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5 IT產業的繁榮期已過,印度碼農陷入失業潮

IT產業的繁榮期已過,印度碼農陷入失業潮


鈦媒體注:6月15日消息,國外媒體刊文稱,印度繁榮的IT產業終於停滯不前了。

由於印度的勞動力成本較低,在整整一代人的時間裡,美國人一直將工作外包給印度。因此也催生出一種全新的“全球交付模式”:先去客戶的公司得到他們的要求,回到印度開發這個軟件,全球交付,最後做一些維護。

創造出這一模式的正是印度歷史上第一家在美國上市的公司:印孚瑟斯(Infosys)。在印度,印孚瑟斯(Infosys)等公司的員工規模超過了Facebook和谷歌的總和,創造了一個新的中產階級。這種繁榮一度看似將會永遠持續下去。

但高速發展的科技對印度提出了更高要求,與此同此,過多的普通從業者和美國政府簽證政策的縮緊使得印度的IT產業陷入了焦慮。這篇文章將印度IT產業的繁榮發展過程與現狀、以及造成現狀的原因講述了出來。

現將全文推薦如下,由網易科技編譯,經鈦媒體編輯:

3月15日,舊金山BART系統的列車和站臺上出現了一則新的廣告。“美國技術工作者!”那些廣告在一個顯示高舉的拳頭的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圖像下用粗體的字體規勸道,“你的公司認為你是昂貴的,配不上高報酬的,可犧牲的。國會修改H-1B法案,企業必須尋找並僱傭美國工作者!”總共有350張海報,是由一個叫Progressives for Immigration Reform的組織花8萬美元買來的。

一些通勤者抱怨這些廣告對移民懷有敵意。BART的一位發言人說,這些廣告“違背了我們的價值觀”,但它別無選擇,只能放出這些廣告。

那些廣告的實際攻擊目標沒有提及,但並不難看出:印度信息技術外包公司。

美國政府每年提供8.5萬份H-1B簽證,即為技術工人提供可續簽三年的簽證。印度科技公司通常獲得其中逾三分之二的簽證。在400萬從事IT服務業工作的印度人中,這只是一小部分——但卻是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有一家公司申請的簽證數量往往是最接近其的競爭對手的兩倍,主導著H-1B簽證流程:總部位於班加羅爾的印孚瑟斯(Infosys)公司。

前所未有的焦慮時代

印孚瑟斯成立於1981年,在美國擁有深厚的影響力,儘管人們通常難以察覺。印孚瑟斯每年100億美元的收入中,有60%來自美國。它為在密爾沃基的哈雷戴維森公司(Harley-Davidson)運營著一個IT中心。

它為在密歇根州巴特克里市的Kellogg’s打造了一個員工交流系統,還為在哥倫比亞特區打造了奧巴馬醫保(Obamacare)交易平臺。總部位於明尼蘇達州的學校照片公司Lifetouch為一半以上的美國學生拍攝照片。印孚瑟斯為它設計並運營一個時間安排系統。

印孚瑟斯的許多其他客戶的名字都是保密的——因為該公司處理了太多的專有信息,而且客戶也不總是想透露他們從印度勞工中獲得了多少好處。儘管在印孚瑟斯的年度報告中,美國銀行和蘋果沒有被列為客戶,但據報道,它們給該公司帶來了最大的兩份合同。

可以說,如果你在一家大銀行有存款,或使用iPhone,或在網上購物,你幾乎肯定使用了由印孚瑟斯設計或維護的軟件。

在印孚瑟斯的發展初期,它的工程師大多充當不顯眼的數字建築工人和託管人的角色,為那些不想自己動手的公司編寫和測試軟件代碼。

如今,它的20萬名員工從事不斷擴張的技術服務的範疇下幾乎任何的工作,但它專注於定製軟件,即針對特定客戶的特定需求進行定製化或者從頭開發軟件,這就是為什麼它需要那麼多的H-1B簽證。

