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5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再幹一票大的!”


11月27日,馬丁·斯科塞斯帶著他打磨近十年之久的黑幫電影《愛爾蘭人》正式上線Netflix,並宣告,“今天,你們都歸我罩了。”

就在前一天,《時代週刊》公佈了2019年度十佳影片名單,《愛爾蘭人》位列第二。在Netflix公佈的人物海報中,導演馬丁·斯科塞斯,主演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喬·佩西,以及友情參演的哈威·凱特爾五位“老炮兒”圍坐一起,老派的儒雅中透出一股威嚴,彷彿正等待眾人膜拜。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從中,你就能感知到《愛爾蘭人》大概會是一部怎樣的電影。

不出意料,《愛爾蘭人》全片下來,鏡頭寫實、場景冰冷,脈脈溫情裡隱埋著醜陋的背叛,鮮血淋漓中涵蓋著鐵一般的道義。整個觀影過程令人不敢直視卻又目不轉睛,最後空留一絲惆悵。

這也是《愛爾蘭人》與馬丁“黑幫三部曲”前兩作最大的區別。除了跨越世紀的故事體量,微妙複雜的人物關係以及極度工整、精湛的藝術表達外,《愛爾蘭人》更像是馬丁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一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用《不可饒恕》致敬西部片同時,也為自己的“西部之旅”畫上句號。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另外,《愛爾蘭人》長達210分鐘的時長,更讓它的觀影門檻提升了幾個檔次。然而正因為長,這個“新瓶”才能裝得下數味“老酒”,才能成就這部憂鬱的黑幫史詩,才能讓人在翻山越嶺後朝聖它的光輝。

感謝Netflix,讓觀眾可以在流媒體上反覆觀看、品味這部電影。當然,你更可以像馬丁說的那樣,“用一個晚上或者一個下午,在你不會接電話,也不會忙的時候去看,會更好。”

1、再幹他一票

在豆瓣評分中,過去二十年內馬丁評分最高、點評人數最多的作品是《禁閉島》;IMDb上,《華爾街之狼》和《無間道風雲》並列成為觀眾最愛。觀眾對於擁有充分娛樂元素、更接近商業類型片的作品總是抱有十足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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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馬丁卻對這些嗤之以鼻,正如他在日前向世人闡述何為電影藝術(cinema)時說的那樣。這種拒絕向主流審美妥協的態度,也伴隨馬丁一同走過了半個多世紀的藝術生涯。


50年前,馬丁還是個剛從學院裡走出來的愣頭青。這位畢業於紐約大學電影系的高材生,曾被意大利的新現實主義、法國新浪潮、日本新電影等新理念洗禮。因此,他也趾高氣昂地一心想要拍出自己的風格。


然而,先後在《誰在敲我的門》《剃鬚記》等早期作品中鎩羽而歸的他,自信心備受打擊。無奈之下,馬丁只能委曲求全拍下了《冷血霹靂火》和《曾經滄海難為水》。反觀與他一同出道的新人們,此時早已個個功成名就:


弗朗西斯·科波拉靠《巴頓將軍》引起關注,並憑藉《教父》系列青史留名;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帶著《大白鯊》一舉打破當年影史票房記錄,成為大廠商業片的新寵;喬治·盧卡斯則開創了《星球大戰》系列,成為美國電影走向特效時代的風向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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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電影《老炮兒》中,六爺之所以敢於挑戰年輕的富二代們,靠的一是心中的江湖道義,二就是與他多年患難與共的兄弟們。好在馬丁也有這麼一幫能夠理解、陪伴他的老夥計。

羅伯特·德尼羅,馬丁最著名的知音。在共同好友——導演帕爾馬的介紹下,這兩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喜結連理”,用一部《窮街陋巷》打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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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片中,故事背景被設定在充滿暴力的紐約“小意大利”,那是馬丁與德尼羅共同成長的地方。德尼羅在影片中的黑幫形象為他日後的表演定了型,而馬丁則第一次放開手腳,用混亂的年代、骯髒的環境、野蠻的青年奠定了“馬氏”黑幫片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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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德尼羅與馬丁的合作就幾乎再未失手。《出租車司機》《喜劇之王》《憤怒的公牛》等,皆成影史佳作。有一個趣聞是,相比於導演馬丁,德尼羅在挑劇本上似乎更有一套,他總能在偶然間發現寶藏,然後找到馬丁商議接下來的可行性。

《憤怒的公牛》如此,《喜劇之王》如此,這一次的《愛爾蘭人》同樣如此。

喬·佩西,“馬氏鐵三角”另一成員。由於個子矮小,佩西早期的演藝道路十分坎坷,好不容易在1976年的《死亡收集者》中拿到角色,結果電影慘淡的票房再度讓他對自己的星路感到絕望。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很難想象,這位如今氣派十足的大佬,當年在《小鬼當家》中扮演笨賊之一後是怎樣的感受。在後來的《好傢伙》裡,一句“你覺得我很有趣嗎?”不僅是佩西演繹生涯的一次高光,也更像是他在現實中的寫照。

