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7 榔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不少外地人来旅游投资,不知是不是好事


榔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不少外地人来旅游投资,不知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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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坪,这个川鄂古道上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无疑是历史悠久的。

只可惜,关于她的文献记载非常有限,她的声名淹没在岁月的风雨声中。

在交通落后的漫长岁月里,人们的运输出行大多赖于舟楫,所以,文献记载多关注水系,其实,在依赖水运的同时,人们同样也在致力于打通陆路交通。

榔坪就是由长江以南陆路入蜀通道上重要的一环,历史上著名的施宜大道就在榔坪的土地上蔓延了岁岁年年。可以想见,那些运货的脚夫,那些传递邸报的驿卒,在这武陵山余脉皱褶里藏着的小镇上,留下过多少喜怒哀乐,留下过多少爱恨情仇,在榔坪河边的老槐树下垒土而筑的青楼里,木板门似乎依然在吱吱地响,坐在土灶上的那把大铜壶似乎还在咝咝地吐着热气,拴在河滩上的那些马匹正喷着响鼻,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它们已经具备了重新上路的力气。而那些从资丘起旱运货到恩施和川上的骡马队风餐露宿穿梭于晓峰垭、秀峰桥到达榔坪的日子里,他们燃起过怎样的期盼,遭受过怎样的失落?赶骡马的还在青林头的树丛里哼小曲时,就已经见到了榔坪街上升起的炊烟,他们立马想到了晚餐的鲊广椒炒腊肉的香味,想到了榔坪河的刁子鱼的滑嫩,要是在舍得一些,点一个腊蹄子火锅,来二两榔坪的遍山大曲,那就真值了。

只可惜,这些画面都随历史的烟云飘散而去,只留给我们无限的想象。

鄂西多山,在这些山山岭岭之中,偶有一片平地,就算得上好地方了。长阳的地名中,叫“坪”的特别多,光是榔坪镇就有榔坪、社坪、马坪、双坪、救古坪、大坪、郑家坪、王家坪……这一方面表明这里确实有一小块平地,同时也表达出对这小平地的珍视和对大川大坪的向往,正如我的老家,本在大山深处,大多数人从未见过街,却把两栋相向而立的房子叫做“范家街”、“袁家街”,这自然反映出他们对“街”的向往之至,当然两栋相向而立的房子是有“街”的雏形。

从这个意义上讲,榔坪算得上一块风水宝地,在长阳,有“一枝二磨三榔坪”的说法,在山壑纵横的长阳,这三个地方,有几十上百亩的平地,真是难能可贵了。加之榔坪河汤汤西去,水源丰沛,是极好的稼穑之地,每到稻子成熟时节,人们站在山坡上,向坪里望去,只见稻浪翻滚,米香扑鼻,难免有一些激动,而四周的山坡上,林木葱茏,物产也很丰富。

一方土地养一方人。榔坪人在这块土地上世代繁衍,把生生不息的生命链条一环一环地延续下来,有说不尽的沧桑,道不完的苦辣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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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不少外地人来旅游投资,不知是不是好事

榔坪毕竟地处偏远,虽说施宜大道穿越其中,是进入恩施和蜀地的必经之路,但是,选择施宜大道就选择了艰难,在这条大道上奔波的人,要么为生命,要么为生计,他们无暇旁顾,他们心中只有前行的信念,这里没有闲适,少有风花雪月,少有应酬唱和,这里的文化是生存文化,更少有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经施宜大道而来,加之没有社会贤达和开明绅士在此开馆办学(榔坪近代教育的历史相对较短,临近的贺家坪的三友坪在宣统二年就开办了初等小学堂,而白沙驿则早在光绪三十一年就创办了初等小学堂,而榔坪却迟了许多,且没有产生较有影响的学堂),因此,这里沉淀的文化较为有限。

我们所说的教育,并不是今天为了考取大学的单一的教育形态,过去的教育,虽然大多也为了博取功名,但其目的还呈现出多样性,学校教学生读书识字,学习知识,认识世界,涵养价值观,培养日常行为准则,起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有一所学校和没有一所学校只是有没有一栋房子的区别,而一所有名的学校和一所一般的学校也只是这一栋房子和另一栋的区别,时间长了,人们就会觉得有很大的不同,人们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变了,整个风气变了,有一种叫做意识形态的东西占了上风,于是,人们争相效仿,盗贼少了,杀人的少了,彬彬有礼了,过去觉得荣耀的事现在觉得挂不住了……

