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4 法舫法师:《吉祥经》中英译之异同释问

原标题:关于《吉祥经》之翻译答赵洪铸居士问

法舫法师:《吉祥经》中英译之异同释问

河北佛像艺术博物馆一角

顷于九卷十一期《觉有情》,读赵洪铸居士之“吉祥经中英译之异同”一文,知赵居士研究欧西出版之佛学书籍,仔细而有心得,非泛泛读佛经者可比。按赵居士以予所译之吉祥经与R. C. Childers之英译本校对,并据英译本再译之,其不同之处一一注释之。使读者一见而知二者异同,阅后喜而答之:

一、本经在巴利藏中同一经文,收集在两种书中,一为小部集(Khuddakanikaya)小诵经(Khuddakapatha),二为经集(Suttnipata )。前者为南传比丘僧所必须读诵之课诵。后者系巴利文藏中最古之文献。我译时所根据之原本,为印度鹿野苑缅甸寺出版,天城字体(Devanagari )迦叶波与罗睺罗比丘(Kassyapaand Rahula)校本。译毕又以摩诃菩提会出版之罗马字体经集中原文校对一过。两无差错。

二、此经共有五种英译本,(一)高格利(Goger1y , 1839)译本,(二)贾尔特( R. C. Childers )(三)费尔(L. Feer, 1871 )(四)福斯鲍尔(W.Fausholl , 1880 )(五)金刚女士(Sister Vajira, 1942 )此后两者无多大差异处,在翻译时未对照英译本。我虽没有看过前三种英译,但我相信后译的比先译的要切近原文而正确些。

三、依据我的两种原文及两种英译本,“如是我闻”之前,并无所谓礼赞分之一偈。贾氏英译本有之,其所依据之原本当亦有之。若有此偈,则此当系后人所加。(如中文金刚经正文前加开经偈等)除后期大乘与密宗所传之经典,在正文前多加皈命颂,其他大小乘经,未见在“如是我闻”之前,加所谓礼赞偈也。

四、“于后夜分’句置于‘有一天人’句之后,读者易于误会,以为天人俟至后夜分英译较善”。此处(一)我不知贾氏是如何译的。(二)我不知读者误会个什么。此段原文为:

Atha Kho Annatara Devata Abhikkantaya Rattiya

尔时 有一 天人 在后 夜

Abhikkantavanna Kevalakappam Jetava Nam Abhasetva

光耀美丽 全身 祗陀林 照

直译为“尔时有一天人于后夜分,身诸光明,照祗陀林”。我将“于后夜分”置于“有一天人”之前者,顺中国文气,与原文并无不合。我不知赵居士把“后夜分”如何讲,读者如何误会。后夜分者,是印度俗习把夜分成初、中、后的三个时分的最后时分(天亮以前)即是将近天亮时分。原文Abhikkantaya Rattiya二字,Abhikkantaya是过去分词当形容词用。根本动词是Abhikkamati,有“前进”“向前”等义。今此分词可译为(一)过去。(二)要将过去。亦可译为(三)接近。Rattiya是阴性名词,译为“夜”。合之直译为“过去夜”,“将过去夜”或“接近夜”,但是如此译法是错了。因此二字连用,是“成语”。故不按字之含义直译。而应意译之。我的两个英译本金刚女士译的是"Towards dawn"(近天亮时),所译不错。而福斯鲍尔则译为When The Night Had Come Near(在将近夜的时候)是依第三种意思直译,与原文意思不合。在Childers的巴英文字典中(第四页),Abhikkantaya译为To Go Forward, To Advance, Approached(接近)。故译此二字时如福斯鲍尔,错矣。在P. T. S.的巴英大字典中(六十二页),此字有四类义。其初二义皆可译“过去”“以后”“经过”等义,读者不妨查阅。于第一条下又云:" In The Phrase Abhikkantaya Rattiya”其英译曰:"The Waning of Night"(在后夜分)。

天人身诸光明,是显其异熟(身体)光彩美丽。印度风俗,天人作事饮食,皆在晨时。故“于后夜分”,不是说“以后在夜里”,而是说在中夜过去了的“后半夜时”。

五、第一颂后三句原文:

