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9 光身子的新女婿(民間故事)

意中人就在眼前,而那初登門的新女婿竟成了只穿一條褲衩的光身子:酒沒了,衣沒了,褲沒了。這是怎麼回事?他還能打動姑娘芳心嗎?

  那年那月,父親剛剛二十出頭,生得濃眉大眼龍精虎壯。作為一個手藝不錯的木匠,父親成天揹著斧頭鋸子等傢伙走村串寨地找活幹,一不小心就認識了三十里外林潮村的一個姑娘。回到家後父親念念不忘姑娘那春水似的眼睛,幾夜不眠之後終於鼓足勇氣,提了一隻火紅的大公雞、兩斤肥豬肉、五元錢,上門請本村最有名的尖嘴媒婆去說媒。那媒婆見了這麼多東西,當即拍著胸口說:“這門親事,我是三個指頭捏田螺,保定了。”

  第二天下午,父親心裡正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媒婆一扭一扭地進來了,看上去滿臉喜氣,父親一見之下聲音都發顫了,問:“成了?”

  媒婆“撲哧”一笑,說:“瞧你這嘴臉,穩重點!告訴你吧,這事哩,可以說成了,因為那姑娘聽說是你後低著頭一直不肯表態,我一看就懂了,不吱聲有三分嘛;也可以說還沒成,因為明天,姑娘的父母要你上門相親!”

  父親一聽緊張得渾身直哆嗦,說:“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那時候爺爺奶奶都走了,根本沒有人能給父親拿主意,所以父親緊張得不得了,媒婆卻篤定定地說:“有我在,慌什麼呢?就憑你的這個人品、這個性格,還有一門好手藝,誰能壓得了你?”

  接下來媒婆給我父親反覆講了相親的一套必知禮節。那年月這樣的禮節是相當重要的,常常有人因為禮數沒做全而毀了親的,父親不用說是十二分虔誠地記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穿上一件新買的雪白的襯衫,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左手拎了兩瓶好酒,右手拎了一大包點心,那時候鄉村之間還沒有公共汽車,父親便僱了一輛驢車,心裡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地動身了。

  正走著,忽然聽到路旁有人朝這邊喊:“大兄弟,到哪兒去啊?順路的話,能帶我一程嗎?”

  父親循聲一看,只見前面路旁有個人。那人行色匆匆的像是趕了老遠的路,身上還背了個藥箱子,估計是個赤腳醫生。

  父親忙大聲說:“到林潮村,你呢?”

  那人一聽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來,說:“我也到林潮村,帶我一程行嗎?我實在走不動了。”

  父親聽了連忙叫趕車的車把式停下來,那人一邊爬上驢車一邊客氣地說:“真是太謝謝你了,這路費我得攤點。”

  父親一向是個痛快人,當下笑了起來,說:“這話說到哪裡去了呢?反正是同路,走唄。”

  正是夏天時候,走著走著天色忽然黑了下來,車把式說:“不好,看樣子要下雨,咱得快點。”一邊說一邊用力揮動鞭子,那驢車便箭似的向前。父親聽了心裡更是巴不得一下子就趕到林潮村。因為要是半路上下雨了,他這個頭次登門的新女婿就成了落湯雞,那形象可太慘了。

  正行著,忽又聽到路旁有人大叫:“大哥,我們到林潮村,順路的話帶上我們好不好?”

  父親心說巧了,怎麼光有人去林潮村?抬眼一看,原來前面路旁站著兩個人,像是孃兒倆,大包小包的是到親戚家吧?沒說的,上來唄。

  這麼著,不大的驢車上一下子坐上了四個人,速度立即慢了下來,車把式就有點心疼他的驢了,嘴裡嘰裡咕嚕的,直到父親同意加他錢,他才沒有了牢騷。這時天色更暗了,對面看不清人,忽然一道刺眼的閃電閃過,隨即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響,原來頭頂上炸響了一個大雷,幾乎就在同時,傾盆大雨“嘩嘩譁”倒了下來。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意外發生了:驢子顯然因為突如其來的閃電和驚雷受了驚嚇,發出一聲嘶叫以後竟然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要知道此時的路面已溼滑得像澆了一層油一樣,車把式拼了老命又是吆喝又是鞭打,可驢車還是飛奔向前,然後,在一個斜坡處整個驢車“轟隆”一聲翻了個個兒,幾個人全被遠遠地拋了出去。

  等幾個人好容易東倒西歪地爬起來後才發現大事不好,車把式爬不起來了!他躺在血泊中一個勁地呻吟,看樣子受傷不輕,離他不遠處的那根鞭子一端滿是血跡!