这就是教育的力量,文化的力量,教育和文化乍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可是它的顽强的力量却可以变得无限巨大,而且时间漫长。

教育这个怪人走到榔坪的脚步稍微慢了一些,他的孪生兄弟文化自然也来的较晚,先进的道德标杆和信仰标尺还没有确立。

当然,笔者所说的文化似乎是狭义的,其实作为广义的文化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是存在的。

榔坪的情形就印证了这一点。

榔坪历史上最有名的文化标志当属白莲教起义,公元1796年正月,榔坪人覃佳耀率众起兵于凤凰山,他们“举白旗、裹白布、揭竿啸聚”,是年三月,与林之华、覃士辉的队伍会师于榔坪,总计人马达16000余人,可以想见,在区区榔坪,一下子涌来16000多人,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又是怎样的壮观,覃佳耀们肯定是兴奋、激动,豪情满怀,此时,白莲教已经蔓延陕、川、鄂,官府派重兵围剿,他们与围剿官军激战花果石、秀峰桥,大胜龙潭沟,后攻占资丘,又在黄柏山扎下大营,次年,与清军多次激战,冬天进入麻池朱栗寨,遭敌偷袭,覃佳耀率千余人突围而出,一路厮杀至归舟,入终报寨,12月16日夜,清军分三路围袭终报寨,覃佳耀被俘,次年就义于北京。

白莲教起义失败了,其原因很多,和很多农民起义一样,没有建立根据地,缺乏强有力的统一领导,封建家长制的管理制度导致内部派系林立,失败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当然,覃佳耀只是白莲教起义中的一分子,白莲教起义是席卷川、陕、鄂的一次很大的起义,别的不说,起义前,全国人口是39110万人,起义失败后,人口为27566万人,相互屠杀损失了1亿1千万人,清政府耗费军费2亿两,相当于四年的财政收入,这次起义使清王朝元气大伤,此后清王朝的统治逐渐走向衰落。

这次起义的功过留给历史学者们去研究,不论怎么说,覃佳耀都是榔坪的名人,他不畏权贵,不畏强暴,不怕杀头,英勇顽强的精神是不能否认的。

榔坪的另一个名人是梅孝达,上了县志的。

梅孝达是榔坪板茶园人,入过私塾,读过高小,在当时,可以说是有文化的人。民国16年四五月间,梅孝达与方奠华、方志文等十余人去秭归营盘入神兵大刀会,后来又接吴洪游来榔坪开设佛堂,传教授徒,把榔坪的神兵弄得红红火火。

民国17年,梅孝达秘密加入共产党。

对于梅孝达加入共产党的目的与动机,今天已无从考察,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读过书上过学的榔坪的地头蛇,并不能完全领会共产党的纲领,他把共产党当做了一种势力,也许是为了“多个朋友多条路”,以便左右逢源,他把加入共产党当做了他聪明的一举。

正因为如此,民国18年,中共鄂西特委拟调梅孝达的神兵参加西湾起义时,无利不起早的梅孝达坚决不从, 7月,红六军兵败资丘,军长李勋突出重围,奔走鹤峰与陈连振父子会合组建了红三十八团,9月,赴榔坪,李勋为什么会来榔坪,可能是想到梅孝达曾秘密加入过共产党,即使不参加西湾起义,也不至于对他们下毒手吧,但是,李勋想错了,梅孝达和榔坪团董觉得以李勋这样的文武全才,要是在榔坪站住了脚,只怕自己的地盘早晚不保,于是将李勋等人杀害于关口垭,至今,我们在关口垭还能见到烈士的坟墓。

全国解放时,梅孝达又参与了起义,梅孝达的一生的经经纬纬确实有些复杂,他总在权衡各种势力的消长,他内心的博弈一直没有停止。

秀峰桥的李轩阶、李华阶兄弟俩也是人物,本来家境也不贫寒,却因好逸恶劳落草为寇,因为当时从资丘到榔坪的商道必须经过晓峰垭,这里山高林密,险崖陡峭,终年云遮雾罩,阴森可怖,两人专门在此劫取商家的货物,从榔坪往资丘运的木瓜、桐油,从资丘往榔坪运的工业品都在打劫之列,当时的榔坪虽然没有正规的镖局,却也有身手好的为商队做保镖,字号小的店铺请不起保镖,就通过李氏兄弟的族人送去一份孝敬,抑或可以顺利通过,也有拿了孝敬依然遭了劫的,也只能打掉牙吞到肚里,和土匪有道理可讲么?