Mangalani Acintaum

吉祥(多数) 想念思维

Akamkhamana Sotthanam

希求 福利(幸福)

Bruhi Mangalam Uttamam

你说 吉祥 最胜

余依此原文译为四句,以其意思是“请你告诉我们何谓胜吉祥”。故略“说”字而加“何谓”,不失原意。依原文则为“请说胜吉祥”。而赵居士依英译本译为六句,二三四句,皆远原文。

六、第二颂原文:

A Sevana Ca Balanam

不 接交(亲近) 愚人

Panditanam Ca Sevana

智者(学者) 接交(亲近)

Puja Ca Pujaniyanam

供养 应受供养人

第三句贾氏译文不错。此句英文亦含有供养之意。Sevana是接交,亲近之意,然无“役使”之意,加“A”(不),其义相反。

七、第三颂原文:

Patirupadesavaso Ca

安好 地方 住

Pubbe Ca Kata Punnata

在过去 作了 功德

Atta Samma Panidhi Ca

自己 正 愿望

第二句Punnata此字在佛经论,多译为“福”或“善”。

第三句赵居士所译,与余所译差异太大,不可不释。原文Atta Sammapanidhi一字由三字组合而成。(文法上连合字名六离合释,今不能广为说明)。按此字直译是“自我发正愿”,但其意即为“自应修善法”。今再详说如下:

Atta Aamma Panidhi

我自己正愿望,希求

福斯鲍尔译曰:

“A Thorough Study of One Seif"

金刚女士译曰:

“Directing One’s mind in right Direction"

二译以金刚女士所译为最切原文。Atta梵文为Atma译为“自我”或“我”,欧美初期之梵巴文学者,皆译为Soul(灵魂)。后期学者,特别是研究佛学者,皆译为Oneself或Ego。金福二氏将Atta皆译为自我,极为正确。而贾氏译为Soul(灵魂),然吾人若知原文及欧西初期学者之译文用字,则误解可释。To Have A Soul我译为“有我”,亦可略译为“我”。决不能作他解。赵居士将此句英语作“持有识体”解,依灵魂二字之推想,去原文已远矣。而又展转推为“异熟”,则去原文更远矣。“识”,巴利文为Vinnam ,梵文为Vijnana,英文常译为Consciousness。异熟,巴利与梵文同为Vipaka,英译为Effect , Fruit , Result。总之翻译工作不可根据原文来猜臆,或推演。尤其是根据第二种文字的译文来重译,更不可依之再去推演猜想。比如依英译本或日译本之佛经,来重译中文,若英译或日译既已错误,吾人依其错误再去推想,岂不更错?赵居士就是犯了这个错误。

八、第四颂原文:

Bahusaccan Ca Sippan Ca

多(诸) 谛宝 与工艺 与

Vinayo Ca Susikkhito

毗奈耶(律) 与 善学

Subhasita Ca Ya Vaca

善 说 与 语言

我将初二句倒置之,是顺巴利文文法也。因为第二句之Susikkhi。是动名词变为主词,初句谛宝与工巧皆宾词也。其中最显者可从转声(语尾变化)及连续词之Ca(与)字了解之。今此颂重译如次:

“博学与工巧 及善习毗尼

并善说语言 此事胜吉祥”

金刚女士译初二句曰:

Profound Knowledge Handicraf,Well Learnt Etiwuette

福斯鲍尔译为:

Great Learning And Skill

Well Learnt Discipline

此二译都合原文,贾氏初句不差,第二句误矣。

九、第五颂原文:

Matapito Upatthanam

母 父 承 事

Puttadarassa Sangaha

子 妻 摄 受

An Akula Ca Kammanta

无 系累 与 所作

此颂中最要之一字为Sangaha(梵文为Sangraha)译为“摄受”极为正确。如四摄法之“摄”,及摄大乘之“摄”,巴利之“阿毗达摩摄义论”之摄字,原文皆写Sangraha。我不知贾氏原译为何字。但赵居士的“俯蓄”是不恰当的。金刚女士译为Cherishing(仁爱)福斯鲍尔译为Protecting(保护)较“俯蓄”虽好,但仍不若“摄受”之切近原文与意义之恰当也。An一Akula此字译为无系累者,An译“无”或“不”Akula是系累,牵强之义。英文可译为Entangled故合译为无系累。在文法上此是形容词,即形容所作之事业(Kammanta )。

