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 華爾街日報:深度起底谷歌干預搜索、修改搜索結果的內幕

前言

本篇正文是《華爾街日報》歷時半年多撰寫的關於Google操作搜索結果的調查報告。Google作為一家公司,政治傾向是非常明顯的。比如你搜American Scientist

华尔街日报:深度起底谷歌干预搜索、修改搜索结果的内幕

這是修正過的版本,

以前的版本排第一的是個非洲裔美國人,

現在改成排第二了。

如果你搜一些可能讓民主黨不爽的關鍵詞,Google會適時在你的結果裡插入一些所謂的factcheck 網站。比如你搜 hunter biden guilty, fact check的結果排序在紐約時報之上。

华尔街日报:深度起底谷歌干预搜索、修改搜索结果的内幕

再比如Youtube上有個著名頻道PragerU ,因為偏保守的立場,經常被YouTube刪視頻。PragerU一怒之下把Youtube告上了法庭,起訴Youtube內容審查。這個事情引起了法學界的關注,比如哈佛法學院發了一篇關於憲法第一修正案是否適用於互聯網的討論。

华尔街日报:深度起底谷歌干预搜索、修改搜索结果的内幕

https://jolt.law.harvard.edu/digest/prageru-v-youtube-does-the-first-amendment-apply-to-the-internets-public-square

華爾街日報花了半年時間,深入調查了Google的搜索結果算法,發出了這篇長文。我們全文轉發。

正文

华尔街日报:深度起底谷歌干预搜索、修改搜索结果的内幕

每一分鐘,谷歌(Google)就會收到380萬條搜索請求,其算法將給出各種各樣的答案,從酒店評級到乳腺癌療法,或者關於美國總統特朗普(Trump)的最新消息。

可以說,他們是全球經濟中最強大的程序代碼,控制著從互聯網獲取信息的閥門,也是數以十億計美元商業活動的起點。

20年前,谷歌的幾位創始人開始打造這個巨無霸,其出發點是認為用算法可以比人工更有效地對網絡上的有用信息進行梳理。在很多場合下——無論是在與外部團體的非公開會面中,還是在美國國會作證時,

谷歌的幾位高管反覆重申,算法是客觀的,其本質上獨立自主,不會受到人類偏見或者商業利益“玷汙”。

谷歌在一篇博客中寫道:“我們不會通過人工方式對頁面上的搜索結果進行收集或安排。”谷歌表示不能透露算法運行的細節情況,因為長期以來一直有人企圖鑽系統漏洞來從中牟利,這其中涉及到巨大的利益。

然而,這一信息常常與幕後的真實運作相矛盾。《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在調查中發現,谷歌在越來越多地對搜索結果進行工程改造和干預,其程度之深遠遠超過該公司及其高管所承認的水平。

很多時候谷歌這樣做是因為受到了來自企業、外部互聯網組織和世界各國政府的壓力。《華爾街日報》發現,自從2016年美國大選以及網絡上的誤導信息大行其道以來,這些干預行為急劇增加。

這些運作手法的演進,標誌著谷歌的基本理念已經從“組織全世界的信息”變成了更加主動地決定應該如何展示信息。

《華爾街日報》通過上百次採訪以及自行對谷歌搜索結果進行測試後有以下發現:

  • 谷歌對算法的修改讓大公司在搜索結果上比小公司獲得更多關照。至少有一次,谷歌替主要廣告主eBay修改了算法,這與其絕不會出現此類行為的公開立場相違背。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公司還提升了亞馬遜(Amazon.com)和Facebook等大網站的排名。

  • 谷歌工程師會經常性地在後臺對搜索結果之外的其他信息進行調整,而且這些信息越來越多地被置於基礎搜索結果之上。這些特別功能包括自動提示、 “知識面板”和“精選摘要”等板塊,以及相關的新聞,這些都不符合該公司限制工程師刪除或修改信息的政策。

  • 儘管谷歌矢口否認,但該公司確實在維護多份黑名單,用來屏蔽掉某些網站或者阻止出現某些類型的

    搜索結果。這份黑名單屏蔽的對象,既不屬於美國政府或者外國法律要求屏蔽的網站——比如有虐童或者盜版內容的網站,也不是為了抑制垃圾信息網站,這類網站為了取得更高的搜索排名會不斷地鑽系統漏洞。

  • 在谷歌的自動補全功能方面——也就是根據用戶在搜索框敲入的字符預測性地提供搜索關鍵詞——其工程師構建的算法和黑名單會屏蔽掉與諸如“墮胎”或者“移民”之類爭議性話題有關的煽動性提示,從而實質上過濾掉了敏感話題的煽動性搜索結果。

  • 包括谷歌聯合創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在內,谷歌的員工和高管對於干預搜索結果的尺度持有不同的看法。谷歌的員工可以爭取對特定的

    搜索結果進行修改,比如與疫苗和自閉症等話題有關的結果。

  • 谷歌為了評估其搜索結果,僱傭了數以千計的低薪合同工。據該公司稱,這些人的工作是評估算法的搜索結果排名質量。即便如此,根據《華爾街日報》對幾位合同工的採訪,谷歌會在反饋中向他們灌輸其認為正確的排名結果,然後這些合同工會對自己的評估做出相應修改,最後他們的集體評估會被用來調整算法。

在此之前,有很多國家的監管部門都對谷歌手握如此巨大的權力表示過擔憂,其中包括反壟斷、政治傾向和網絡誤導信息等方面。對此,谷歌的核心辯護之一是它不會對展示給用戶的搜索結果進行編輯控制。而《華爾街日報》的上述發現對谷歌的這一辯護構成不利。

谷歌的算法,遠不是無視外界壓力的自主電腦程序,而是服從於高管和工程師的經常性修改,工程師修改它固然是為了交付更具相關性的

搜索結果,但同時也是為了取悅各路強大的利益集團,併為谷歌母公司超過300億美元的年利潤添磚加瓦。谷歌是當今世界訪問量最高的網站,在搜索引擎市場的佔有率超過90%。其母公司Alphabet Inc.的市值超過9,000億美元。根據來自谷歌和一位知情人士的數據,谷歌在2018年對算法進行了超過3,200次修改,相比之下2017年是2,400次,2010年則只有500次左右。谷歌為此解釋說,目前多達15%的搜索請求含有過去從未見過的詞彙或詞組,因此需要工程師對算法進行更多修改,以確保交付有效的搜索結果。