那时的晓峰垭是商家的鬼门关,运货的骡马队经过此地,必定是摘了铃铛,脚下包了棉絮,生怕让李氏兄弟听到,尽管如此,依然常常是货弃人亡,商人们对李氏兄弟恨之入骨,无奈他两枪法特好,身手过人,少有人能对付得了,能对付的,商家们又凑不齐大笔的银两,就只能凭运气在刀口上走道。一直到解放后剿匪,解放军派了一个排,围剿了几个月,也没有抓住他俩,最后弹尽粮绝,活活饿死。

落山的覃顺钊在榔坪也多少还有些名气。

覃顺钊幼时家贫,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与兄弟覃顺甫以背脚为生。

有一年,兄弟两猎得一只大老虎,遂将虎骨泡酒出售,得以发财,后来,在落山庙垭子开设栈房、店铺,又在松树包建立覃氏宗祠的分祠堂,以团结落山覃氏子孙,于是,名声鹊起,榔坪的头面人物遇事也会给覃顺钊送帖子。我在这座祠堂里做民办教师时,每每走上仄仄的板梯去敲那铜铃总觉得会与覃氏先人相遇,不过,终究没有遇到。

因为覃顺钊出身穷苦,所以发财后,对穷人多有体恤扶持,土改批斗时,少有人上台控诉,当然也没有逃脱吃枪子的命运。

秀峰桥的李树堂似乎也值得一提。李树堂本是井水人,任李姓族长,在秀峰桥修建李氏宗祠,并于祠堂内设学堂,延师执教,无论是否李姓后人,皆可入学,本人师范毕业分配至秀峰桥中学任教时,教室就设在祠堂里,我领着学生一边诵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边看朵朵白云在天井的上空上移动,立马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境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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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施宜大道的必经之地,榔坪的地理位置很重要。

走陆路,无论是从设在龙舟坪的县前铺出发,还是从东湖县的鲁家坝铺出发,去恩施去万州去川上,都必须经过榔坪。

除此以外,过去的清江航运止于资丘,大量的工业品用船只从清江运到资丘,就要“起旱”了,这些物品有相当大一部分从资丘,经凉水寺,过晓峰垭,走秀峰桥,下三口井,到榔坪,然后再进恩施入四川,陆路的大部、水路的一部便在榔坪会合,榔坪便是一个镶嵌在鄂西大山里的旱码头。

榔坪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一点不假。

就像长阳的资丘涌进十三省商人一样,作为旱码头的榔坪也先后有江西、黄陂、沙市、宜昌等地商人来此经商。榔坪的小街上,清早起来相互问候时,就有了色彩斑斓的外地方言。

卸开木板铺面就有了几分繁荣。

但是,榔坪的外来商人似乎没有资丘的商人幸运。

因为他们或许更具吃苦精神,或许更具经商经验,或许他们与外面有更广泛的联系,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这就与本土的商人起了冲突,随着矛盾的加深,终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在被称为“小汉口”的资丘,外地来的商人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但是,资丘在商业繁荣的同时,文化也繁荣起来,剧社、书店、丝弦班子、学堂如雨后春笋,文化洗却了野蛮,扩宽了人们的胸襟和视野,所以,那儿的外地商人与本土商人和睦相处,共同经营着资丘的繁华。

榔坪毕竟缺少教育和文化的浸润,就弥漫了一股野蛮之气,梅孝达自然是野蛮之气的领头人物。梅孝达本是板茶园人,他不满足于在山上称霸,他的手伸到了榔坪街上,而街上的商户慑于他的威势和自身利益的考虑,也与梅孝达一拍即合,此时,梅孝达已经参与了榔坪街上多处商号的经营,也有了自己的铺面和栈房。