十、第七颂第三句原文为:

A Pamado Ca Dhammesu

不 放逸 于法

放逸原文是Pamada , " A”译“不”,故合之译不放逸。在古译中已累见不一,故无有失。Dhammesu译“于法”者,因此字在文法上,系第七转声也。金福二人之英译亦甚合适。

十一、第九颂第二句原文:

Samananam Ca Dassanam

沙门 见(会晤)

此句余译全错,盖误解第一字为“正知”也。今特更正。重译为“谒见诸沙门”,沙门为一般出家僧之通称,非专指佛弟子也。

十二、第十颂原文:

Tapo Ca Brahmacariya Ca

苦行 梵行

Ariyasaccana Ca Dassanam

圣谛 见

Nibbana Sacchikiriya Ca

涅槃 证悟

Tapo或Tapa一字,略有二义,一为辛楚,苦行,责罚等,如印度出家者所修之苦行。二为自调伏,乞士行,善行,修心等。此中苦行指第二义。译“克欲”亦可,但不如苦行,顺古义且合原文。第二句余为直译,合古译之“见谛”。原文无“四”字加之无妨。故金刚女士译为Perception of The Four Noble Truths福氏译与贾氏略同,而无四字。第四句中之Sacchikiriya中文只能译为“证得”“证知”“证悟”等。不可作他解。英文亦只有Realisation Experiencing二义。故译“在望”不合原意。不知贾氏原译为如何。

十三、第十一颂原文:

Putthassa Lokadhammehi

触 世间 法

Cittam Yassa Na Kampati

心 他的 不 动

Asokamv Virajam Khemam

无 忧 离 欲 静寂

第一句译“接触世间法”,毫无错误,Putthassa 一字属第六转,Lokadhammehi一字属第三转。贾氏英译全错,赵误随之。梵文和巴利文之转声非常重要。若不识此法则,必错误百出。转声又名名词语尾变化,形容词随所形容之名词同样变化。此颂第二句中之“心”系中性名词,为主格是第一转声。第三句之三字皆形容心字者,故与心字同一转声。既同一转声,可以随意置之,故吾将寂字置第二句心下。而赵译缺此字。

十四、第十二颂之初二句原文:

Etadisani Katvana

如是 作修

Sabbattha一M一Aparajita

一切 处 不 他胜

第二句即“随处不为他人所胜”意,即是自不堕负处(过失)也。故金刚女士英译为Not defeated,福氏同,故不再述。

十五、近年吾国佛教徒多有人注意欧西佛学研究。今日欧人东方学(包括佛学)之研究,甚有进步。吾友习传裕教授曰:“天竺之学,西人已登堂奥”,信矣。而吾国学者,迄今注意天竺之学者,不过数人而已。可慨叹也矣。吾人学天竺之学,应如古人,应直接学梵文巴利文以及现代天竺之文字,哲学、科学、宗教等。然不妨采取西洋人之方法。特别是关于文法学与历史学方 面者。西人治天竺学近二百年,初期译品,错误甚多。正如中国古代之初期译经,故多不可依据。Childers氏之巴英字典为第一部巴英字典,对于学界,其功绩甚大,宜为学界所赞仰。虽然,其错误之处往往有之。吾愿发心研究欧西佛学,如赵洪铸居士者,应直接先学天竺学。其次为西洋人在佛学上普遍习惯之用语用字,亦必须了然。近来西洋学者之译佛书,其专门名词与术语多有定准,最近学者喜用原文,恐失原意也。

法舫附识于戊子除夕前三日

(作者法舫法师{1904-1951年},俗家姓王,河北省井陉县台头村人,他是“太虚大师座下第一弟子”,他精通梵文、巴利文、英文、日文、藏文、中文6种语言,三度主编《海潮音》杂志,两度出国传教,任首次世界佛教徒联谊会中国籍常务理事。原载《觉有情》第十卷第四期、《法舫文集·第一卷》。编辑程淑萍,井陉县统计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