例如,如果印孚瑟斯要設計軟件來幫助服裝零售商管理庫存(它曾為銳步、諾德斯特姆等公司提供這種服務),其技術團隊的一部分就需要進駐這家零售商,以便研究其運營,進而準確地發現它需要什麼樣的軟件。

IT产业的繁荣期已过,印度码农陷入失业潮

印孚瑟斯創始人納拉亞納·穆爾蒂

在讓印度變成眾人眼中的一個電腦天才的國度方面,印孚瑟斯的貢獻比任何其他公司都要大。無論是好是壞,它幫助班加羅爾這個枝繁葉茂、悠閒自在的城市變成了一個擁堵不堪的大都市。

該公司的創始人納拉亞納·穆爾蒂(Narayana Murthy)和他的妻子、作家兼慈善家蘇達·穆爾蒂(Sudha Murty)堪稱印度的比爾·蓋茨夫婦。“印孚瑟斯創造了印度中產階級,”總部位於班加羅爾的一家獵頭公司的創始人克里斯·拉克什米坎斯(Kris Lakshmikanth)表示。印孚瑟斯塑造的IT產業現在佔印度GDP的9.3%。

但在過去一年,印孚瑟斯及其競爭對手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慮時代。

IT服務行業領先的分析公司HfS Research的創始人菲爾·費斯特(Phil Fersht)指出,“市場在不斷地變化——有很多的噪聲和困惑。自從特朗普上任以來,IT服務的外包水平出現了大幅的下降。”

隨著美國保護主義抬頭,強大的、旨在取代人類的新技術越來越多地被採用,新聞媒體不斷傳來負面的傳言,工人對潛在的大規模裁員的恐慌席捲了整個印度IT行業。特朗普讓獲得H-1B簽證變得更加困難

,稱該類簽證“被廣泛濫用”。

人工智能、雲計算和新的自動化形式等技術正在快速地改變印度IT服務業幾乎所有的業務,帶來了不小的混亂。知名諮詢公司麥肯錫(McKinsey)估計,到2020年,新技術可能會使得印度IT勞動力中的三分之二“變得無關緊要”。印度媒體的新聞頭條警告說,IT行業將會遭遇“血洗”,儘管這在2017年還沒有真正到來,但人們感覺,不可避免的裁員危機只是被推遲了。

雖然印孚瑟斯2017年年底的員工人數略有增加,但其他四家領先的印度科技公司都第一次削減了員工數量。IT分析公司Constellation Research的創始人Ray Wang說:“對於印度IT行業,你得知道,過去20年,它一直都在不斷增長。因此,任何缺乏增長的跡象看起來都無異於裁員。”

在印度的IT行業,印孚瑟斯早就制定了標準。現在,它似乎和任何人一樣都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正在經歷其公司史上的一個關鍵階段,”費斯特說,“他們絕對要把事情做好來。”

印孚瑟斯的發展歷程

印孚瑟斯的全球總部位於一個名為“電子城”(Electronic City)的郊區的中心,就在班加羅爾的南部。它的園區就像硅谷的企業綠洲:高爾夫草坪,員工享有各種各樣的福利,每個人都騎著自行車。它的建築頗為有趣:有一幢建築模仿盧浮宮金字塔,另一幢模仿悉尼歌劇院,園區裡最大的一幢建築看上去就像一臺前開口式洗衣機。

但是,園區的進入受到準軍事部隊的嚴格限制。

印孚瑟斯被認為是一項十分重要的戰略資產,因此2009年它成為了首家受到印度中央工業安全部隊保護的私營公司。印度中央工業安全部隊當初成立的目的是,保護大壩、貨幣鑄幣廠和核電站等敏感的政府設施。

在“洗衣機”內部,由印度工程師組成的精英部隊晝夜不停地工作,以維持西方企業無形的基礎設施的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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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孚瑟斯的“電子城”主園區標誌性的“洗衣機”建築

