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童自荣自述:我和我的太太

童自荣,1944年1月11日出生,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中国著名配音演员。代表作有《佐罗》《黑郁金香》《茜茜公主》《大圣归来》等。由他配音的这些电影,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他用声音重塑出的人物形象,更生动地印刻在人们心中。

这是一个年近七十五的男子,以满腹的深情写下的一些文字,是赠予她的生日礼物,而这个她就是我的太太。太太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无论我们富有或是贫穷,她是一个一辈子要陪伴着我的女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啊,我们的恋情,应该说并无太多传奇,或多大的学问。但愿你看了我们的故事,会感到温馨,且嘴角不时地漾起微笑,这就够了。

在2002年译配的墨西哥电视连续剧中,我配的男主角与女主角第一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台词就是:“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哈,好个大胆冒失的求爱者。然他是真的相信,我理解。说起一见钟情当然是人生中的一大幸运,但恐怕生活中却十分难得。而我和我的太太的恋爱,如同千万普通百姓一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比起一见钟情,好像少了许多浪漫,但也是一种缘分使然吧,且可靠性和溫暖也并不亚于那精彩如小说一般的婚姻。

1971年,请注意,这是一个特殊年代里的一个年份,也就是“文革”远未结束之时。一位亲友应我们请求送来了三张黑白照片,作为相亲的开始。相片上的女孩子挺清秀的样子,是一种学生气的美丽,这让我有好感。又听说,她为人是少有的干净和清纯,甚至有点趋于封建了,走在外头目不斜视,冷冷地谁也不理睬。我不由暗中喝彩,好极了,这就更合我的胃口。要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像我这样心胸的,必会疑神疑鬼,无法开脱,心境一旦失去平静,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第一次约会,是在大上海电影院看《白毛女》。在耀眼的霓虹灯下,她如约而至(当然由亲友陪着)。我只看了她一眼,还是侧面,已有“惊为天人”或是说“惊为天仙”之感。我赶紧收回我的视线,不好意思再看。电影是熟悉的,但那天等于没看。我原来单独送她回家,不免有一些陌陌生生的交谈。好像她有意愿找一个从事艺术工作的男生。那天她最后不冷不热地抛给我一句话:“你觉得有必要再聊一聊,也可以。”这才又有我们双方的第二次约会。

我这个人自己不怎么样,但对别人却十分的挑剔,因此做我朋友实在很难。当她从照片上走下来,本以为她会显露出她的不完美,但这个女孩儿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却是比照片还要有吸引力,坦白说,我没有失望。这倒是真的,我只要人合适。

童自荣自述:我和我的太太

第二次见面,是在市中心的一个公园。是晚上,我从一堆施工用的小石头堆后面跃出,不响不轻地叫了她一声:“小杨。”她好像吓了一跳。她后来说:“怎么你好像孙大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她还有一个强烈印象,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像个解放军(也对,我刚从泰州解放军农场“改造”回来)。

她是个影迷、戏迷,她迷越剧,还迷沪剧,我立马觉得彼此近了许多。除了配音,之前我还陷在评弹、沪剧艺术里面不能自拔,那个年轻的袁派唱腔的首创者袁滨忠,我视之为一百年才能唱出来一个的好嗓子。然我是停留在想象中,至多在广播里收听节目,她却不但现场去看了他的演出,还在散场之后,到演员必经之路上,与一大帮粉丝试图一睹其生活中的丰采。一想到她老三老四的样子,我就不禁发笑,因为她那时候才读初中。她还提到,她大哥有时会牵着她的手,去书场听书,哇,满场子的遗老遗少都惊讶地向她行注目礼,好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得,我和她至少在醉心于艺术这一点上彼此有共同语言,因此,以后每一次的逛街不愁会出现什么难堪的冷场了。但让我深感对不住的是,直到这时,我依然还是在做配音的白日梦,早早晚晚在校园里混,前途未卜甚至渺茫,而她则是冒着风险,来到我身边陪我做梦。

怀着含含糊糊的希望,或是所谓在上戏当老师的错觉,1972年春节,我们结婚了。

是上天保佑吧,也是托我贤妻的福,1972年,学院上层突然宣布,所有滞留在学院里的学员,一律实行再分配,又适逢上译厂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于是我逮住这个天大的机会,在表演老师的卓有成效的帮助下,在做了十二年配音梦之后,我终于圆了梦,当上了一名令我痴迷的配音演员,做上了一份我此生最喜欢做也最适合于我的工作,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我的太太因为把她的人生之梦也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她也因此充满了幸福感。这件事发生在1973年1月,是上译厂支部书记温暖的手牵着我把我引入演员室。之后,什么收入偏低、无名无利以及跑五年龙套等等状况,我是都不放在心上的了。

