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朗读者》，著名编剧刘和平引用《庄子·达生》中的一段话，令我印象深刻：
忘记了脚，是因为鞋舒服；（忘足，屦之适也；）
忘记了腰，是因为腰带舒服；（忘要，带之适也；）
忘记了是非，是因为心里舒服。（知忘是非，心之适也。）
而最近发生的一个新闻，主角看似忘记了是非，却让许多人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
小徐上班途中弄丢了手机，回头寻找的时候，遇见了室友小芳。
当即，小徐拜托小芳给自己的手机打个电话，连续播了十多次后，电话突然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我不能随随便还给你的，得给酬谢费。”
“阿姨，酬谢费肯定给您的，我们也是第一次丢手机，您看多少合适？”
“2000元！”对方狮子大开口，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她们决定边报警征求警方建议，边约对方出来当面商洽。
见面后，阿姨态度强硬，不愿意退让，小徐一气之下报警，说有人偷手机。
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据小徐的回忆：“中年妇女非常生气，就问你这手机还要吗？她后退了几步，摆开了架势，然后高高地举起手机，啪地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好一个鱼死网破！砸碎的是手机，中年妇女身上流露出令人心悸的私心，也因此昭然若揭。
小徐的朋友小芳偷偷用手机记录了下来，视频被发布到网上，引起了网友的一番热议。
有人从法律的角度，探讨阿姨是构成刑罚上的侵占罪或故意毁坏财物罪，还是只能以民法上的“不当得利”追究。还有一群人，从道德的角度评价世风日下，猛烈抨击这位中年妇女的所作所为，甚至开始人肉她。
阿姨的行为究竟属于世风日下，抑或世风向来如此低劣，我们无从品评，然而从中年妇女自私行为的对立面遥遥望去……
我想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另一种人格：任侠。
提到“侠”这个字，中国人都不会陌生。
金庸笔下的武侠世界，郭靖、乔峰、令狐冲等家国天下、自由洒脱的侠客形象，伴随不止一代国人的成长。
电视剧《水浒传》那句歌词“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唱得人心潮澎湃，梁山泊上一百零八将个个深入人心。
《史记·游侠列传》对侠作了一个初步的分类：“布衣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侠”，并记录了汉代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侠士朱家、剧孟和郭解等人的事迹。
侠者，以侠义自任，故也可称为任侠。细说任侠的源头，约莫出自《墨子》：
“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
“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
任侠精神有三大特点：重然诺、讲义气、轻生死。
重然诺：李白在他的《侠客行》中写道：“三杯重然诺，五岳倒为轻。”侠士最看重的就是“言必信，行必果”。成语“一诺千金”便是因项羽麾下大将、著名的侠士季布而得名。
季布是楚地人，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在楚地颇有名气，人们常说“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项羽兵败后，季布遭到刘邦悬赏通缉，刘邦扬言谁藏匿季布论罪要灭三族。
季布素来仗义，如今刘邦一纸禁令，怎挡得住朋友们报恩的热情。起初，濮阳一个姓周的人家收留了季布，后来，承蒙朱家的帮助，季布之难终于化险为夷，最后得以善终。
历史传说没有正面描写季布重然诺的故事，我们只得从他人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的态度上，侧面分析他的为人，能得到别人舍命相助的人，本身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讲义气：所谓义气，指的是为了情谊，甘愿替别人承担风险或自我牺牲的气度。接着上面季布的故事，我们从朱家的视角切入，不难体会到任侠精神另一重特点：讲义气。
据《史记·游侠列传》记载，朱家救活过的豪杰有数百人之多，至于普通人更数不胜数了。但是，他从来不会把这些事当作谈资炫耀，相反，朱家对救济过的人常常避之唯恐不及。譬如上文说到的季布。能言善辩的朱家，说服了夏侯婴替季布说情，使刘邦赦免了季布还封他做了郎中。等到季布地位尊贵之后，朱家却终身不肯与季布相见。
轻生死：轻生死这个特点，肯定是任侠最难以让人接受的特点。这方面的故事很多，有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般凄绝惨烈的美；也有窃符救赵，侯赢自刭报答信陵君那般让人惋惜的“士为知己者死”。不过，我还是想回到任侠的源头，说说被人誉为“凡天下有丧，匍匐救之”的墨子。
墨子推崇兼爱、非攻的哲学思想，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实干家，一生都在践行自己提出的哲学思想。
据说，每当墨子听说哪个强国要攻打哪个弱国时，他就坐不住，必定要带上自己那支通晓机关术的“民间武装力量”，去帮助被攻打的国家守城，有一点今天维和部队的意思。
关于非攻，最著名的莫过于墨子救宋的故事了。
墨子听说楚国要攻打宋国，楚王请了公输班（疑似鲁班）制造攻城的云梯，于是墨子日夜兼程赶往楚国，劝说公输班停止制造攻城的武器。
公输班被他说服了，将他引荐给楚王。见到楚王，墨子又以精妙绝伦的辩论术（堪比古希腊三段论）说服，楚王由于理亏而无话可说，只得以公输班造好了攻城器械为由，拒绝墨子的建议。
但是，墨子并没有因此放弃，他请求楚王让他和公输班比试攻守之术，以此预测楚国攻宋是否占优势、有必要。结果，公输班认输了，还冷冷地说：“我知道怎么赢你，可我不说。”墨子回道：“我知道你如何赢我，我也不说。”楚王在一旁，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们说的是什么？”
墨子义正辞严道：“他以为杀了我，宋国就守不住，但是，我早已布置好，我的大弟子禽滑厘能代替我用墨家制造的器械指挥守城，同宋国军民一起严阵以待！即使杀了我，你也无法取胜！”
楚王听了这话，自认取胜无望，无奈放弃攻打宋国的计划。
在一档节目中，马未都总结道：侠这种精神，就是做事不计成本。
为了守诺，牺牲巨额的利益；为了义气，冒着生命危险去游说；为了知己，甘愿自杀为对方排除万难……这些不计成本的行为，显然与普通人精致的利己主义相悖。
他们为何不计成本，想来是离不开墨子这个源头的。
墨家学派，这个最早的任侠团体，提倡“兼相爱，交相利”，这种思想消弭了他人与自我的分别，追求共同利益的实现，有趣的是，后半句“交相利”竟还和现代经济学的共赢性博弈论不谋而合。
如今，任侠之风业已远去，虽以武侠这种神似成人童话的方式，滋润着我们的心灵，究竟还有没有生存的土壤，真的很难说哩……
至于墨子的思想，是否有可能化解前文损人利己的道德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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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30 ▏本周六 ▏晚20：30
樊登为你解读《老子、孔子、墨子及其学派》 ，透过清末变法名家梁启超之眼，聚焦于两千年来为人所遗忘的墨子学派——那是一群熠熠生辉的游侠义士的故事，也是春秋战国时的科学思想萌芽，或许还是最早的共产主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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