在納拉亞納·穆爾蒂和6位更年輕的同事在1981年共同創立印孚瑟斯的時候,這一切都是無法想象的。創始團隊都身無分文,公司初始資本都是由穆爾蒂的妻子提供的:1萬盧比,約合1200美元,這是她作為一名出色的計算機工程師掙來的。

由於印度嚴格的貿易政策,他們花了兩年時間才獲得了第一臺電腦,因此他們不得不向客戶藉機器。銀行當時不知道軟件是什麼,因此都拒絕提供貸款。(它們不久後便明白:如今,大多數印度銀行都在使用Finacle——印孚瑟斯設計的一個用於自動化銀行交易的軟件包,包括貸款審批的處理。)

他們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得到一條電話線。

“以前有這麼一個笑話:印度有一半的人在等待電話連接,另一半的人則在等待撥號音。”穆爾蒂在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告訴我。當時是在他的Catamaran Ventures公司的辦公室,在2014年從印孚瑟斯退休以後,他專注於該投資公司的發展。現年71歲的穆爾蒂穿著黑色橡膠涼鞋,說話像幼兒園老師那樣緩慢和撫慰人心。

讓大多數人把他視為行業巨人的那個性格特點是,他喜歡發明和重複自己的商業格言(收錄在《納拉亞納·穆爾蒂的才智與智慧一書中》:“讓壞消息坐電梯;讓好消息走樓梯。”“我們相信上帝:其他所有的人帶來數據。”

但是,他也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因此,面對他,我不得不不斷提醒自己,他是我見過的最富有的人——身價超過20億美元。

他的兒子羅漢(Rohan)告訴我,幾十年來,直到2010年他的膝蓋受傷,他一直定期清潔自己的廁所,這展示了他的平等主義和自給自足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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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孚瑟斯的員工

從一開始,穆爾西對印孚瑟斯的願景就是現在被我們視作理所當然的全球化商業體系:哪裡有市場,就在哪裡銷售;哪裡的人才最便宜,最充裕,就在哪裡招人,並利用好大的時區差異。

他稱之為“全球交付模式”。IT行業分析師將這種模式稱為“低價給你收拾爛攤子”:以高折價將沒什麼吸引力的技術任務委託給海外的工程師。所節省的成本非常驚人。

“印度最大的優勢是人們吃苦耐勞的能力。”前印孚瑟斯首席財務官巴拉克裡希南(V. Balakrishnan)告訴我。另一位前首席財務官莫哈達斯·派(Mohandas Pai)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我們長年累月每天工作18個小時,卻僅獲8個小時的薪酬。”

印孚瑟斯僱傭的第一位女工程師拉蒂·施佩爾(Radhi Spear)向我展示了她1984年的工資單:每月1500盧比,約合125美元。她說,“當時來看這是很不錯的收入。”同年,一個入門級的美國軟件工程師薪水達到她的13倍之多。

但在印度人還沒有建立起精通IT的名聲的時候,要爭取到美國客戶並不容易。印孚瑟斯的年輕創始人希布拉爾(S.D. Shibulal)告訴我,他的第一次產品推銷簡直是一場災難,當時是向馬薩諸塞州的一家電腦公司推銷。

第二次推銷時,他做了準備:“我的第一張幻燈片是一張世界地圖,我說,‘這是世界地圖。這是亞洲。這是印度。這是班加羅爾。我來自那裡,我說英語。’”

印孚瑟斯建立了一種完美的正直形象,第一次證明印度企業在拒絕行賄和擁抱財務透明度的情況下能夠獲得成功。他們拒絕任人唯親,而當時印度所有的大公司都是家族企業,包括印孚瑟斯的兩大競爭對手Wipro和TCS。