就在这一年的2月,我的儿子诞生了,令我大喜过望。

回想我踏进上译厂以及成名前后的岁月,我无愧于这五个字:“把工作做好。”而对于我太太对我的默默地支持,我真诚地在心里说:辛苦你了,有你真好。事实上,因我做事一向过分投入,接到一个角色,我便心不在焉,懈于再过问任何其他的事,细小的家务当然更不管了。为了做好工作,骑车背台词也曾被大卡车撞飞,中午怕嗓子充血,不吃午饭亦是常有之事,我整天恍恍惚惚如梦游一般,这就苦了我太太了。真难以想象过去的一天又一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对付一日三餐,服侍、辅导小孩(五年后我们又添了一个女儿),除此之外,自己还要上班,而她从前是大小姐,连块手绢都是人家洗的,一切需从头学起,而我妈妈又特能干,要求也就特严格,可见我太太的日子过得绝不轻松。她现在是能省则省,跟从前读书时判若两人。然我看她一点也不抱怨,有时则是默默地忍着。特别对不住她的是,两次生孩子,我都怕影响工作,不好意思请假,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陪伴在她身边,致使她独自一人而对头顶上白白的天花板发呆……

当个配音演员发财梦做不成了,但说实话,名气多少会有一点,特别是配了许多主要角色,尤其是配了“佐罗”,名字会随着影片飞到全国各地,一时间,我好像红遍大江南北。其实,这完全是无心插柳,事前我是完全没有想到,也丝毫没有刻意去追求。当然,我们都非圣人,在这种情况下,心态不免有些得意,恐也是人之常情。相亲相爱十年之后,我终于有一份事业上的名声,给我太太脸上带来光彩(哪怕这和利基本挂不上钩),我是深感欣慰的,或是可这样说,因为她对我的好,我一直在心底埋着个要报答她的意愿,现在我如愿以偿了,而我太太比我要沉得住气,她不张扬,不炫耀,更满足于把听我配音作为自己的最大享受,这是她的家教所致。endprint

而得意得更早的,是因为我们的儿子是少见的好看,少见的可爱。我那时还处于跑龙套阶段,有点空,于是有一回兴致上来了,一早就把儿子抱到了译制厂演员候场室。就像在我太太亲友、同学、同事中一样,同样引起了轰动。有的说:希望这孩子永远不要长大。像邱岳峰老师,干脆一把把他抱走,去马路对面的杂货店给他买巧克力。的确,我和我太太都是凡夫俗子,有了以上这些补偿,心里挺满足的,但我在此要声明,我的太太远比我沉得住气,她好在习惯于低调,有修养,有家教,决不至于忘乎所以,骨头轻得没有四两重。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有快乐(这是主要的)也有酸楚,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现今我已年过七十,我的太太看起来比我年轻得多,不过也接近七十了。自然,各种老年性的病纷纷冒出来,所幸我们俩身上的“零件”基本上还都在,更有一个与众不同、招人怜爱的小外孙,今年还会有一个即将面世的孙子或孙女。

现在,我和我太太都已退休多年。没闲着,也非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除了非常乐意地辛苦著——带小外孙,我有我的一些社会工作,她则有她的朋友圈,当然少不了还有一份家务。生活还是这样充实一点好。

这把年纪了,闲暇时,我爱海阔天空、胡思乱想,不免会怀着无限感慨,对过去多加回顾和总结。彼此的优缺点,是每天必须面对的。我这个人缺点一抓一大把。诸如:孤僻、固执、偏激,兴趣单一,是个干巴巴挺乏味的男士。而我简直找不出她有何明显缺点,除了记性比以前差了些,每天都要找寻东西,动不动要我帮忙,很闹心。跟我恰恰相反,她虽不是能说会道的主,但人缘极好,大家都喜欢和她交朋友,因而形成好些朋友圈,自己再有不悦,也容易被冲淡。

我欣赏她对生活的浓浓的情趣,还有向往读书的那种劲头。可惜,因为“文革”,她一心向往上医学院的梦早就破灭了。后来孩子们大了些,她又重燃出去上学进修的念头,却被我的冷淡而遭一再扼杀。她后来听说有老年大学声乐班在招生,一周仅半天,她就非去不可了。我趁机动员她报烹饪班,她听了要跳起来,我赶忙说:“报唱歌,报唱歌。”这样看来,她似乎个性挺倔,却是很激励人的事。

现在我知她还有两个心愿。首先她有驾车的瘾,这是令我莫名其妙的。不过,我对她考试很有信心,从前单位里进修日语,她也是成绩排在前列,现在考驾照路考居然也是一次通过,以她65岁高龄,一举拿下驾照,让她教练脸上好生光彩。拿完驾照喜滋滋开始研究买哪款车了,被我和儿女拦住,这把年龄别做“马路杀手”啦,孩子们有事儿没事儿都能载着我们出去,就够了!她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家里能再出一名演员,毕竟下一代再无人从事声音艺术也颇为可惜。

最近,我和我太太经常聊的则是健康的话题。倒是她常常叮嘱我,要当心身体,我们彼此都要当心身体。是啊,人生虽有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但生活毕竟是美好的,我们俩亦可以经常获得一份好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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