他容不得外地商人的发达与不敬,他要剪灭这勃勃生长的商业之树。

民国17年3月的一天夜里,梅孝达带着神兵夜袭榔坪,黄帮(黄陂帮)商人方楚臣、覃发广、程敬道、郭明喜等老幼妇孺全遭杀戮。民国19年冬,梅孝达再次杀程岐山、杨子彬等,至此,黄帮人的势力奄奄一息,梅孝达成了榔坪的地头蛇。

榔坪的资本主义工商业没有适合生存的土壤,虽然没有完全夭折,终究没有长成大树,及至土改时,顶多批斗了几个地主兼工商业者,没有一个资本家。

榔坪的土壤只能生长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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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以后,情形有了很大改变。

各种政策的强势推进,新的价值观念的强势灌输,文化教育的大力普及,榔坪这个自然自足经济形态的小盆地再也不能有一种力量来掌控他与外界的融合。

新的政权善于医治顽疾,善于消释特质,善于制造大一统的政治和经济格局。教育,在每一块土地上同时开花,过去的差异逐渐缩小,榔坪的学校全面铺开,本土商人的后裔和黄帮人的后裔以及过去穷人的后裔在一间教室念书,在一个时间考试,分别走上出人头地的道路,他们心胸更宽广,视野更开阔,更具有新时代的特色。

新中国的名人中,第一个要数覃祥官。

覃祥官是杜家村人,过去属于榔坪区乐园公社,现在属于榔坪镇杜家村村,长期担任赤脚医生的他,因为见到许多农民买不起药看不起病,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死的现状,他决心改变这种状况,1966年他借鉴当年办合作社的做法,在杜家村创办农村合作医疗,每人每年交一元钱,以后看病就只要交5分钱的挂号费,大病住院还可以按比例报销,为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又采取自采自种自制中草药的方式,解决了农民看病吃药的问题,他的这一创造得到了上级的充分肯定,《人民日报》专门发表了长篇通讯,覃祥官本人多次受到毛主席接见,曾作为中国卫生代表团副团长率团出席在菲律宾召开的太平洋西片卫生会议,并在会上发言,介绍中国农村基层卫生保健,中日民航通航时,他作为副代表随团出访了日本,后来官居湖北省卫生厅副厅长。

覃祥官当了副厅长,他的妻子刘维菊依然在竹园荒养猪场喂猪,我那时正在竹园荒小学教书,学校和养猪场是一栋房子,学生的朗朗书声和猪的吃食声此起彼伏,成为乡村特殊的交响。

刘维菊喂猪很仔细,常常在雨夜,还要来查看猪圈是否漏雨,这在今天的厅长夫人来看,只怕是天方夜谭。

覃祥官确实不想当这个副厅长,在这里,没有人找他看病,没有药要种,看不到养在卫生室门口的梅花鹿,他度日如年。

终于有一天,他以送药为名回了乐园,就再也没有回省卫生厅。

后来,在乡卫生院做党支部书记,再后来,落实政策选他当了县政协副主席。

不是套话大话,覃祥官年富力强时一心想的就是农民怎么看得起病,怎么少生病,除了这,他似乎没有别的念头,直到后来他老了,心口常常疼痛,他才想到,如果还是副厅长,就不必坐在竹园荒的土墙房子里自己煎药喝,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一闪而过,看到新的合作医疗制度如火如荼地在全国铺开,让亿万农民受惠,他这个开创者心头涌动慰藉和快乐是可以想见的,有了“合作医疗之父”的称号,一切都足够了。

写合作医疗的文章很多,但大多忽视了一个人,他就是时任乐园卫生所所长的覃万义。

当时,覃祥官是杜家村的赤脚医生,作为公社卫生所所长的覃万义坚决支持覃祥官的合作医疗实验,后来,又在全公社推广,如果没有覃万义的支持,合作医疗的发展可能是另外一种情景,至少没有后来那么顺利。后来,由于宣传的需要,覃万义渐渐淡出,不过,他很豁达开朗,现在讲起来,他总是说,只要对农民有好处,又何必计较谁几份功劳呢?