TCS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外包公司,但它只是龐大的塔塔集團(Tata Group)的一個分支。塔塔集團是印度最大的家族企業,其財富積累部分來自於在19世紀在中國銷售鴉片,目前它涉足茶葉、卡車、鋼鐵、鹽、電力等諸多的行業領域。

另一家家族企業Wipro最初主營食用油生意,後來才轉向計算機硬件。首先是TCS,然後是Wipro,接著是印孚瑟斯開始向海外公司銷售一套類似的定製軟件服務。在80年代和90年代,這三家公司一起慢慢建立起了這個行業。

然而,在80年代末,印孚瑟斯仍在苦苦掙扎,創始人幾乎要決定賣掉公司。1991年,在經歷了44年準社會主義的保護主義之後,印度政府決定徹底放開經濟。高關稅、極端進口管制和其他嚴格貿易限制的時代宣告結束。購買設備的新自由使得製造業和腦力勞動第一次被廣泛地外包到印度成為可能。

1993年,印孚瑟斯在印度證券交易所上市,讓印度中產階級奮鬥者能夠生意壯大的希望。不久以後,他們開始向從高管到門衛的所有員工提供股票期權,其中一些人成為了一類新的印度工人:領薪水的百萬富翁。

1999年,印孚瑟斯成為首家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印度公司。在接下來的10年裡,該公司的收入平均每年增長超過50%,這部分要歸功於最終的“低價給你收拾爛攤子”工作。

千年蟲——無數的軟件日期代碼的缺陷,有可能讓1999年到2000年的轉變變成為一場全球系統危機——修復起來非常棘手,西方公司絕大多數都尋求印度IT公司的幫助。這一業務增長給印孚瑟斯帶來了一連串新的客戶和聯繫,幫助它在21世紀取得進一步的發展。

IT改變印度

在印孚瑟斯取得成功以後,印度IT企業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鞏固了印度作為後端技術勞動力的主要全球供應商的地位。

印度IT產業的繁榮時期與美國互聯網泡沫的破滅時期重疊:2001年和2002年,美國失去了50多萬個科技業崗位。在這兩年中,印孚瑟斯的員工幾乎翻了一番。

在美國,憤怒的程序員們用寫著“Will Code for Food”(願意寫碼為生)的警示牌抗議失業。

後來,一些美國科技工作者指控印孚瑟斯濫用美國簽證系統,其中一項指控是由一名告發的美國印孚瑟斯員工提起的,它促使政府正式指控印孚瑟用欺詐手段通過錯誤的簽證類型將一些工作者帶過來。

該公司否認存在不當行為,但在2013年11月,它同意支付3400萬美元——這是美國移民案件中支付的最大一筆和解金額。

在印度,IT招聘熱潮使得文化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而這是穆爾蒂從來沒有預料到的。知名作家和文化評論家瓦蘇亨德拉(Vasudhendra)從事IT行業20年,曾在印孚瑟斯的競爭對手TCS供職。

他說,在印度,IT行業破天荒地帶來了一種類似精英統治的工作場所:在那裡,沒有人打聽種姓問題;在那裡,甚至連老闆都被直呼其名;在那裡,男人和女人被認為能力平等。(在印孚瑟斯現有員工中,女性佔36%——比微軟高出10個百分點,而在印度,女性只佔正式城市員工的16.2%。)工資水平頗高——對他的父親來說,則是令人震驚的。

瓦蘇亨德拉的父親走了曾經一條是通往中產階級的主要途徑的路:政府工作。在稅收部門工作40年以後,他最後的薪水是2000盧比。而瓦蘇亨德拉的第一份薪水就達到該數字的四倍。

“這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大的貧富差距。”瓦蘇亨德拉告訴我。“人們開始在某種程度上憎恨在IT行業工作的人。”在每一個IT業發達的印度城市,房地產市場蓬勃發展,物價大幅上漲。