在馬丁和德尼羅的幫助下,佩西在《憤怒的公牛》中有了充分的發揮空間。在YouTube評選出的“影史十大演技時刻”中,排名第一的正是德尼羅與佩西在該片中互毆的橋段,讓這部電影以及他本人,更添傳奇色彩。


阿爾·帕西諾,大名鼎鼎的“黑幫”專業戶。沒想到《愛爾蘭人》居然是他與馬丁的第一次合作。或許是因為帕西諾實在年少有為,早早憑藉《教父》系列和《疤面煞星》等黑幫片奠定地位,而彼時的馬丁卻仍在個人風格上苦心孤詣。

然而,帕西諾也是為數不多在早期就欣賞馬丁才華的人之一。二人此前儘管從未合作,也早已相識並欽慕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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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愛爾蘭人》,馬丁早在項目成立時就敲定了工會主席吉米·霍法的演員——只能是阿爾·帕西諾。在《教父2》中,帕西諾精湛地演繹出一個沉穩內斂、城府極深的邁克爾·柯里昂。除了一身地道的黑幫做派外,馬丁更看中了帕西諾在《聞香識女人》《盜火線》中的暴躁與乖戾,而這一點與吉米·霍法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有人曾將德尼羅、佩西比喻成馬丁的“臥龍鳳雛”,得一人可得天下。如今,馬丁靠《愛爾蘭人》再收“冢虎”。這回,怎麼可能不穩?

我們甚至可以清晰地想象出,在這個對藝術電影並不友好的當下,馬丁是如何向商業片宣戰併發起集結令的:“

兄弟們,讓我們再幹票大的!

讓他們看看,我們還活著!

2、再回江湖


《愛爾蘭人》之於馬丁的意義是特殊的,對於2019年電影審美的衝擊無疑也是巨大的。作為一部“導演藝術”的產物,《愛爾蘭人》除了有“再造黑幫史詩”、“兩代‘教父’齊聚一堂”等噱頭外,還飽含著馬丁對自我過去的審視與情感,這讓影片的氣質更加與眾不同

首先,《愛爾蘭人》有著馬丁式的“外放”。

影片取材於查爾斯·布蘭特於2003年創作的黑幫半自傳小說《聽說你刷房子了》,主角弗蘭克·謝蘭不僅在歷史上確有其人,而且是黑手黨內大名鼎鼎的“粉刷匠”。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何為“粉刷匠”?指的是殺手行兇過程中,血濺滿牆,就好像重新給房屋進行了粉刷一樣。從這一解釋來理解,就能知道《愛爾蘭人》少不了各種血腥與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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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德尼羅在片中扮演弗蘭克,一名曾參加過二戰的退伍軍人,職責是秘密處理戰俘。影片毫不避諱地展現了弗蘭克在“工作”時的無情。“這真的難以置信,我一直沒明白他們怎麼會不停地挖……他們自己的墳墓。也許他們以為,只要乖乖做事,拿著槍的人就不會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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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以三條時間線穿插敘事,分別從弗蘭克不同的人生階段,呈現著這位愛爾蘭裔殺手的生涯軌跡。在無意間結識了黑幫大佬羅素·布法裡諾(喬·佩西飾)後,弗蘭克找到了昔日殺戮的快感,並由此成為幫派內最高效、沉著的殺手,綽號“愛爾蘭人”。

作為一名職業殺手,暗殺場面自然是繞不開的話題,特別是在馬丁的鏡頭下,“愛爾蘭人”每一次開槍都那麼的令人不適。除了場面血腥之外,馬丁對“冷血”的描寫分量十足:

弗蘭克前一秒還與暗殺對象相安無事地打著招呼,後一秒便乾脆利落地出手。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永恆定格的只有死者被子彈打穿的面龐和驚恐的眼神。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在“愛爾蘭人”混跡黑幫的半個世紀中,馬丁還不忘將故事與當年美國社會上的大事件進行結合。從震驚美國的“理髮店槍殺案”,到讓美國顏面盡失的“豬灣事件”,再到眾所周知的“肯尼迪遇刺案”以及尼克松的“水門事件”等,《愛爾蘭人》對當時美國動盪不安的社會局面所進行的細緻呈現,更讓在片中擔當幕後黑手的黑幫黨徒們擁有傳奇色彩。

然而,《愛爾蘭人》也是“內斂”的。

影片不會讓肯尼迪、尼克松等歷史知名人物走到臺前供人戲謔,而是以大量的新聞素材和對白來交代。這不僅能給觀眾一種生活化的真實感,還能通過各種大事件,將普通民眾的驚恐、黑幫人員的諱莫如深,升旗和降半旗等細節進行寫照,無形中擴大了影片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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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描寫黑手黨創始人之一——阿納斯塔西亞在理髮店被刺殺這樣一個大事件時,影片也只是聚焦理髮店門外的一簇鮮花,通過槍聲、尖叫聲還原慘烈的現場,還順帶暗諷看似美好燦爛的社會樣貌下,實則充斥著暴力與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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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還有個有趣的細節:自第一次行兇起,弗蘭克便會將兇器丟進一條河中。隨著殺人次數增多,影片並未重複行兇全程,而只是記錄下弗蘭克的每一次“扔槍”的場景,更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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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槍械掩埋的河底