除此以外,还有时任公社书记的肖锡政、公社人武部长邓秀高都是合作医疗的积极支持者。

也可以说,合作医疗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随着教育的普及,文化之树渐渐长大,文化艺术也是人才辈出。

出生于八角庙的傅祖光是从泥土中走出来的歌唱家。

这位在秀峰桥李氏宗祠上学时就敢于从二楼的木柱上滑倒一楼的学生,在学校时就显示了很好的歌唱天赋,回到农村以后,跟着大人学唱山歌,全县样板戏汇演时,被县歌舞团看中,招进了县歌舞团,后来以《开创世界我工农》和《丰收调》在全国打响,于是调到省歌舞剧团,又到上海音乐学院进修,成了有影响的男高音歌唱家,其演唱代表作有:《巫山情歌》、《八百里洞庭美如画》、《请到我们山里来》等,2011年4月2日,在榔坪关口垭举行的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上,年逾六旬的傅祖光为家乡父老再展歌喉,可谓宝刀不老,雄风犹在,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作为一个有四万人口的乡镇,总是有人走出去,走到县里市里,走到省城京城,甚至走出国门。

梁家新是其中成功的代表。在榔坪中学上高中时,梁家新高我一届,是我的学兄。那时,他演《智斗》中的刁德一,演得惟妙惟肖。大中专恢复招生时,他被推荐上了华中师范大学,毕业后分到电视台,后来做到省电视总台副台长,副厅级干部,在榔坪,在我们的同学中,算是官阶很高的了。

家新兄在汉多年,对家乡一直充满深情,总想报答家乡,2011年榔坪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省电视台现场直播,他忙前忙后好几天,从整体方案到转播细节,一个环节一个环节落实,他忙得乐呵呵的,中午还敬了县乡两级领导的酒,虽然没有广告收入,他的团队也受“梁台”家乡情结的感染,冒着雨干得特带劲儿。

当年演胡传魁的覃发高如今也在省城,当兵转业分到了华中师范大学,做过党办主任,时常有小说、诗歌、戏剧发表,生活是有滋有味,开着一辆雪铁龙,满街体验生活,总是有打不完的哈哈,有使不完的劲。

家新发高都是榔坪山上茶园人,茶园还有一位资深出版人秦文仲,是长江文艺出版社的小说组长,他编的小说不知得过多少奖。

细数起来,榔坪还真算得上人杰地灵,将军张传槐,将军级军医秦尚振,小说家、词作家周立荣、飞行大队长李道孝,民航总局干部汤吉轩、……

有人说,榔坪的水是向西流的,盛不住文气,出不了人才,其实,水的流向与是否出人才并没有必然联系,有一种先进的价值取向的引导,有一块适合人才生长的土壤,人才就会茁壮成长。

榔坪以后会走出更多的名人甚至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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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不少外地人来旅游投资,不知是不是好事

在漫长的历史中,榔坪的文人文化似乎没有什么数得上来的人物和作品,而民间文化却又异常的发达。

我一直以为,民间文化是文人文化的根本和源头,或许是因为过去交通的不便,环境的艰苦,文人的足迹很少到达,这里发达的根本和源头没有人来学习和吸取。

建国以后,提倡文艺工作者深入基层,县文化局、文化馆的专业文艺工作者来到榔坪乐园,一下子发掘到了文化的富矿--乐园山歌。乐园山歌在民间流传上万首,有五句子、穿号子、急鼓溜子等几十种曲牌,一下子让这些文化人大开眼界。

过去,人们在田间劳作,为了减轻疲劳,提高生产效率,往往一边劳作,一边对歌,甚至还打擂台,一边先起头唱,另一边接,看谁唱到无词可唱了就算输了。

那样的场景,我是多次看到。

这一边先起了:

五句子歌来五句子歌

你的没有我的多

大船装的歌师傅

小船装的歌秀才

我的名字叫歌口袋

接的人自然不甘示弱。

个把歌子不该唱

两把银子放什么帐

猛虎是我的乌骓马

长江是我的洗澡盆

说得赢来唱得赢

这样一边挑战一边应战,干活就带劲,日头不知不觉就落了。

乐园人劳作时喜欢喊山歌的事,传到了县上,县上的文化人龚发达、陈洪、刘勋一、肖国松、刘明春、盛顺锦等先后到乐园挖掘、收集、整理旧山歌,办创作学习班,创作新山歌,一时激起了很多人的创作热情,公社书记李道槐、宣传委员秦尚丰都积极参加创作,特别是秦尚丰创作的《开创世界我工农》、《丰收调》由乐园走出去的歌唱家傅祖光唱到了北京,唱到了人民大会堂。

除此之外,县上来的文化人还发现了一个极有山歌创作天赋的农民蔡梓三,他先后创作出两百多首新山歌,很多在报刊发表,被省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成为长阳继习久兰之后的又一位农民诗人。

笔者当时正在乐园中学教语文,也参加过山歌创作学习班,也写过一些新山歌,其中有一首五句子《指头缝里喜望郎》在省上得过一等奖,受到过龚发达等老一辈文化工作者的表扬与鼓励。

歌词是这样的:

郎在台上领奖状

妹在台下搓巴掌

心想鼓掌怕人笑

双手捂住红脸膛

指头缝里喜望郎

只是我后来几乎再也没有写过这样的歌词,连梓三也停笔多年了,现在,还有哪家报刊发表这样的东西呢?我们的文学艺术已经极端的阳春白雪了,已经唯西方独尊了,民族民间的东西很难有一席之地了。

尽管如此,我对梓三停笔还是有很多惋惜,山歌民歌确实是好东西,多种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字句的锤炼,意境的营造,都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有些作品堪称经典。我调离乐园之前,曾背着我的女儿,提着酒到他家去,劝他不要停笔,停下来怪可惜的,他似乎有难言的苦衷,不大愿意回应我的话题,我们只好悻悻而别,后来,我在县教师进修学校当校长,他的女儿蔡双虹来此读中专,我多次询问他的近况,打听他是否还写山歌,双虹告诉我,他再没有写过,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浮上心头。

2011年在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上,蔡梓三十五岁的孙女也登台唱了山歌,歌词是梓三写的,也许是多年不写的缘故,这首歌词很一般,已经没有当年的灵气。

创编新山歌是为唱山歌提供本经,因为旧山歌的内容大多不适合新的形势,才组织人写山歌供歌手们唱,那时的乐园,从田间地头到群众集会,随时都能听到唱山歌对山歌,每年,乡上组织一次文化节,山歌比赛是其中的主要内容,得了奖的歌手,大队小队都要发奖,实在拿不出钱物奖励的,就奖几个工日的工分。

轰轰烈烈的山歌活动,造就了一大批人才,乐园文化站站长覃万馥便是其中的代表,覃万馥因为家庭法出身不好,以前一直得不到重用,开展山歌活动时,他正在文化站供职,他不但创作了大量山歌,还特会书法,又会组织群众开展山歌活动,很快成长为突出的群众文化活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当了文化站站长。

不光覃万馥,乐园还造就了一批这样的人才,分别到其他乡镇当文化站长,把当地的群众文化搞得红红火火。

歌手们也大显身手,像当时出名的女歌手姜翠云、李德翠、李道翠等现在还在景区或者文艺团体演出,前年,我去三峡人家游览,又一次听到了姜翠云的歌声,还是那样嘹亮,那样撕云裂帛。而年纪稍小的黄传凤当过文化站长,现在自编自创的文艺节目动辄在电视里露面,至于杜家村的覃建国,凭着嘹亮的歌喉,先是做了专业演员,现在还当了区文化局副局长,我的表弟,沙地村的王明俊,当年地区歌舞团要招他去唱歌,被我的姑父把通知藏了起来,错过了机会,现在父女两都是长阳民族文化村的台柱子,经常在省市的舞台上父女同台献艺,一家人都是靠他的一副嗓子养活着,还过得有滋有味。

在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上,当年的老歌手们再一次汇聚在一起,讲起当年山歌比赛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为了山歌的传承,榔坪的中小学都开设了乐园山歌的校本课程,老歌手们走进教室教学生们唱山歌,民委和文化部门给他们提供一定的报酬,我曾经在乐园中学听过一节这样的课,老歌手马协菊教学生们唱五句子,我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杜家村的油杉树下看山歌比赛的场景……