科技行業助長了美國式的消費主義。“有了錢了,你開始購買一切的東西。不管你想要什麼,”瓦蘇亨德拉說,“你買了房子,你對房子不滿意——接著再去買另一所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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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加羅爾的中央商務區

沒有哪個產業對現代印度的改變要甚於IT業——由於IT業,也沒有哪個印度城市的變化要甚於班加羅爾。上一代人之前,班加羅爾還被稱為“養老金領取者的天堂”,由於其隨和的文化,隨處可見的花園、湖泊和書店,以及易於管理的規模,它是理想的退休之地。

自1981年印孚瑟斯成立以來,印孚瑟斯的人口幾乎翻了兩番:從不足300萬增至1100萬。它的大部分湖泊都消失了,其中很多被填平後用來建造公寓大樓和體育俱樂部。它的交通擁堵至極。

如今,這裡成了年輕人的遊樂場,其特色變成了咖啡館、小啤酒廠和夜生活。

最重要的是,它讓印度人可以接觸到世界的其他地方。“在我的孩童時代,如果有人去了美國、英國或者別的異國,都會讓人覺得很了不起。”瓦蘇亨德拉說道,“但IT時代到來以後,每個人都開始有機會出國了——不管是去部署軟件項目,還是去參加培訓項目。”

當納拉亞納·穆爾蒂2014年退休時,他仍然住在公司壯大之前很久他購買的那套簡樸的房子裡。那一年,在穆爾蒂的支持下,印孚瑟斯僱傭了公司史上第一個非創始人CEO: 史維學(Vishal Sikka)。他是一位技術專家,在斯坦福大學撰寫了關於人工智能的論文,導師是創造了人工智能一詞的約翰·麥卡錫(John McCarthy)。

幫助企業適應新技術一直是印孚瑟斯的核心工作,但如今,各種選擇正在迅速增加,以至於印度的IT服務公司常常看起來像是在追逐熱門技術。史維學熱衷於所有的新技術,但他直言不諱地指出,印度在IT服務領域的主導地位已不再穩固。

在他任職一年後,科技記者薩里塔·雷(Saritha Rai)問他:“我們所知的印度‘IT奇蹟’要結束了嗎?”

“它死了,”史維學說,“結束了。”

失業恐懼

在2017年的頭幾個月裡,源源不斷的頭條新聞在印度媒體向IT從業者發出即將發生危機的警告:“廉價的印度工程師如今在唐納德·特朗普治下的美國沒有立足之地”,“自動化:為什麼在印度做技術員已經不再很酷”,“失業恐懼讓技術人員遭受巨大的不確定性”,“印度1500億美元規模的IT行業有了一個新的口號:要麼學習新技能,要麼滅亡”。

去年4月,班加羅爾的在線心理健康平臺YourDost聯合創始人普尼特·馬努加(Puneet Manuja)注意到,已經失業或者擔心不久後失業的IT員工發出的諮詢信息呈現激增。

對此,YourDost開通了一個臨時熱線來解答就業方面的問題。三天之內,有1100名工作者聯繫他們。“很多人都沒有B計劃,”馬努加說,“超過60%的向我們求助的人還剩下不到三個月的儲蓄。”他說,很多失去工作的人都在向父母和朋友隱瞞。

“當我們問人們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的父母的時候,他們說你會被人覺得很懦弱。如果你是被解僱或者下崗了,你很難讓人們相信這是因為一些結構性的改變。”他說,有位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年輕女性跟他們說,在被IT部門解僱後的一兩個星期裡,她每天都穿著正裝出門,假裝如常上班。

領先的IT公司都否認它們在裁員。一些IT員工告訴我,為了避免裁員,這些公司越來越多地設定不可能實現的績效目標,以排擠員工。

一天晚上,我會見了印孚瑟斯的一位長期員工,就在他在班加羅爾東部的公寓裡。其住宅的庭院燈光相當耀眼,設有噴泉,面積也很大;在IT產業興起之前,這種住宅在以前的班加羅爾是無法想象的。