對於《華爾街日報》的結論,谷歌的一位發言人辯解說:“我們現在做的事情與過去一樣,就是根據最可靠的信息來源提供相關的結果。”

這名叫拉臘‧萊文(Lara Levin)的發言人表示,公司的評估員指導原則以及算法設計都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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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次調查的一部分,《華爾街日報》在今年夏天對谷歌的搜索結果進行了為期數週的測試,並將這些結果與另外兩家搜索引擎競爭對手——微軟的Bing和DuckDuckGo——的搜索結果進行比對。

DuckDuckGo是一家專注於保護用戶隱私的公司,其搜索結果綜合其他多家公司提供的信息,其中包括Verizon Communications Inc.旗下的雅虎(Yahoo)搜索引擎。測試顯示,谷歌處理自動補全查詢的方式以及一些該公司所謂的自然搜索結果(算法根據用戶查詢問題的相關性得出的搜索結果)與另外兩家競爭對手存在廣泛的差異。谷歌發言人萊文拒絕就《華爾街日報》在測試中得到的一些具體搜索結果予以置評。她籠統地表示,“我們的系統是以根據權威信息源得出相關性結果為宗旨。”她還說,自然搜索結果“不能完全代表通過

搜索可獲取的信息。”

《華爾街日報》測試了自動補全查詢功能,谷歌聲稱該功能是調用其龐大的數據庫,並結合用戶的定位和搜索歷史等數據,來預測用戶會輸入什麼文字。測試顯示出谷歌相對於其他搜索引擎會在多大程度上屏蔽某些提示。

輸入“喬‧拜登(Joe Biden)是”或者“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是”,谷歌自動補全功能預測的文字相比其他搜索引擎更加溫和中立。《華爾街日報》也測試了其他美國總統競選人的名字,也顯示出相似的差異。

《華爾街日報》還用自動補全測試了幾個搜索關鍵詞,比如“移民是”和“墮胎是”。相對於其他搜索引擎,谷歌提供的備選項煽動性更低。

DuckDuckGo的首席執行長(CEO)加布裡埃爾‧溫伯格(Gabriel Weinberg)表示,對於某些搜索

關鍵詞或者短語,比如攻擊性可能比較強的文字,DuckDuckG會屏蔽掉所有的自動補全提示,這些提示信息是由雅虎授權提供的。她表示,像“唐納德‧特朗普”和“喬‧拜登”之類《華爾街日報》在測試中用到的關鍵詞不會遭到此類屏蔽。

一位來自雅虎運營商Verizon Media的發言人稱:“我們致力於為用戶和合作夥伴提供安全和可信賴的搜索體驗。我們也努力地確保在雅虎搜索內提供的搜索提示能反映這一宗旨。”

微軟的一位發言人稱:“我們致力於確保我們的搜索結果儘可能的相關、適度並且可信賴。整體而言,我們的規則是儘可能不干預算法的常規運行。”

從《華爾街日報》分析的其他一些方面則可以看出,一些敏感詞以及政治家姓名的谷歌自然搜索結果和搜索到的新聞,能夠鮮明地體現保守派和自由派雙方新聞渠道。

如果用一個比喻來形容的話,算法就像是編程用的菜譜,它一步步地指導計算機如何解決具體的問題。不光是互聯網,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上塞滿的應用(app)也是靠它們在背後驅動。

算法決定了哪些朋友會在Facebook用戶的消息流裡冒泡,它決定了Twitter上的哪條推文最有可能得到病毒式傳播,它還決定了高峰時段又或是午夜時分叫一輛Uber出租的費用。銀行用它來篩選貸款申請,公司企業用它篩選求職申請,保險公司用它來決定某個投保人的預期壽命。

剛開始的時候,算法擁有的權力很少受到質疑。尤其是對於谷歌,它那些富有創新性的算法以一種在當時具有突破性的方式對網站內容進行排名,而且蘊藏著巨大的盈利空間。該公司將“讓網絡變得更有用”作為自己的目標,而這一切的基本假設是靠代碼本身就能完成對信息進行排名的沉重工作。

但壞分子越來越多地企圖操縱搜索結果,還有公司試圖鑽系統的漏洞,誤導信息在各大科技平臺大行其道。谷歌發現自己面臨著與Facebook類似的壓力,後者一直聲稱自己只是以連接世人為宗旨,但是卻不得不對自己平臺上發佈的內容進行管治。

谷歌在2016年展開過一項內部調查,據該公司一位負責搜索業務的高管透露,該調查顯示,有0.1%-0.25%的搜索請求會多多少少地出現帶有不實信息的結果。雖然從百分比看數字很小,但考慮到谷歌龐大的搜索量,這代表著每年近200億條搜索

相比之下,Facebook因為俄羅斯散佈的不實信息被1.26億用戶閱讀過而面臨美國國會審查。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上述數字不只包括不實信息,也包括被定義為“低質量”的多種其它內容。”她對《華爾街日報》推算的受影響的搜索結果數量提出了異議。谷歌不披露其搜索相關指標。

谷歌組建了一支精英小隊來解決這個問題,這項行動在內部被稱為“貓頭鷹計劃”。工程師借鑑了之前打擊垃圾郵件所用的策略,他們會對頁面內能夠體現“權威性”的因子進行強調,實際上將沒有體現這些特性的頁面的

搜索排名壓低。

包括Facebook在內的其他科技平臺已經採用一種更主動的方法,那就是手動刪除存在問題的內容,並針對被定性為不實信息的內容制定管理規則。谷歌對此表示,自己的角色是提供內容的“索引”,而不像Facebook是內容的“載體”,這意味該公司不應該採取更主動的做法。

按照谷歌一位負責搜索業務的高管的形容,定義不實信息“異常困難”。他表示,該公司並不願意在這件事上花很大力氣。

據知情人士稱,就在谷歌開始著手解決不實信息之類的問題時,更多的投訴開始出現,主要圍繞那些人工干預變得更常見的領域,谷歌因此面臨要對一些極其複雜的社會問題做出判定的局面。一些搜索結果的修改或許是合理的,比如提升全美預防自殺生命線(National Suicide Prevention Lifeline)之類值得信賴網站的排序,然而谷歌很少披露什麼時候以及為什麼要做這些修改。