  天色更黑了,還好雨停了,這時那赤腳醫生派上了用場。他從藥箱中拿出一包火柴,藉著火柴的火光飛快地驗了傷,斷定是車把式手中的鞭子戳穿了自個大腿根部的動脈!赤腳醫生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一邊從藥箱中取出手術刀、針線什麼的,一邊說:“必須趕快縫合動脈止血,否則命都保不住!”

  可是,不一會兒,醫生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焦急萬分地說:“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啊,你們趕快想辦法照明!”

  父親立即著急地四下裡尋找可以引火的東西,卻發現四周全是農田,除了秧苗,連棵樹也沒有,拿什麼照明啊?這時那車把式的呻吟聲更大了,醫生急得直跺腳,忽見父親一把脫掉了他的新襯衫。

  父親用力擰乾襯衫後對醫生說:“點起來,就拿這個照明。”

  醫生眼裡流露出一絲讚許之色,忙擦燃火柴,可是,襯衫太溼了點不著,醫生急得口裡直罵,卻見父親一轉身拿過一樣東西來,那是他相親用的兩瓶酒。

  父親二話不說,倒了一瓶酒在襯衫上,這下果然點起了火,然後醫生埋頭專心致志地動起手術來。

  在他們兩人忙得團團轉的時候,那最後上車的孃兒倆一直在一旁望著,那男孩才剛開始似乎想上前幫忙,可被那娘一把拉住了,又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什麼,那兒子便不動了,孃兒倆忙著顧自己整理散落的東西、清潔沾了泥水的身子。

  父親忽然叫了一聲,原來不知不覺中襯衫燒盡了,火燒到了手,疼得父親直甩手,可醫生的手術還沒做完,忙得滿頭大汗的醫生掉頭朝那站在一旁的男孩大聲喊道:“你,也把襯衫脫下點起來,快!”

  那兒子愣了一下,還沒開口,那娘開腔了:“那可不行,我們這衣裳脫不得!”

  醫生急了,嘶聲喊道:“人命關天啊,你你你……”

  這時父親咬了咬牙,忽然做出了一個十分驚人的舉動:他竟一把把自個的長褲子脫了,然後倒上第二瓶酒,於是熊熊的火光又燃起來了。

  當褲子也將燒完的時候,醫生和父親一起長長地吁了口氣,手術做完了。這時忽然有人大喊起來:“前面是哥嗎?我們來接你啦!”

  那是個姑娘的聲音,父親抬頭一看,只見過來幾個人,當頭一個姑娘正向這邊叫著。父親一看一顆心一下子狂跳起來,那正是他看中的那個姑娘!她怎麼來了?她叫誰哥啊?忽聽得“啊”的一聲,那姑娘一下子掉轉了臉。

  父親一愣之後明白了,天啊,這可是自個第一次上門相親啊,現在酒全沒了,而且,自個只穿了一條褲衩啊!

  父親一下子蹲下了身,簡直無地自容,頭腦裡嗡嗡直響,只恨地上沒條縫。

  事情一晃過去了好多年,現在父親笑吟吟地講起了這段往事,我聽了後納悶地問:“故事就這麼結束了?那姑娘以後嫁給你了嗎?”

  父親和母親一聽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最後父親好容易止往笑,說:“傻丫頭,那姑娘就是你現在的媽啊,她不嫁給我哪有你?”

  我還是不解,說:“可是爸,你那副慘樣,媽怎麼就同意了這門親事呢?”

  母親笑著說:“要不是你爸那副慘樣,我和我爸媽,還有我哥還不一定同意哩,因為那醫生就是我哥——你大舅啊!他在鎮醫院工作,那天趕回家就是聽說我相親給我掌眼的,這門親事就是他堅決同意的,他給你爸的評價是:大方、頭腦靈活,最重要的一點是,心眼好,比另一個男孩子好多了。丫頭,你知道那對孃兒倆是什麼人嗎?原來他們不是孃兒倆,那女人是個媒婆,是為那個男孩做媒的。你猜她要做媒的是哪個?也是媽媽我啊,真是太好笑了!說真的,那男孩子的家庭條件要比你爸那時好多了,要不是這件事,這門親事還真說不準哩。”

  最後媽說:“現在你爸跟我回孃家,孃家人還拿你爸開心哩,說光身子女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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