他說,去年年初,他在父親去世後休了兩個月的假,回國後,他覺得自己回到了一家不同的公司。

但新經理卻把他從項目中剔除,給了他一個糟糕的績效評估,不斷地迫使他辭職,威脅說如果他不辭職,就會解僱他。兩個月後,他投降了。他似乎仍然對這一轉變感到震驚和窘迫;

因為他認為他的工作一直受到經理和客戶的高度讚揚,並給我展示了電子郵件來證明這一點。他不想讓我說出他的名字,因為他仍然希望公司能招回他。

在7月的一個異常炎熱的星期六,來自各家不同企業的60來名中年工人聚集在班加羅爾Freedom Park公園的一個角落,準備一場由新成立的IT員工組織聯盟組織的抗議活動。

抗議活動的召集人是IBM員工庫馬拉·斯瓦米(Kumara Swamy),他說這是印度IT史上第一次反對裁員的示威活動。他們感到非常焦慮。在集會地周圍,20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手持長棍站在一邊,以防出現動亂。“IT業沒有工作保障可言!”斯瓦米對著一個不必要的麥克風喊道,“你要裁員,你就得提供賠償!”

一位名叫拉凱什·斯里瓦查(Rakesh Srivatsa)的工人告訴我:“本來有一千多人答應過來,但他們都覺得很害怕。”有一小群人圍在我身邊抱怨,但大多數人都拒絕透露自己的名字,因為他們擔心自己會被傳上全行業的黑名單。

這些中年的工人是最脆弱的一個群體。印孚瑟斯前首席財務官莫罕達斯·派(Mohandas Pai)告訴我,“一個55歲的人的薪酬是25歲員工的三倍,而他的生產率可能要更低。”在上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初IT業的繁榮時期被新招聘的大批年輕人,如今正步入中年。

抗議者說,他們的目標聽眾是印度政府:他們羨慕美國慷慨的安全保障,尤其是社會保障和失業保險福利。他們都稱讚穆爾蒂,但也指出,在工作保障方面,印孚瑟斯在他退休後變得跟任何其它的IT公司一樣。

兩位已經進入中年的印孚瑟斯經理把我拉到一邊,避免被人偷聽。“當我加入公司時,他們把員工視為利益相關者。”其中一人如是評價印孚瑟斯,“現在他們並沒有這樣做。他們對市場的設想是自動化。”

一個月前,印孚瑟斯在其2017年年報中吹噓,自動化技術幫助它“省去了1.1萬名全職員工的勞動付出”——這引發了人們擔憂該公司承認要裁員1.1萬人。高管們很快堅稱,沒有人被裁員——自動化只是讓公司將等量的勞動時間“重新用於更有價值、回報更高的任務上”,自動化也在幫助“擴大員工的潛能”。

這不僅僅是粉飾太平:IT服務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自動化任務。但正如HfS Research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所指出的,這可能只是IT服務業的“緩兵之計”,遲早都要裁員。


  • 越來越多的畢業生只能勝任正在消失的低技能崗位

HfS預計,到2022年,自動化將使印度IT服務業的整體就業崗位減少7.5%。受打擊最嚴重的將會是“低技能”職位,尤其是軟件測試,這類職位佔印度IT行業的大多數。他們估計,該佔比將下降至31%,即大約75萬個崗位。這可能只是更嚴重的崗位流失的前奏。

該研究報告的作者寫道:“未來五年,情況還可以管控。而在那之後的5年裡,自動化對勞動力的影響將會變得更具挑戰性。”

該問題因為一個事實而變得更加嚴峻,即越來越多年輕的印度人期待著進入該領域,因為其持續多年的強勁增長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2011年至2017年,印度計算機工程專業的本科生人數增長了近兩倍。這些學生越來越多地通過貸款來交學費,但即便在去年就業放緩之前,也只有40%的學生能夠在該領域找到工作。過去十年,新的編程學校大量湧現,但它們的教育標準相當糟糕,其畢業生只能勝任正在消失的低技能崗位。