在谷歌所主導的這個市場,企業、議員和廣告客戶都對公正和競爭存在擔憂,結果就是谷歌的運營遭到外界嚴密審視。

今年早些時候,美國司法部啟動了一項反壟斷調查,谷歌的搜索政策和實踐預計將成為其中焦點。過去一年來,谷歌高管已經兩度被召喚到國會就政治傾向問題作證。在大西洋彼岸,谷歌過去三年因為一些反競爭性做法而被歐盟罰款逾90億美元,這些指控中包括谷歌搜索引擎為自家產品提供額外關照。

作為回應,谷歌聲稱自己在一個瞬息萬變的科技領域面臨激烈的競爭,其目標是協助消費者創造選擇,而不是傷害競爭對手。目前該公司正在對歐盟的罰款決定進行上訴,並且否認了存在政治傾向的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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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很少公佈調整算法的詳細信息,而這些改動讓企業和利益團體不安,他們感覺自己是在這家科技巨人的隨意擺佈下運營。

有一項算法改動在谷歌內部引發過激烈討論。工程師選擇讓搜索結果向大公司傾斜,而不是較小的公司。這項調整背後的主張是,顧客更有可能在規模更大的渠道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據知情人士稱,一項算法調整提升了亞馬遜公司(Amazon.com Inc., AMZN)商品的排名,哪怕是這些商品已經斷貨。

知情人士透露,這些年來,谷歌搜索業務高管們開會討論算法調整時經常發生這類爭論,但每一次他們都選擇不推翻修改。

多位谷歌工程師表示,公司內部廣泛認同一個觀念,那就是搜索屬於零和遊戲:如果一項修改讓一個搜索結果排名上升,那肯定會壓低另一個結果的排名,而這往往會讓牽涉到的公司受到顯著影響。

谷歌發言人萊文稱,在谷歌的評估指導方針裡沒有任何一條暗示大型網站天生比小網站更權威。她補充稱:“說我們沒有著手解決諸如斷貨商品在

搜索結果中排名靠前等問題,這是不準確的”。

谷歌已從一家專注工程、學術文化濃厚的公司,變成了一頭廣告巨獸、一家全世界最賺錢的公司,而該公司進行的許多調整正好出現在上述變化過程中的關鍵時點。去年,包括搜索廣告以及地圖和YouTube等產品上廣告的谷歌廣告營收高達1,163億美元。

知情人士透露,一些非常大型的廣告客戶得到過來自谷歌的直接建議,指導他們如何提升自己的自然搜索排名,而那些與谷歌沒有聯繫的公司則享受不到此等福利。某些情況下,這些幫助包括委派搜索工程師解答問題。

Americas of Dentsu Inc.旗下iProspect的首席執行長Jeremy Cornfeldt表示:“如果他們更新了算法,我們的團隊可能會跟他們通電話,他們會解答我們的問題。”Cornfeldt稱,他們是谷歌最大的廣告代理客戶之一,背後的廣告主包括列維公司(Levi Strauss & Co., LEVI)、愛爾康醫藥有限公司(Alcon Inc, ACL)和Wolverine World Wide (WWW)。但他表示,他們並不能獲得谷歌不公開分享的信息。

一位曾經從谷歌接到過這類指導的前世界500強企業高管透露,谷歌經常調整抓取網頁和對頁面進行排名的方式,來解決某些大型網站的排序問題。

知情人士稱,谷歌會較頻繁地升級Facebook和亞馬遜等一些網站的索引,這會幫助他們更頻繁地出現在搜索結果中。

上述前世界500強企業高管表示:“有人以為搜索算法是完全中立的,以為它們只是對網絡信息進行梳理然後將結果顯示出來,這完全是胡說八道。”他稱,谷歌一直對一些具體問題具體處理。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谷歌搜索團隊不為網站擁有者提供專門指導。她還稱,為網站更快地建立索引並不意味著能獲得更高的排名。她表示:“我們優先考慮的是影響力,而不是任何商業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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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電商網站eBay很早就依靠谷歌導流,該網站多達三分之一的互聯網流量來自谷歌。2014年,eBay的流量突然銳減,導致其當年的營收預期減少2億美元。

谷歌當時告知eBay,決定下調大量eBay頁面的搜索排名,而這些頁面是eBay網絡流量的一大來源。

知情人士透露, eBay高管當時討論過要不要撤回對谷歌的大約3,000萬美元季度廣告支出,以示抗議。但最後決定只是加大遊說力度,安排員工和高管與谷歌的搜索工程師通電話或者會面。在此之前的更早幾年,eBay也碰到過一次類似搜索調整導致流量滑坡的情況。一位知情者稱,eBay也是運用自己的遊說能力,說服谷歌提供指導來修復問題,甚至依靠一位曾在谷歌任職的員工動用人脈來解決此事。

知情人士稱,2014年那次事件中,谷歌最終同意提升一大批被向後靠的eBay頁面的搜索排名,而eBay則對網站進行了一次廣泛的改版,以使頁面變得更加“有用和相關”。其中一位知情者稱,這次改版耗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該知情人士還透露,之後eBay還受到過排名降低的打擊,而谷歌沒有提供幫助。

eBay一名發言人表示:“多年來,谷歌的搜索引擎優化(SEO)讓我們經歷了一些重大且持續的排名降低,這給我們支持的那些小企業帶來了不公平的傷害。”。SEO是指嘗試為網站創造更多搜索引擎流量。

谷歌發言人萊文拒絕就eBay之事置評。

那些沒有eBay那般強大勢力的公司則有另一番經歷。Dan Baxter忘不掉他的網站DealCatcher因為一次谷歌算法調整而遭殃的那一刻。這家位於特拉華州威爾明頓的折扣券網站是他在20年前創辦,有12名員工。這次算法調整發生在今年2月17日週日的下午6點。第二天一早,Baxter接到一名員工的電話。

Baxter回憶說,該員工異常緊張地問:“你看了我們的流量數據嗎?”當時,該網站流量莫名其妙地突然下滑了93%。兩天前的週六,DealCatcher從谷歌獲得的訪客量是3.1萬,而週一只剩下2,400。他的網站幾乎從谷歌搜索中徹底消失。

