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光明的一天
作者 于存川
1947年9月的一天，当时住在营口“德和福”商号的国民党暂编五十八师警卫连连长李殿儒，见我这个在“德和福”当“外柜”（相当于现在的供销员）的小伙计还算精明，就问我想不想到他那里当警卫员。我说只要能有口饭吃，干什么都行。第二天，李连长把我带到了五十八师司令部（现营口银行辽河西街支行）师长办公室。王家善师长和夫人上上下下把我好一顿打量，接着又问了我几个问题。他们看我反应机敏，就把我留了下来。就这样，只有18岁的我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国民党军，而且还十分神气地当上了师长的警卫员。
当时，驻营口有两支国民党部队。一支是戴笠手下全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嫡系部队——交警第三总队。总队长李安是一个经过美国训练、只有26岁的少将；另一支是我们暂编五十八师，属杂牌军，装备比交警差多了。交警第三总队自恃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根本不把五十八师官兵看在眼里。而且交警第三总队驻在面临辽河、比较容易逃跑的市区西部，我们驻在相对比较危险与辽南解放军相临的市区东部。交警第三总队来营口的名义是协助我们防守，实际上是来监视我们的。后来，东北行辕派五十二军副军长郑明新来营口，成立了营口前进指挥所。郑明新任主任，负责协调指挥五十八师和交警第三总队。
记得有一次，五十八师驻守大石桥的部队，遭到辽南独立师的攻击，败回营口。事后，交警第三总队长李安讥讽王家善师长，说五十八师战斗力太差，要是交警第三总队与“共军”交手，一定不会打得这么惨。王师长很不服气，便对李安说，你有能耐，去与“共军”较量一下给我看看。如果你打了胜仗，我给你请功！年轻气盛的李安被王师长这么一将，有点控制不住了。他对王师长说，你借我两门重炮（交警第三总队不配备重武器），我率人去打个胜仗给你们看看。王师长为了赌气，就借了李安两门重炮。没想到，这下李安可出丑了。李安的部队刚与解放军交手，便被打得溃不成军，向王师长借的两门炮也被解放军缴获了。李安狼狈地逃回营口后，到五十八师司令部找王师长，告诉王师长两门重炮让“共军”给缴了。王师长听后，觉得教训李安的机会来了。王师长把桌子一拍，厉声喝道：赵副官（赵玉珊），你马上给委座（蒋介石）发电报，说李安私通“共军”，把我们的重炮送给了“共军”。李安听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丧着脸对王师长说，王师长，不是我私通“共军”，而是“共军”确实太厉害了。请您无论如何不能告诉“老头子”（指蒋介石）啊！王师长认为教训李安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又训斥了李安几句，也就作罢了。此后，李安见到王师长非常客气，轻易不敢再趾高气扬地耍威风了。
后来，由于东北战局吃紧，国民党当局觉得王家善这支部队有一定战斗力，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便给五十八师补充了一些武器弹药。为了加强营口的防守，王师长主动向东北行辕提出扩军要求，东北行辕勉强答应。于是，五十八师就从营口地区招募了2000多名新兵。队伍扩充后，战斗力也有了一定增强。
1947年10月，辽南独立师攻打营口。由于五十八师经过补充，战斗力有所增强，再加上交警第三总队和国民党海军司令桂永清派4艘军舰前来增援，辽南独立师便主动撤出战斗。虽然这次战斗营口化险为夷，但解放军兵临城下，营口已成为海边一座“孤岛”。此时，以王家善师长为首的国民党暂编五十八师的全体官兵，面临着对前途与命运的重大抉择。
1948年2月25日，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这天下午1点半，副官赵玉珊突然把我们几个警卫人员找到跟前，严肃地对我们说：“师长决定弃暗投明，率部起义，你们有什么意见？”我们对国民党的黑暗统治和歧视杂牌军的做法早就心怀不满，一听说师长要率部起义，立即表示：坚决拥护师长的英明决定。接着，赵玉珊向我们交代了任务。我们的任务是：下午在师司令部召开全市紧急城防会议时，负责将开会的国民党党政军要员全部擒拿。
下午2时，营口市城防会议准时召开。五十二军副军长郑明新首先讲话，他要求全体官兵同心协力，共守营口，等待“国军”救援。接着是王家善师长讲话，王师长讲了一些五十八师将与营口共存亡等内容。这时，副官赵玉珊按计划进来说：“报告师长，有重要军情，请师长去接电话。”王师长边走边说：“关于防守营口的问题，请大家继续讨论。我去接个电话。”我们几个警卫见王师长起身往外走，立即上前为营口的党政军要员们端茶、倒水、点烟。时钟刚指向3点半钟，就听一声号响。我们几个警卫立即掏出手枪，厉声喝道：“不许动！把手举起来！”警卫员毕树文奔向李安。我们也分别用枪对着几个带有武器的国民党要员。与此同时，警卫连的战士将几挺轻机枪从会议室的窗户外伸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阴森恐怖。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见此情景，李安企图掏枪反抗，毕树文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并将他缴了械。其他国民党的党政军要员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被迫举起手，交出武器。就这样，我们将他们一个个地扣了起来。在将他们押向地下室的路上，五十二军副军长郑明新对我说：“小于，你把你们师长找来，我有话要说。”我对他说：“我们还找不到师长呢！上哪儿帮你找啊！”郑明新听后，绝望地流出了两滴眼泪，无奈地向地下室走去。刚把国民党的党政军要员押到地下室，唐副师长就把我叫到跟前。他说：“小于，你去把郑副军长太太‘请来’！”我一听就明白了唐副师长的意思，立即敬了个军礼说：“请唐副师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司机纪哥（名字记不住了）开着吉普车拉着我，飞速地驶向郑明新副军长的公馆（原西市区繁荣副食商店旧址）。刚一进屋，我就对年轻美貌且只有20多岁的郑太太说：“王师长晚上请客，师长太太让我来接你，袁市长太太她们都到齐了，就差你了。”郑太太听后，立即站起身，我立即将她的大衣拿在手里，为她穿上。这时，我突然发现，郑太太向枕头底下摸了一下，然后把手伸到了大衣口袋里。我立即意识到，她可能把手枪放口袋里了。郑太太上了吉普车后，我还不能马上动手，因为这里是交警第三总队的防区。吉普车刚刚驶出他们的防区不远，我立即用手枪顶住了郑太太的脑袋，并顺手从她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手枪。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车开到了五十八师司令部后，警卫连的战士将她关了起来。接着，邵副官命令我：晚上7点钟，准时在师部大楼楼顶打出3颗照明弹，向解放军辽南独立师发出起义信号。
当天晚上7点，我在师部大楼楼顶亲手打出照明弹。3颗照明弹从五十八师司令部腾空而起，照亮了五十八师全体官兵前进的方向。它标志着王家善将军率国民党暂编五十八师全体官兵光荣起义，走向革命阵营，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从此，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始了新的军旅生涯……
今天，我作为当年起义官兵中的一员，回想起由国民党反动派的内战工具，变成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的历程，感觉到这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次重大转折，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大事，更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于存川 1928年出生。1947年9月任国民党暂编五十八师师长王家善的警卫员，1948年2月25日随同王家善将军与全师官兵一起光荣起义，后编入东北人民解放军独立第五师。1951年5月转业到营口市地方国营联合厂工作。1987年5月退休。
本文选自《营口春秋》“驻营口国民党暂编五十八师起义70周年”纪念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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