岁月无情,人生易老,只有文化,只有艺术,永远是生机勃勃,永远是年轻无敌。

老歌手老了,一批新的歌手正在成长,正在成熟。

我准备退休以后,再去秀峰桥置一房舍,每年去住几个月,去听乐园山歌,去品乡情乡韵,也许,我的生命会再一次焕发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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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不少外地人来旅游投资,不知是不是好事

榔坪有肥沃的土地,有丰沛的水流。

榔坪人能吃苦,善劳作。

所以,榔坪便是一块丰饶之地。

坪里有水稻,山坡上有包谷土豆。每至金秋,那些包谷金灿灿的在秋阳下熠熠闪光,几乎每个农家的房檐下,都会挂着一坨一坨的包谷坨子,任风吹,任太阳晒,也任鸟啄,丰收了,图个乐呵。

你要是吃惯了包谷饭,你会上瘾,金灿灿,香喷喷,蒸在木甑子里,那一种特殊的香味不断勾起你的食欲,不过,你还别着急,待饭熟了,大嫂们左手端着半碗冷水,右手拿一双筷子,揭开甑篷,一边把包谷饭和起来,一边均匀地洒水,水撒过了,拌匀了,再蒸几分钟,一口吹下去,一个漩涡,这时再盛起一碗,和着腊蹄子火锅、蒜苔炒腊肉、水盐菜、懒豆腐,一碗饭一个车身就完了,这样的饭,吃了禁饿,回味无穷。

包谷除了做饭,做米酒以外,就是喂猪,用包谷喂的猪,那肉的香味真是叫人难忘,吃过了包谷喂的猪肉,再吃现在饲料喂的猪肉,你会觉得人世间突然没有了乐趣。

榔坪的包谷多,榔坪的水又好,一条河,一股泉,流出来白哗哗的,总是清澈见底。于是,榔坪人就酿酒,材料好,水好,酿出的酒自然好,回味绵长,不打头,好多人提了壶上榔坪来买酒,如今,榔坪白酒已经在国家工商总局注了册,由无数个小作坊发展成为批量生产,已经远销省内外。

有许多夜晚,我们从榔坪路过,包谷酒的芳香四处飘荡,司机忍不住了,说,住下吧,我们说,住下干啥,你开车又不能喝酒?

我倒不想喝,就这样闻着,嗅着进入梦乡,比喝酒更舒服,更叫人心旷神怡。想不到司机快成了诗人。

而榔坪更有一种独特的芳香是别处没有的,那就是药用木瓜--鄂西皱皮木瓜。

鄂西皱皮木瓜是名贵中药材,《中华药典》上对榔坪木瓜有专门介绍:具有平肝舒筋、和和肾化湿、抗炎抑菌、降低血脂等功效,而且木瓜富含超氧化物岐化酶,活力极高,是葡萄干的300倍,一克鲜木瓜SOD含量高达3227国际单位,因此,被广泛用于多种中成药品、化妆洗浴用品和保健食品。

榔坪木瓜具有1000多年的种植历史,建国前,就是我国药用木瓜的主产地,行销全国,当时,没有公路,榔坪木瓜都是上三口井,过秀峰桥,翻晓峰垭运到资丘装船外运,木瓜在资丘码头打包上船时,一只只硕大的毛笔在包装袋上赫然写上“资丘木瓜”,所以海内外的木瓜商只知道“资丘木瓜”,几乎不知道资丘木瓜主要产于榔坪。

木瓜在处暑前后成熟,将采回的木瓜用菜刀劈成两块,摊在晒席上或是丝毛草垫子上,也有的就摊在稻场里,壁开的口朝上,让太阳猛晒。晒木瓜还有一个讲究,只要不下雨,夜间是不能收的,必须得日晒夜露,木瓜的颜色才红里透光,才香气醇正,木瓜多的人,夜间便在木瓜垫子旁搭了铺守着,一是怕有人将木瓜撮了去,因为这东西太值钱了,现时一斤已卖到四五元,二是防着下雨,雨点子一落,就要赶忙盖塑料布的,木瓜是不能淋雨的,淋了雨,发了霉,就只能晒干生炉子了。