Baxter表示,他不知道可以聯繫谷歌的誰,於是請來一位顧問幫助弄清楚到究竟發生了何事。這位專家直接聯絡了在谷歌的一個聯繫人,但沒有得到答覆。Baxter試著在一位谷歌“網絡管理員”主持的YouTube論壇上發帖,詢問這是否屬於技術問題,但似乎被這位網絡管理員否認了。

一個月後,DealCatcher的流量又莫名其妙地回來了,但他至今不知道箇中緣由。

Baxter表示:“這有點像是走出黑暗的感覺,但這正是整件事情的可怕之處。”

谷歌發言人萊文拒絕就DealCatcher的遭遇置評。

(《華爾街日報》隸屬於新聞集團(News Corp),後者曾公開抱怨過谷歌壓制收費訂閱新聞網站搜索排名的做法。經過新聞集團和其他收費出版商的密集遊說,谷歌最後取消了這項政策。最近,新聞集團呼籲成立一個“算法審核委員會”來監督谷歌、Facebook及其他科技巨頭。新聞集團簽有通過Facebook提供新聞報道的商業協議,而《華爾街日報》的出版商道瓊斯公司(Dow Jones & Co.)簽有通過蘋果公司(Apple Inc., AAPL)的服務提供新聞報道的商業協議。谷歌發言人萊文和新聞集團未予置評。)

谷歌最近幾個月採取了新措施,通過更新該公司官網上的基本信息來向外界澄清其服務的運營方式。今年10月底,該公司發佈了一條名為“谷歌搜索如何運行(How Google Search Works)”的新視頻。

哈佛法學院(Harvard Law School)教授、伯克曼克萊因互聯網與社會中心(Berkman Klein Center for Internet & Society)

主任喬納森‧齊特林(Jonathan Zittrain)表示,谷歌沒有很好地定義干預搜索結果的頻率和時間。特林稱,谷歌有關不能披露細節是因為要對抗垃圾信息的說辭“顯得愚蠢”。

“放在10年或者15年前,這種說法也許站得住腳,”他說道,“這被稱為‘通過隱匿實現安全(security through obscurity)’。這是曾經在工程師中流行的一種理念,認為可以通過限制有關係統如何運行的信息來增強系統的安全性,但這一理念現在已經過時了。

谷歌發言人萊文說:“歷史證明,極端的透明度會使壞人獲得傷害遵守規則的用戶和網站擁有者的能力。”

伯克曼克萊因研究中心的助理研究員約翰‧鮑爾斯(John Bowers)說:“建立這樣一種服務意味著要做出成千上萬十分複雜的人類決策,這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

在這項工作的一端,谷歌的這些決策是由全世界最優秀、薪酬最高的工程師做出的,他們的工作是對數百萬行復雜的代碼進行控制;而在另一端,則是負責評估搜索結果的上萬合同工大軍,他們在家工作,按小時拿報酬。

知情人士稱,這些合同工提供的搜索排名可以間接地調高或者調低某個搜索結果的排名;他們根據一份長達數百頁的指導手冊開展工作,他們的集體反應由谷歌的高管進行評估,並被用於影響搜索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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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一家新奧爾良旅遊公司的27歲物流經理扎克‧蘭利(Zack Langley)就曾做過谷歌的評估員。他在2016年春天通過萊博智科技公司(Lionbridge Technologies Inc.)獲得一份評估谷歌

搜索結果的一年期合同。萊博智科技是谷歌和其他科技平臺用來完成合同工作的數家公司之一。

蘭利稱,在他作為評估員的工作期間,從來沒有與谷歌的任何人有過任何聯繫,也沒有被告知他的工作成果將作何用途。與所有的谷歌評估員一樣,他也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他每週在家裡工作至多20小時,每小時薪酬為13.5美元。

有時候穿著睡衣工作的他會收到數百條真實的搜索結果,然後被告知根據質量、信譽、有用程度以及其他一些因素來給出評價。

有一次,關於“最佳自殺方式”的搜索結果讓蘭利感到不快,這些搜索結果的鏈接內容就好像是一本“自殺指南”。他說,他對其他所有鏈接都給出了較低的評價,直到全美預防自殺生命線(National Suicide Prevention Lifeline)排到第一位。

蘭利說,谷歌很快通過萊博智發來一條通知,稱應該把該熱線在所有跟自殺相關的

搜索結果中置頂,如此一來就能通過評估員的集體評價推動算法做出相應調整。他說,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操作會對算法修改有何影響。

蘭利表示,谷歌似乎是希望由他修改搜索頁的內容,這樣一來,谷歌就可以在做出算法修改決定時獲得所謂的“合理免責藉口”。他說,合同工們會收到來自萊博智的通知,告知他們其他搜索的“正確”結果,而蘭利相信這是在谷歌授意下進行的。

蘭利稱,在2016年底美國總統大選接近尾聲時,谷歌方面變得愈加活躍地指示最佳搜索結果,不過涉及到的話題未必都跟大選有關。“他們過去一直是一種不干預態度,但那時候似乎改變了,”蘭利說。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公司“很早以前就形成了針對這類查詢的集體反饋機制,這幫助我們開發出多種算法解決方案和特別功能,”她還說道,“我們會對評估員的手冊進行更新,以確保所有評估都遵守同一套總體框架。”

萊博智沒有回應記者的置評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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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谷歌,其員工平時是使用一套公司內部留言板系統以及所謂的“go/bad”(好/壞)機制來推動具體的搜索結果修改。(這是一套匯報系統,谷歌員工可以用它指出有問題的搜索結果。)

知情人士透露,第一個敏感話題是在2015年出現。當時有員工投訴稱,

搜索“疫苗如何導致自閉症”會從反對疫苗的網站得到誤導信息。

知情人士稱,至少有一名谷歌員工為這個搜索結果進行辯護。此人寫道,應該“讓算法決定”該顯示什麼。然而,據該人士透露,谷歌修改了算法,讓一個名為howdovaccinescauseautism.com的網站顯示在首位。這個網站在其首頁用碩大的加粗字體寫著“They f—ing don’t.” (它們不會)。(這句話在谷歌內部成了一個很流行的梗。)