  • 特朗普效應

然後是特朗普效應。他對外包業務的敵意在特拉華州的一次競選演講中被體現得淋漓盡致,當時他嘲諷了印度呼叫中心的工作人員。

去年4月,他簽署了專門針對H-1B簽證的“購買美國貨和僱傭美國人“行政命令,他的政府隨後也加大了印度公司在每一個階段獲得該類簽證的難度:對於H-1B簽證申請,“補件通知量”翻了一倍,申請被否決數量處於歷史高位,自動續簽簽證流程也已經被廢除。

到今年夏天,預計特朗普政府將終止奧巴馬政府授予H-1B簽證持有者配偶的逾10萬份臨時工作許可——其中多數是受過大學教育的印度女性。受這些影響,H-1B簽證申請量自2016年以來減少了近20%。

不過,雖然擔心特朗普對自己身處的行業的影響,但一些印度科技工作者還是不禁羨慕其率直的狹隘主義。一位印孚瑟斯的工程師告訴我:“我們想要一個像那樣的政治家,我們希望我們的工作得到保障。”

進化勢在必行

在發展初期,印度的IT公司大多是致力於滿足客戶的要求:修復棘手的漏洞,建立一個更好的數據庫。現在,越來越多的客戶要求他們幫助搶在競爭對手之前為新技術找到聰明的用途。

25歲的工程師拉胡爾·納格(Rahul Nag)在印孚瑟斯的物聯網部門工作。他告訴我,他的團隊在嘗試預測和解決公司未來客戶的潛在需求。一項這樣的試驗催生了一款能夠追蹤石油鑽機的硬件性能,並預測未來的維護需求的智能手機應用程序。另一項試驗的目標是,幫助零售商秘密地使用開放的Wi-Fi協議來跟蹤顧客的商店訪問模式。

其他客戶要求印孚瑟斯幫助他們確定他們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印孚瑟斯的首席運營官普拉文·勞(Pravin Rao)告訴我,美國的一家“大型糖果公司”在與印孚瑟斯的討論過程中意識到,相比擔心消費者對糖攝入量的擔憂,他們並沒有那麼擔心來自其他巧克力生產商的競爭。印孚瑟斯建議開發技術來讓消費者能夠個性化定製他們的巧克力,讓他們自己決定糖的含量。

2014年,史維學接任印孚瑟斯首席執行官的時候,業務模式很顯然必須要進化,但具體如何進化,公司內部並沒有達成什麼共識。在他是否將公司引向正確的方向的問題上,輿論也迅速出現分歧。

如果客戶現在想要的是一個富有想象力的、善於協作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個遠程的後勤辦公室,這就需要印孚瑟斯進行文化轉變,以及擁有一種新的自信心。

史維學通過諸多的方式給公司注入信心。Constellation Research的Ray Wang表示,由於史維學熱衷於將“設計思維”等創意技術應用於每一個新項目,他讓員工“相信他們的想法會被聽到”。

印孚瑟斯的傳統主義者認為,史維學違背了創始團隊倡導的平等主義和班加羅爾式的企業文化。

他們抱怨說,在經營這家公司上,他表現出了硅谷高管般的浮誇態度。他把資源轉移到像無人駕駛高爾夫球車這樣華而不實的項目上,這種項目對於IT服務公司的效用仍然很模糊。他一再令人難以置信地暗示,到2020年,印孚瑟斯的營收將翻一番,達到200億美元。這似乎是因為他只是覺得那番話聽上去很美好。他要求得到美國式的薪酬待遇,即得到300倍於其前任的薪酬。

他最嚴厲的批評者是納拉亞納·穆爾蒂。作為小股東和受人尊敬的創始人,他不斷地對史維學領導下的公司的發展方向表達不滿。對於史維學的支持者來說,這是一個嚴重的創始人綜合症案例。

