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美國脅迫ASML折騰中芯:一種精準打擊?

王如晨/文

美國脅迫ASML折騰中芯:一種精準打擊?

莫輕視美國脅迫ASML延遲向中芯供應EUV設備動向。相比前一輪,更像精準打擊。

2018年以來,美國與《瓦森納協定》覆蓋區域的供應鏈企業,對中國的禁運或許可管控,帶來諸多被動,但更多側重終端形態的企業,且因直接影響美國科技巨頭自身利益,加上中國大陸有了一定替代,最終尚能應付。

想想看,中國年進口超過3000多億美元芯片,美國佔比本就最高,若完全禁止,它受到的衝擊當然也最大。

你也能看到,任正非接受外媒採訪時,多次提到,美國即使不撤銷清單,也能活下去。2019年,因民粹加持,華為甚至迎來毛利表現最好一年。這背後,並非是華為已牛逼到產業鏈完全自主,而是複雜利益博弈下,美國並未徹底封鎖,而大陸與其他區域也有一定支撐,整個供應鏈仍能運行。

不過,脅迫ASML禁運或者延遲供應,則會有不同的效果。

ASML地位不多說。儘管本地光刻機有一定進步,多年前甚至還進了8英寸線,但更高世代的設備,涉及前沿工藝,根本無法越過ASML。

此次受到影響的,就是中芯向ASML訂購的一套7nm EUV光刻機,價值達1.2億美元。目前,中芯自主設計的14納米芯片已量產,正朝更高製程邁入,ASML上述設備早在2018年5月就已預訂,中芯原本今年年中有望裝載。此刻,前沿設備延遲輸入,足可影響後續運作節奏。考慮到中芯之於大陸半導體制造業的基座價值,勢必會影響國家利益。而且,未來不可能只瞄準它一家。

如此動向下,就不會像當初制裁中興、華為時直接影響美國半導體企業利益了。後者更多是英特爾、高通、AMD們的利益。

當然,若美國當局粉飾太平,說不是刻意針對中國,適用範圍擴大到整個中國市場,英特爾、三星、臺積電們必定也會受到影響。但這次顯然是在借中芯形成精準打擊。

甚至可以這麼說,ASML的 EUV設備,已成為科技戰中美國間接操縱的最佳工具。它也是貿易戰走向深入的信號。

你可能會說,一家荷蘭企業,怎會如此聽從美國的命令?

這裡面,既有實力決定的利益格局,又有無法消除的意識形態思維。

ASML確實是一家荷蘭企業。創始人Arthur del Prado堪稱半導體業傳奇人物:1931年生於印尼巴達維亞,1945年全家移居荷蘭;1954年他到美國,在當年硅谷感受到半導體業發展。1958年,他回荷蘭幫美企開拓西歐市場;1964年,他開始創業,設立ASM,1976年在半導體巨頭摩托羅拉美國鳳凰城廠附近建立海外分支,推出CVD設備。1981年,ASM國際成為第一家掛牌納斯達克的荷蘭公司。

1984年,ASM與飛利浦合資成立ASML,開發光刻機。2008年,Del Prado在Semicon West贏得“行業傳奇”獎,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獲得此獎項的非美國人。同年卸任CEO,長子Chuck繼任。但他仍擔任ASML董事會主席,直到2016年5月退休,9月9日去世。

截至目前,ASML已成全球半導體設備領域最完整實力最強的企業之一。2019年有望整體超過美國應材。

你能看到,Arthur del Prado與美國淵源很深。除了早期與硅谷及僱主的關係,ASML的技術、人才、市場、生產基地、供應鏈、投資人都是如此。在三星半導體崛起前,它的最大訂單一直來自美國,尤其是英特爾。截至目前,ASML國際前10大機構股東,也都是美國企業。

2012年,本就有緊密合作關係的英特爾,亦投資ASML41億美元。這不僅在於強化供應鏈,更在於半導體制造業價值鏈上,設備企業與芯片製造企業、Foundry企業之間,幾乎是無法割裂的命運共同體。尤其是進入更為前沿的工藝時代,單純一個環節面臨越來越重的挑戰,需要整個聯盟合作。2009年,英特爾、應材、三星們亦曾嘗試建立18英寸聯盟,涉及設備與芯片製造,後來無果。

而ASML用於製造設備的零部件,至少五分之一來自康涅狄格州工廠。這使得不可能規避美國出口限制方面的管轄。

事實上,荷蘭本就是《瓦森納協定》的成員國之一。即便依照美國過去的高壓,7納米設備也很難交付給中芯。

當然,延遲或禁運,一定會影響ASML的利益。目前,中國大陸佔據其總銷售額的19%,美國為16%。因為,除了中芯等中國本地企業,還有三星、英特爾等海外巨頭。

但荷蘭不太可能得罪美國。要看到,ASML設備許可延遲,本就是川普當局的用意,而蓬佩奧等人,過去一段,一直在遊說、阻撓。路透的消息說,前後談了四輪。

其中,美國務卿蓬佩奧與荷蘭首相馬克·呂特討論一次,川普兩會後者。其中,7月18日,馬克·呂特訪美,與川普二次會見時,美國當時的國家安全副顧問查爾斯·庫珀曼向其提供一份情報,渲染了中國擁有ASML設備的後果。隨後荷蘭與ASML的態度變化。