谷歌發言人萊文拒絕對此置評。

2018年秋季,美國保守派新聞網站布萊巴特新聞網(Breitbart News Network)發佈了一條外流的谷歌高管視頻,其中包括謝爾蓋‧布林和谷歌CEO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他們在兩年前特朗普當選總統後表達了沮喪,並對員工做了相關演講。谷歌的一些員工發現,在谷歌上搜索“谷歌外流視頻特朗普”時,要翻到第12頁才能找到這條視頻,看上去是谷歌有意將該視頻深藏。知情人士稱,這些員工在公司的內部留言

系統中投訴了該情況。很快,這條視頻開始顯示在更高位置。

“當我們接到報告說我們的產品沒能按照預期運行時,我們會進行調查,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洞見來指引未來的改進。”萊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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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caption>從谷歌成立之日起,佩奇和布林就知道網頁排名跟人的觀點意見是捆綁在一起的。1998年,他們在介紹自己的PageRank算法的論文中這樣寫道:“網頁的重要性在於其內在的主觀性,而這取決於讀者的興趣、知識和態度。” PageRank算法正是他們創辦這家搜索

引擎公司的基礎系統。/<figcaption>

他們還寫道,PageRank算法將評測讀者的興趣和態度水平,但是會以“客觀而機械性”的方式來做這件事。他們主張,該系統會以其他相關網站鏈接到目標網站的次數來對某個網站的相關性進行量化評測。

如今,PageRank已經得到升級,並且被嵌入谷歌眼下在使用的超過200種不同算法中,適用於數以百計的信號。(PageRank在2005年被更新版本代替,可以更好地適應該網站的龐大流量。知情人士稱,該版本的內部代號為“PageRankNG”,NG代表了“新世代”。在公開場合,該公司在解釋搜索引擎工作機制時仍然沿用PageRank的叫法,其官網上的鏈接是指向佩奇和布林發表的原初算法。“那些關於利用鏈接模式的原初洞見和概念,至今仍然運用在我們的系統中,”萊文說道。)

在進入2000年代的頭幾年,垃圾信息網站一度讓谷歌的算法敗下陣來,它們運用多種策略誤導搜索結果,讓自己的網站獲得更高排位。在如何應對這一問題上,佩奇和布林出現了分歧。

布林反對進行人工干預,他主張谷歌應該提供最忠實於算法的精確

搜索結果,只有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才應該修改算法。知情人士稱,佩奇的意見與布林相左,他認為用戶體驗正因為搜索到垃圾信息網站而不是有效結果而遭到破壞。

在此之前,谷歌早就在採取所謂的“手動操作”來對付個別濫用算法的網站。谷歌工程師會通過修改網站的“權重”來壓低其排名。比如,如果有一個網站向其他網站付費來與自己建立連接,從而人為地提升自己的排名,這是谷歌不認可的,工程師就會調低這個網站的權重。該公司也可以把一個網站加入黑名單,或者徹底刪除其鏈接。

但布林仍然反對採取大規模措施來打擊垃圾信息,因為這涉及到更多的人為干預。雖然布林是蘇聯猶太移民家庭出身,但是據知情者稱,他甚至親自決定允許反猶主義網站出現在查詢 “猶太人”的搜索結果中。谷歌對這條搜索結果發佈了一份免責聲明稱:“我們的搜索結果是在完全客觀的條件下生成的,不為谷歌工作人員的信仰和選擇所影響。”

終於,2004年的某一天,在谷歌加州山景城總部的一間洗手間裡,佩奇主動跟該公司早期的搜索業務高管本‧戈梅斯(Ben Gomes)搭話,表示支持他打擊垃圾信息的措施。據瞭解這段談話的人士稱,佩奇對戈梅斯說“做你需要做的事情就好”,他還說“謝爾蓋將要毀掉這家公司。”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佩奇、布林和戈梅斯都拒絕置評。

據知情者說,此後該公司修改了算法,來打擊垃圾信息網站,並放鬆了對手動干預的規定。

谷歌對於修改搜索排名算法有一套指導規則,名為“啟動委員會”,其流程費時費力。谷歌高管在國會作證時曾被問到修改算法方面的問題,他們介紹了這套流程的概況。知情者表示,這套流程有點像是為某個論點做辯護,在會議上的爭論會變得很激烈。

其中一名知情人士透露,考慮到完成這套流程費時費力,一些工程師的態度是能避則避,而且有時候微小的修改可以不經過該委員會批准就通過。戈梅斯是這個委員會的“話事人”,他來決定是否批准修改,其他高管有時也會參會。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並不是所有的算法修改都經過會議討論,但是“組織的不同層級有其他評審流程來實現更快捷的改動”,比如通過郵件方式進行評審。她還表示,啟動委員會的成員仍然會參與這些評審。

目前谷歌只披露了其算法會考量的幾個因素,其中之一是“新鮮度”,它優先搜索最近創建的與突發新聞或體育賽事等相關的內容。另一個因素是用戶所在位置,如果用戶搜索“動物園”,谷歌工程師希望算法能提供用戶所在地區內最好的動物園。還有就是語言信號——當不同的詞彙組合在一起時,其含義會發生什麼變化,比如“4月”與“傻瓜”——這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之一,這將幫助理解用戶真正的查詢目標。

據谷歌前員工透露,其他重要信號包括用戶在點擊返回谷歌之前會停留在他們所點擊的頁面上的時間長度。停留時間長有助於提升網頁排名。快速地跳回意味著這個網頁相關性弱,這會極大地傷害其排名。

谷歌多年來積累的這些用戶行為數據已成為其一大競爭優勢,極大地鞏固了該公司在

搜索市場的領頭羊地位。其他搜索引擎獲取不到像谷歌那麼龐大的數據。

這使得谷歌的運營決策能產生巨大的影響。

今年早些時候,美國圖片社交媒體平臺Pinterest Inc. (PINS)提交上市申請時,該公司在申請文件中稱:“諸如谷歌之類的搜索引擎,他們對自身算法和政策的修改,或者調整執行這些政策的方式,有可能會導致Pinterest的利益受損。”Pinterest還表示:“我們對這些行為進行申訴的能力有限。” Pinterest的一位發言人未予置評。