去年8月18日,史維學毫無預兆地宣告辭職,這是印孚瑟斯公司史上最具戲劇性的一天。印孚瑟斯股價當天暴跌13%。連續好幾天,印度的各家金融頻道一直在大肆談論該起事件。

印孚瑟斯的新任首席執行官薩利·帕雷克(Salil Parekh)的薪水只有史維學的六分之一。起初,他似乎是一個安全而讓人乏味的選擇——但最近,他開始作出大膽行動,那些行動預示著印孚瑟斯的又一次重大戰略轉變:推動該公司更多地往與編程關聯性較小的高端諮詢工作的方向發展。

他一直在有組織地兜售史維學在擔任首席執行官時收購的前沿軟件公司,今年4月他還進行了一筆收購:總部位於西雅圖的廣告公司Wongdoody,這家公司長期以來與企業有著緊密的創意合作,但沒有提供IT服務。

這是一場賭博,但如果能奏效的話,它可能會讓該公司在不確定的發展時期內對沖掉自動化和產品多元化帶來的風險。

行業分析師菲爾·弗什特(Phil Fersht)告訴我,從長遠來看,印孚瑟斯不僅想與TCS和Wipro等印度IT服務公司競爭,還想與埃森哲(Accenture)或德勤(Deloitte)等西方大型諮詢公司競爭。

他說,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僱用更多居住於客戶所在地的員工,僱用“或許能更好地理解業務需求的千禧一代專業人士。“我認為,他們想要在客戶面前顯得不那麼富有印度色彩,尤其是在這種環境下。”

為此,印孚瑟斯宣佈將在美國的四個州開設新的“技術和創新中心”。在印第安納州、北卡羅來納州、羅德島州和康涅狄格,印孚瑟斯承諾在未來兩年僱傭一萬名美國員工——這比2014年Facebook在全球僱傭的員工還要多。

印孚瑟斯對美國‘示好’,”美國副總統邁克·彭斯(Mike Pence)今年4月在印孚瑟斯在印第安納波利斯的新中心落成典禮上說道,“感謝你們相信這個國家。”

當然,這隻會加劇印度的就業焦慮。“他們說將會在美國創造1萬個就業機會,對吧?”印孚瑟斯的一位軟件工程師告訴我,“那麼,現有員工的命運會是什麼呢?他們會被迫返回印度,還是被迫辭職呢?”

這讓人想到了美國長期以來對印度外包的抱怨,如今情況卻掉轉過來了。我採訪了Progressives for Immigration Reform組織的領導者凱文·林恩(Kevin Lynn)。該組織購買了BART系統的廣告。他說,這則廣告引起的反響“非常積極,帶來了很大的支持”,他也對H-1B簽證申請數量下降感到高興。

對於林恩和其他美國貿易保護主義者來說,印孚瑟斯從大量申請美國簽證到大量僱用美國人的轉變,感覺像是正義之舉。但是從印度人的角度來看,印度的IT奇蹟本身就是一種補償。

蘇達·穆爾蒂告訴我,當她丈夫第一次向她提出印孚瑟斯的想法時,他已經注意到,英國之所以引領了工業革命,部分因為他們從印度殖民地抽取了資源,但在軟件革命中,印度能夠取得勝利。

納拉亞納·穆爾蒂說過這麼一句老生常談的格言:重塑一家公司的挑戰就像“在飛行過程中改造飛機的輪子”。他在位於班加羅爾南部的一所兩居室房子創辦的那家緩慢發展的創業公司,當初為了克服阻礙其發展的所有結構性缺陷和歷史缺陷,不得不發明了一種新的經營方式。

現在,穆爾蒂的繼任者也必須要完成類似的壯舉——但這一次,有多達400萬的印度科技工人寄望於最終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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