在此之前,馬克·呂特訪問中國沒有多久,對外強調了多邊貿易的價值,以及中國與荷蘭之間加深貿易往來的信息。一轉身,他就變了臉,實用主義的風格實在展露無遺。

看一眼7月18日馬克·呂特在美國大西洋理事會上的致辭就明白。當天,這名歷史學碩士努力渲染了荷蘭與五月花以及整個美國誕生的歷史淵源。比如,荷蘭是1776年第一個向美國國旗致敬的國家,1782年,美國在海牙建立第一個海外使館。

經濟利益捆綁確實也足夠深。他說,荷蘭是美國第五大投資國。作為僅次於美國的全球第二大農產品出口國,大約800家荷蘭公司活躍在美國。他一面輕輕批評美國退出萬國郵政聯盟,一邊將責任歸於中國。他一面稱讚中國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進步,一面盲目批評中國的貿易、網絡安全以及知識產權保護。還誇張地說,知識產權方面,面對中國,“不能太天真”。

還有更多。2019年10月10日,他訪問澳大利亞,在智庫羅伊研究所(Lowy Institute)發表演講時強調,雖然不應該停止與中國商業、政治打交道,但“我們對中國天真太久了”,“這不是一個擁有完整民主,完全承認人權和法治的西方國家”。談到川普,他說,儘管國際社會批評他,但“現在必須與他共舞”。

我相信,ASML今日的商業立場,就為深受美國影響的馬克·呂特立場左右。此刻,他們都不敢得罪美國。別忘了,《瓦森納協定》簽署地“瓦森納”,本就是荷蘭城鎮。

當然,要說ASML完全禁運中國,那不可能。一是美國在沒有理由的前提下,新增中芯,列入封鎖名單,肯定會遭遇反對,而若粉飾開來,將其他美國公司列入,比如AMAT,KLAC等公司同等條件,弄一個形式上的“公平”清單,那將會讓它的努力付之東流;二是必定會將荷蘭正式拉入與中國的貿易戰。

這不可能。目前的口實是仍在等待許可證。

要考慮到,ASML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美歐都有掛牌。儘管截至目前它在全球擁有壟斷地位,但複雜博弈之下,它也必須兼顧資本市場的反應。

一年多來,ASML美股漲逾100%,目前市值約1244億美元,展示了全球半導體業的成長性。

美國脅迫ASML折騰中芯:一種精準打擊?

不過,恰恰在美國脅迫消息再度曝光後,ASML股價連跌兩天。美國時間今日開盤,有所恢復。

更有中國產業界的反應。這種動向帶來的效果就是,無論如何,中國都會在半導體全價值鏈上強化自主創新。尤其設備環節,已成這個階段中國半導體業最大的悲情。

眼前的鉗制與精準打擊,看上去會有一定效果。事實上,中芯國際去年就已經有所覺察。它的美股私有化,反映的就是貿易博弈之下的風險項。

不過,一旦拉長週期,最擔心恐怕不是中國,不是中芯,一定是ASML們,以及美國半導體巨頭們,因為,正在強化精密製造業的中國,半導體業核心環節的突破,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當然也一直在進步。

早在1956年,中國就制定了《1956-1967科學技術發展遠景規劃》,其中明確強調,“在12年內可以製備和改進各種半導體器材、器件”。90年代,908、909 工程上馬,雖波折甚多,仍讓人看到一種產業鏈形態。

2000年中國頒佈半導體與軟件業的18號文,屬於當年頗具體系的產業規劃,儘管後來核心政策條款遭遇美國打壓、閹割,仍發揮了巨大作用,其中,設備、材料業、設計與整機環節已經有系統協同意識。但各部委之間仍沒有真正達到協同的地步,產業鏈一直有割裂傾向。

2012年之後,頂層設計明顯,國家設立集成電路產業領導小組,發佈《集成電路產業推進剛要》,有了“大基金”政策,以及專項政策,效率開始釋放出來。尤其“02專項”即《極大規模集成電路製造技術及成套工藝》項目,對製造裝備、成套工藝和材料技術等有核心涉及。

隨後幾年,中國在光刻、鍍膜、量測、清洗、離子注入以及諸多材料領域都有顯著的突破,已經具備完整的產業鏈。不過,與海外巨頭比,在技術層面仍有較大差距。當然,很多時候,也不止技術問題,中國設備因缺乏前沿產線應用場景,暫時無法突破巨頭封鎖的生態體系。

不過,我仍還是要說,這只是個時間問題。這週期,越痛苦,未來就越自由。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川普們加快了中國半導體業創新的步伐。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