搜索引擎優化顧問變成了一份欣欣向榮的職業,他們幫助大大小小的公司破解谷歌算法。但即便是這些專家也表示,至今仍不太能夠摸清這些算法的門道。“它就像是黑魔法,”格倫‧加布(Glenn Gabe)說道。加布是一位專研谷歌算法多年的SEO專家,今年早些時候,他曾試圖幫助DealCatcher找到解決流量滑坡問題的辦法。

包括廣告在內,如今谷歌自己的特別功能已經在

搜索結果首頁佔據著大量版面,而且幾乎沒有為用戶提供顯眼的區分提示。這其中包括位於頁面頂部的新聞標題和視頻,側面的信息面板,以及強調相關問題的“人們也會問”(People also ask)提示框。

知情人士表示,谷歌工程師將這些功能視為獨立於谷歌搜索的產品,而且並不是那麼抗拒根據外部訴求來手動修改內容。

這些特別功能對於谷歌而言變得越來越重要。因為谷歌想要讓用戶停留在投放廣告的搜索結果頁,而不是跳轉到其他網站。根據市場研究公司Jumpshot的數據,今年9月份,谷歌的手機搜索中有55%屬於“無跳轉點擊”搜索,這種情況意味著用戶沒有離開搜索結果頁。

《華爾街日報》發現,谷歌工程師的確會修改搜索結果頁上兩個典型的特別板塊的顯示結果。一個是知識面板,另一個是精選摘要。前者用來集中展示跟

搜索結果相關的人物、事件和其他一些信息;後者以摘要方式推薦谷歌認為含有與用戶搜索目標相關內容的結果。

华尔街日报:深度起底谷歌干预搜索、修改搜索结果的内幕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今年4月,屬於保守派的美國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致電谷歌,投訴谷歌知識面板將即將上映的電影《計劃外》(Unplanned)貼上“政治宣傳”的標籤。該影片講述美國計劃生育聯合會(Planned Parenthood)的一位前總監改變自己的想法,最後變成反墮胎支持者的故事。

該知情人士稱,在傳統基金會向谷歌的一位聯繫人投訴此事後,該公司表達了歉意,並刪除了影片描述中的“政治宣傳”字樣。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這些修改“並不是因為外部團體施加的壓力,而是違反了該板塊的公司政策”。

說到谷歌的自動補全功能,2012年,谷歌與法國政府達成了一份保密協議,起因是幾家外部團體投訴該功能帶有反猶傾向。當用戶在搜索欄輸入幾位重要政治人士的名字時,自動補全會給出法語的“猶太人”單詞提示。知情人士透露,谷歌在協議中同意“在算法上緩解”這類自動提示,以此作為一項禁止雙方公開其中條款的協議一部分。

近年來,谷歌對其自動補全算法做過多次修改,將“敏感的和貶低性的提示”刪除。在該公司官網上可以找到詳細的政策說明。該說明稱,谷歌不允許預測性提示中出現“與騷擾、霸凌、威脅、不當性挑逗相關,或者暴露個人隱私和敏感信息”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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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谷歌在自動補全功能的適宜度問題上變得比過去更透明,但該公司至今沒有披露其黑名單的使用情況。自動補全功能是由前谷歌工程師凱文‧吉布斯(Kevin Gibbs)在2004年創造,也是他最早編制了一份不予推薦的關鍵詞名單,哪怕這些關鍵詞來自算法在不受干預情況下會予以推薦的最熱門的搜索提問。

例如,如果用戶搜索“布蘭妮‧斯皮爾斯”(Britney Spears)——當時谷歌最熱的

搜索之一——吉布斯並不希望有人輸入她的名字時出現任何描述人體器官或者是性行為的提示。未經過濾的結果“非常恐怖”,吉布斯在接受採訪時說道。

他表示,無論是決定該還是不該出現在這份名單上,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這件事情很不舒服,我感受到很大的壓力,”吉布斯說。他在自動補全功能部門工作了大約一年,在2012年離開谷歌。他說,“我希望確保它能公正地代表世界,不將任何群體遺漏掉。”

知情人士透露,谷歌至今仍在維護一份關鍵詞和詞組黑名單,這些詞會在自動補全功能中被手動屏蔽掉。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谷歌內部對於可能需要在自動補全中被屏蔽的關鍵詞和詞組有“一套明確闡述的政策”,並且這份黑名單也符合對應的規則。

知情人士還稱,無論是自然搜索結果、谷歌新聞,還是網絡回答、知識面板等其他搜索產品,都會受到不同的黑名單影響。

谷歌方面在國會作證時已表示自己沒有使用黑名單。2018年,主管谷歌公共政策的副總裁卡蘭‧巴蒂亞(Karan Bhatia)在聽證會上曾被問到谷歌是否“出於政治原因……將任何公司、組織、個人或者渠道”納入黑名單時,他回答說:“不,女士,我們並不使用黑名單或者

白名單來影響我們的搜索結果。”

谷歌發言人萊文稱,這些證詞是指針對政治團體的黑名單,而谷歌並沒有這類黑名單。

谷歌最早的黑名單可以追溯到新千年初期。據知情人士稱,該公司列出了一批從索引中刪除的垃圾信息網站。這意味著這批網站再也不能出現在搜索結果中。

一批被稱為“維護人員”的工程師獲得授權,可以動手修改和批准黑名單。知情人士透露,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兩個人來完成,一個人負責修改,另一個人負責批准。

《華爾街日報》看到了一份草擬於2018年8月的谷歌政策草案,用來指導谷歌員工如何完成一份反誤導信息黑名單,其目的是在谷歌新聞和其他搜索產品中屏蔽掉某些發佈者。該文件稱,工程師應該專注於“對自己的所有權和網絡資產存在虛假描述”的發佈者,以及存在“欺騙性內容”的發佈者——是指那些以主動誤導為目的網站,而不是所有存在不實內容的網站。

上述文件稱,“這份黑名單的目的是阻止這類網站出現在任何搜索功能或者新聞產品網站上。”

谷歌發言人萊文稱,谷歌“不會手動決定任何搜索結果的排序”。她表示,那些不符合谷歌新聞“收錄政策”的網站,“沒有資格出現在新聞板塊或者搜索頁的信息欄中”。

一些個人和公司稱,谷歌的這些修改像是臨時決定的,或者前後不一。知情者稱,谷歌越來越多地想要進行手動干預或者修改算法,但為了維護自身不受外界壓力影響的形象而又不願公開承認。

