律報廢了,章回也拆散了。西方的形式和技巧,從寫實主義到虛無主義,從魔幻主義到意識流,成套成套地批發來。有消化得好的,也有囫圇吞棗的。

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事實上,我們今天的文學,就其形態來看已經沒有多少“中國味”了。

毫不誇張地講,地道的、正宗的中國文學,到了晚清就算斷流了

文學的個性與氣味

時下,一些筆會、座談會,大家湊在一起談談弗洛伊德、榮格、薩特、卡夫卡、吳爾芙是稀鬆平常的,沒有幾個人能有聲有色地談老子,談程朱,談韓愈了。今天的國人已經習慣於把理性當作唯一的思維軌跡,沿著它用邏輯去達到目的,而將直覺的感知塞在了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裡,並且每每拿理性來抑制它、矯正它、直至萎縮了它。

世界的確在走向“大同”,世界各地穿著同樣的流行時裝,吃著同樣的方便食品,同質化的流行款式衝擊著各國人民的衣食差別,大大地湮沒了各個民族的個性。這好象是一股歷史潮流,不可阻擋;並且又好象是世界性的,不可避免。

我不反對這種歷史的進步,就像我不討厭雀巢咖啡和萬寶路香菸一樣。但是我曉得文學是嚮往個性,崇尚個性的。中國的文學總該有點中國的民族意識在裡邊,這個說法大約是不過分的。

倘使我們的文學裡沒有一點自己的氣味,那我們跑到世界上去,如果人家問起來,我們算什麼人呢?我們的作品算是個什麼東西呢?我們一旦把自己處理成別人的一個複製品,就像是一具木製的模特,油頭粉面,外表光鮮,穿著時髦的衣服被擺在櫥窗裡,也好看,可畢竟沒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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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尷尬

誰都不會不承認,近些年來,我們的文學正在發生著深刻而急劇的變化。甚至當我們還沒來得及對自己新近的創作進行一次小小的總結,新的文學浪潮已經無情的將我們裹挾進去了。

過去,作家用他對生活的熱情來選擇文學;今天,文學用它的規律來篩選作家。

古往今來,文學始終嚮往著個性,它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因為在你我之前,世界上早有文學了。假如我不當作家,我不會關心這個問題,偏偏我做了作家,並且還巴望長遠地做下去,所以我就自討苦吃地陷入進這個矛盾裡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所承受的民族意識有多麼糟糕,又不得不頑固地捍衛它,生怕除此而外,我就什麼也沒有了。

詩人王勃有兩句千古絕唱:“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尺之有數。”我們縱覽當今文學的整體流向之後,就能發現一些規律性的東西。在文學上獲得一種整體而明晰的認識難,清醒深刻地認識自己更難,而要真正找到自己難乎其難。

在這場變化中,自己如果不知難而進或不清醒,那麼就可能變為卡夫卡筆下的大甲蟲,動也動彈不得,最後只能痛苦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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