馬丁在採訪中解釋道,“當殺戮發生時,我們沒有做任何壯觀的角度或動作。鏡頭隨著他接近一個人而移動,也許他殺了人,也許又移動回來。有時攝像機只是靜止不動,有時甚至延伸到汽車上。所有的車,我們都展示了完美的輪廓。以幹練、簡單、有條理的方式拍攝。”

在敘事手法上“有所收斂”外,馬丁對於片中各個人物的塑造也是“反類型常規”的。例如在對羅素進行人物介紹時,觀眾能夠看到一個面容慈祥、語調溫和的老人指揮著手下夥計忙前忙後,然而他嘴裡分明說的是“幹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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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當弗蘭克代表黑手黨,向多年好友吉米·霍法下達最後通牒時,他的眼神中飽含著不捨、同情與憐惜。他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夠回頭是岸,可口中除了一句“please(拜託)”,弗蘭克再沒多說一句題外話。

直到最後,垂垂老矣的弗蘭克也會學羅素進入教堂懺悔,也會找到自己的女兒,想要解釋自己當年為何走入歧途。在弗蘭克眼中,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是屬於他的黃金時代。而現在,他只能顫巍巍地,獨自在陵園挑選自己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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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把五十年興亡看飽。


影片後30分鐘,再沒有前三小時那樣血腥的場面。一代梟雄們紛紛離世,影片也只是吝嗇地給了幾句陳述。但正是這些對白,讓《愛爾蘭人》的末尾被稱作“2019最悲傷的電影結局”。

“你知道吉米·霍法嗎?”弗蘭克對自己的護士問道。

“不認識,從沒聽說過。”

“你居然不認識吉米·霍法,他就是我們那個年代的貓王。”


人的死亡有兩種,一種是臨床死亡,一種是被世人遺忘。此刻,弗蘭克就像是馬丁“黑道”生涯的一個縮影,在孤獨、徘徊中迎來落幕。

而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弗蘭克請求神父出門前留一個縫,也彷彿是馬丁對自己黃金時代的最後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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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關門,讓我再多看你,最後一眼

。”

畢竟,馬丁已經77歲了。

《愛爾蘭人》不僅是他漫長導演生涯中的第26部電影,也是他最難產的一部。從立項到現在的近十年內,馬丁先後遭遇了各種預算超支、資金斷裂的問題,以至於這部原定去年上映的電影,甚至錯過了一眾業內權威盛事,反倒是以開幕影片的身份,成就了今年紐約電影節的盛況。

在項目成立之初,《愛爾蘭人》1.25億的預算,讓與馬丁有著緊密合作關係的派拉蒙都不禁皺了眉頭。而Netflix在接手這部電影后則慷慨地給出了1.6億美元投入,甚至到最後總成本達到2億,Netflix也鼎力支持。

得益於此,觀眾能夠通過工業光魔(《愛爾蘭人》特效公司)給予的“逆齡技術”,欣賞到老炮兒們80歲、40歲,甚至20多歲時活生生的容顏。“我想,我的職業生涯有望再延長30年了。”德尼羅在看到影片小樣時這樣說道。

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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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代“教父”齊聚,《愛爾蘭人》是對“黑幫時代”的一次真摯告別



而在資金、技術問題以外,馬丁還談到了選擇Netflix的原因,“我從Netflix這個平臺獲得了一些好處。如果我感覺可以在影片中增加一些內容,這邊可不會有人插嘴說,‘這個部分要剪掉15分鐘”,這可是我的命……”

此外,正如去年大獎豐收的電影《羅馬》選擇了Netflix一樣,《愛爾蘭人》過長的影片時長無疑會為其在傳統院線的發行帶來困難。馬丁說道,“這一直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也是一場戰爭。但我們還是在想,如果冒一次險,會發生什麼?”


在2019年這個電影爭論之年,《愛爾蘭人》的出現無疑具有總結式的意義。流媒體與傳統院線之爭在這裡不復存在,沒有流媒體,這部史詩級黑幫片還不知道要難產到哪一年。

而馬丁一直所強調的電影藝術又是什麼?在“肝腸寸斷”地寫下對漫威電影爭論的回應文後,馬丁又以《愛爾蘭人》的影像魅力為電影藝術正名,“電影是關於真相的——美學、情感和精神上的真相;它是關於人的——人的複雜性和他們的矛盾”。

果然,馬丁·斯科塞斯仍是那個影壇裡最有情緒的倔老頭,也只有他,才能用一部蕩氣迴腸的作品,為“黑幫時代”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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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丨任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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