一位前谷歌高管表示:“對我們來說,‘所有決定都是算法做出的’是一個非常好用的擋箭牌。

2017年3月,谷歌更新了提供給搜索結果評估合同工的指導手冊,第一次建議他們對“完全是為了傳播針對某個人群的仇恨和暴力而建立”的網站給予低質量評價,這會有助於調整谷歌算法,降低這些網站的排名。

2018年,該公司將這一政策的適用範圍擴大到所有傳播此類仇恨和暴力的網頁,哪怕該頁面不是完全以此為目的,也不論該頁面是否採用“禮貌的甚至是學術性的語言進行表達”。

另一方面,對於遭到外部人士投訴,認為應該被屏蔽掉的一些內容,谷歌卻並不樂意趕盡殺絕。2018年5月,一名叫帕拉西奧斯(Ignacio Wenley Palacios)的西班牙律師請求谷歌在搜索結果中刪除一篇反猶太文章。帕拉西奧斯效力於一家名為法律戰計劃(Lawfare Project)的非盈利組織,該組織為保護猶太人的訴訟提供資助。此文章發表於一個西班牙語新納粹博客上,為一位德國納粹大屠殺的否認者歌功頌德。

谷歌拒絕了這一請求。谷歌律師在回覆帕拉西奧斯的郵件中辯解說,儘管這類內容令人厭惡,但它在西班牙並不是明確違法。

於是帕拉西奧斯提起了訴訟。但是據他說,今年春天,就在馬上要開庭之前,谷歌的律師告訴他,公司正修改在西班牙的刪除政策。

據帕拉西奧斯表示,谷歌律師告訴他,在西班牙進行的搜索

中出現的任何否認大屠殺和可能傷害弱勢少數群體的其他內容,谷歌一旦接到舉報都會刪除相關鏈接。這些結果在西班牙以外的地區仍然可以被搜到。他說,經過雙方同意,該訴訟最終被撤銷。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這一行為屬於為遵守所在地法律而進行的“合法刪除”。在西班牙,雖然否認大屠殺本身並不違法,但如果帶有傳播仇恨的意圖,則可認定違反西班牙刑法,該法禁止某些形式的仇恨言論。

“谷歌以前常說,‘我們並不認同這個內容,但它就是這樣的’。” 帕拉西奧斯說道,“現在他們的態度變化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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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caption>健康政策顧問喬治‧威廉姆斯(Greg Williams)表示,他曾協助領導一項運動,推動谷歌進行修改,消除那些在“戒斷康復”等搜索中出現的誤導性結果。/<figcaption>

當時是2017年前後,一些有過劣跡的戒癮中心經常出現在谷歌搜索結果中,而谷歌往往是癮君子及其家庭成員尋求幫助的第一站。

狄安娜‧亨吉斯(Diane Hentges)是一位癮君子的母親。去年她拼命地在網上為自己22歲的兒子查找毒品戒斷治療中心,谷歌搜索為她提供了好幾個客服中心的聯繫方式。

每一次她給搜索到的機構打電話,聯繫上的客服代表總會詢問她的財務信息,但是這些客服代表似乎並不隸屬於任何合法的公司。

“如果你在谷歌上查一個地方,它會把你直接帶向一個客服中心,” 亨吉斯說道。她還表示,那些為染上毒癮的孩子吃盡苦頭的父母,“甘願為孩子的健康做任何事情。我們什麼事情都相信。”

經過威廉姆斯和其他人的密集遊說,谷歌修改了跟這類查詢有關的廣告政策。然而,戒斷康復行業的管理人員也注意到谷歌搜索結果出現的一個明顯變化,對“戒斷康復”或者相關關鍵詞的許多搜索,結果頁的首位開始變成藥物濫用和精神衛生服務管理局(Substance Abuse and Mental Health Services Administration,簡稱:SAMHSA)的網址——一個由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運營的全國性求助熱線

SAMHSA的一位發言人表示,該機構與谷歌有合作關係。

谷歌從未承認這個修改。其發言人萊文稱,“相關資源不會因為任何此類合作關係而被列入搜索結果”,“我們設計的算法解決方案會在此類查詢中,以及在與自殺、自殘相關的查詢中,將權威資源(包括官方熱線)放在優先位置。”

在好萊塢打擊影視盜版的行動中,谷歌的搜索算法一直是個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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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caption>影視公司“認為這可能成為自己生意的喪鐘,”丹‧格里克曼(Dan Glickman)說道,他曾在2004年至2010年間擔任美國電影協會(Motion Picture Association of America)的主席兼CEO。該協會一直是谷歌的公開批評者。“一部大製作電影,如果有人把它非法上傳到網上,那麼為了推廣它而投入的上億美元市場費就打了水漂。”/<figcaption>

根據谷歌發佈的《透明度報告》(Transparency Report)以及《華爾街日報》的分析,谷歌去年收到了創紀錄的160萬宗因為版權問題而刪除網頁鏈接的請求。這些請求涉及超過7.4億個網頁,大約是2012年的12倍。

10年前,作為與好萊塢妥協的結果,谷歌在影視名稱搜索的自動補全功能中刪掉了“下載”一詞,這至少這不會鼓勵盜版內容的搜索

2012年,谷歌投放了一個搜索結果過濾器,它會將依據美國版權法受到大量盜版投訴的網站排名降到更低位置。這事實上在普通的電影或音樂搜索中將許多盜版網站擠出搜索結果的首頁,但如果用戶專門輸入盜版網站的名字,還是可以搜到。

知情者表示,最近幾個月,在打擊搜索結果中的盜版內容問題上,好萊塢獲得了谷歌前所未有的合作。

“跟Facebook一樣,谷歌也面臨更大層面的壓力,” 格里克曼說,“這些公司很可能在聯邦層面受到監管,其程度是他們從未預料到的。”

知情人士透露,相比佩奇和布林這兩位創始人,2015年開始擔任谷歌CEO的皮查伊更願意接納外部團體對

搜索結果的投訴。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皮查伊“參與和傾聽反饋的風格一直沒變。他對反饋始終持非常開放的態度。”

自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以來,對谷歌搜索結果存在政治偏見的批評聲變得愈發尖銳。