处暑前后,你倘有兴致到榔坪走一走,到处弥漫着木瓜的醇香,那香味从你的鼻孔直钻到你的脾胃,醇香中又夹着一丝甜味,似乎把你的五脏六腑都清洗了一遍,让你觉得仿佛一跺脚就可以飞起来。晚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到处是辟辟叭叭的劈木瓜的声音。上午把这劈好的木瓜铺好,下午去田里收木瓜,劈木瓜自然只能是晚上,常常是半宿半宿的,有的趁天晴请了工来劈木瓜,往往会干一两个通宵。一边劈一边讲些高兴的话题,这香喷喷的木瓜,过些时间,就会换回油墨芳香的钞票。

榔坪镇几届班子致力于药用木瓜的发展,2002年3月,湖北省科技厅等四单位联合挂牌,榔坪镇成为“湖北中药材GAP示范建设基地”,从此,迈开了规模发展的步子,到2010年,全镇木瓜种植面积达四万亩,木瓜干果产量大1100吨,实现产值1400多万元,占全国药用木瓜总产量的70%.而且目前出口的木瓜中八成产自榔坪。种植木瓜的农户每亩经济收入可达3000至5000元,很多农户仅此一项年收入就达数万元。

除了销售木瓜干果以外,榔坪木瓜正在走产业化道路,已经与隐龙山绿色食品公司、土家嫂特色食品有限公司联合生产木瓜冰酒、木瓜果醋,还与同仁堂、江西汇仁等多家企业开展了合作,形成了越来越长的产业链。

木瓜树是一种蔷薇科灌木,花特别漂亮,它的花类似海棠,有白色的,粉红的,而木瓜叶似乎比花儿要害羞三分,花儿盛开了,叶片却刚刚散开,没想这却正好,免得叶儿将花朵遮了,尤其是那些摄影爱好者,更是大呼妙哉妙哉,将镜头对准那一杆一杆盛开的木瓜花拍个不停,常言道,红花还要绿叶衬,木瓜叶确实做得最好,以自己的弱衬花儿的强,以自己的羞涩衬花儿的奔放……刚开始,有些摄影爱好者相约从县上,从市里,从省城来到榔坪拍照片,镇里的头头脑脑们想,何不干脆开发一个旅游项目呢?说干就干,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立马办起来了,游人来到木瓜园,赏木瓜花,吃农家饭,唱乐园山歌,搞花都摄影,可谓一大胜景。

2011年4月,本人应邀参加了第五届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近三万游客光临盛会,真是人如潮,花似海,山歌嘹亮,旌旗飘飘,这天,下着雨,游人们打着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雨伞,给花都增加了新的意境。

从榔坪走出去的旅美男高音歌唱家傅祖光特意从美国赶回来了,在这儿生活过的女歌唱家王丹萍也来了,全国青歌赛原生态唱法金奖得主农民兄弟王爱民王爱华也来了,他们竞相登台献艺,还和当地的农民歌手PK山歌,在外奋斗的家乡游子也忍不住上台演讲,欢呼声、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榔坪种植了上千年的药用木瓜,今天,终于从沉睡中醒来,他不仅为榔坪的经济发展,为农民致富,为带动其他行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而通过木瓜花都旅游文化节的举办,使木瓜从实用价值上升到了审美价值,使它具有了更丰富的文化色彩。

榔坪,这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慢慢地走上了报纸,走上了电视,走进了一种文化的氤氲之中,不少的外地人在这里来旅游,来投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榔坪迎来了形形色色的人和形形色色的思想,迎来了人们常说的机遇。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

榔坪,川鄂古道上的小镇,不少外地人来旅游投资,不知是不是好事

温新阶,男,土家族,1989年加入湖北省作家协会,199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湖北省宜昌市教育科学研究院高级教师。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宜昌市散文学会会长。出版散文集、小说集、散文诗集多部,曾有多篇散文、小说被《小说月报》《散文选刊》《北京文学》《作品》《读者》《中外文摘》等刊物选载,散文《豆芽菜》曾在日本获奖,散文集《他乡故乡》获全国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散文集《乡村影像》获湖北省第七届屈原文学奖。散文集《典藏乡村》获湖北省第九届屈原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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