各路右翼和左翼利益團體將谷歌團團包圍,質疑其搜索結果中顯示的內容,還有為什麼其算法給出的結果讓某些信息位於其他信息之上。

知情者稱,谷歌委派了一位在華盛頓的高管——麥克思‧帕帕斯(Max Pappas)來處理保守派團體的投訴。據《華爾街日報》採訪的利益團體稱,當保守派的觀點意見沒有得到公正的代表時,帕帕斯會跟谷歌工程師一起,安排對搜索進行修改。

“保守派在這些公司裡需要人來對接,”保守派研究機構媒體研究中心(Media Research Center)高管丹‧蓋諾(Dan Gainor)說。媒體研究中心就多個問題向谷歌發起投訴。

知情者稱,谷歌還委派了至少另一位在華盛頓的高管——夏奈爾‧哈迪(Chanelle Hardy)——來對接外部的自由派團體。

谷歌發言人萊文稱,這兩個職務已經存在多年。她表示,從大層面看,公司認為理解這些團體的反饋是“責任之所在”。她還表示,谷歌的算法和政策無意根據網站的政治傾向來做出任何評判。

帕帕斯不予置評。哈迪沒有回覆置評請求。

知情人士透露,過去一年來,女性墮胎權利組織曾多次投訴,稱在谷歌上會搜索到所謂的“懷孕危機中心”的網站,這些組織會向女性提供反對墮胎的諮詢建議

發言人克里斯汀‧福特(Kristin Ford)稱,其中一個提出投訴的組織是美國支持女性墮胎權組織(Naral Pro-Choice America),該組織通過自己的研究部門追蹤反墮胎團體的活動。

福特表示,除了谷歌外,該組織也向其他幾個科技平臺提出過投訴,反映這些平臺上出現的一些懷孕危機中心的廣告、發佈內容以及搜索

結果具有誤導性和欺騙性。一些這類組織聲稱能提供墮胎服務,但是卻建議婦女不這麼做。“他們不會明說自己的目的,”福特說道。

今年6月,谷歌更新了與墮胎有關的廣告政策,根據其官網上公佈的信息,新政策要求廣告客戶必須說明是否提供墮胎服務。福特表示,美國支持女性墮胎權組織並未事先被告知這項政策修改。

谷歌發言人萊文表示,谷歌並沒有在墮胎相關查詢中對懷孕危機中心的排名機制做出任何修改。

在今年7月到8月間,《華爾街日報》對“墮胎”的自然搜索結果做了總共17天測試。在39%的搜索結果首頁能找到www.plannedparenthood.org這個域名。它屬於美國計劃生育協會(Planned Parenthood Federation of America),一個非盈利的女性墮胎權利組織。

相比之下,該組織的網址只出現在14%的Bing搜索結果首頁和16%的DuckDuckGo搜索結果首頁上。

萊文表示,谷歌並沒有實施任何旨在支持美國計劃生育協會的特定排名舉措。

針對某些類型的網站或搜索創設黑名單,這種做法導致一些谷歌工程師和右翼出版機構激烈抨擊谷歌存在政治傾向性。他們表示看過部分黑名單內容。《華爾街日報》看到的文件顯示,在Google News似乎針對的網站裡,有一些屬於保守派的站點和博客。《華爾街日報》還看到一份黑名單的部分資料,一個不得出現在新聞或特色產品的名單中有幾百個網站,其中包括Gateway Pundit、The United West等保守派和右翼網站,但這些網站可以在自然搜索中被搜到。

谷歌一直在反覆重申,不會基於政治因素做出決定,谷歌的前員工以及在職員工也向《華爾街日報》表示,他們沒有見到明顯的政治傾向。然而,他們表示,谷歌的干預政策不斷髮生變化——而且這一點缺乏透明度——這不可避免地使員工變成裁判員,去決定什麼可接受什麼不能,這種兩難境地會讓谷歌受到存在偏見或傾向性的指控。

谷歌發言人萊文對此不予置評。

华尔街日报:深度起底谷歌干预搜索、修改搜索结果的内幕

<figcaption>自2016年以來,各國政府向谷歌提出的修改要求迅速增加。/<figcaption>

據谷歌在其官網公佈的報告稱,其中接近78%的刪除要求是2016年以來提出的。谷歌沒有披露根據要求採取行動的情況。

數據顯示,俄羅斯一直是要求最多的國家,僅僅去年一年,要求刪除的鏈接就達到255,000條,佔到各國政府要求刪除總數的四分之三。《華爾街日報》在查閱伯克曼克萊因中心(Berkman Klein Center)一個數據庫披露的資料後發現,俄羅斯提出的刪除要求的依據幾乎全都來自該國2017年生效的一部信息安全法。

谷歌表示,俄羅斯法律不允許其披露俄方要求刪除哪些鏈接。一位知情者稱,這些刪除要求是針對俄羅斯因為各種原因而認定為非法的內容,例如宣揚藥物使用,或者鼓勵自殺等。

該人士還表示,相關要求可能包括刪除那些指向俄羅斯政府定性為極端主義信息的鏈接,而這種做法可能被用來針對政治上的反對派。

該人士說,谷歌的評審人員有時候會拒絕那些看上去專門針對政治反對派的刪除要求。這種情況下,谷歌會盡量不讓這些決定引起關注,以免激怒俄羅斯監管部門。

此種做法在谷歌內部引發過激烈的爭論。一方面,部分谷歌員工認為,對於俄羅斯或土耳其這類國家提出的刪除要求,公司根本不應該配合;另一派人則認為,遵守各國當地法律是一條很重要的原則。

“對於一傢俬營公司該不該做出這種決定,公司內部的確有很大的疑問。”該人士說。

谷歌發言人萊文說:“最大化的信息獲取一直是

搜索的核心原則,這一點並沒有改變。”

谷歌前任和在職員工表示,該公司公開抵制修改搜索結果的要求的企業文化已經逐漸消減。幾年前,該公司解散了一支專注於言論自由問題的全球團隊,該團隊所做的事情包括公開宣傳谷歌為抵制修改搜索結果而進行的法律鬥爭。據知情者透露,該團隊的解散部分是由於谷歌在其中好幾起訴訟中敗訴。

“言論自由不再是勝利的一方。”該人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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