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9年的新年,日本似乎已看到曙光。
明治天皇為代表的新政府與德川幕府的舊勢力之間的戊辰戰爭,已經差不多分出了勝負。
正月初一,是陽曆2月11日,宮廷按著古老的傳統慶祝新年,天皇公卿大名,與民同樂。
當然,末代將軍德川慶喜等人,肯定是不爽的。
但,他們都不重要了。
世道已變。
曾經吼著攘夷的朝臣和地方大名們,權力在握,早就跟洋人打成了一片。
這不,連英美兩國的公使,都發來了新年賀信。
日本,大概要在一片祥和中,開啟新紀元。
然而,新年的熱鬧還沒消散,卻傳來了一個令天皇震驚的消息。
橫井小楠,被刺殺了。
橫井小楠是誰?
能讓天皇都震驚?
他生於1809年,本是個儒學者,對洋人深惡痛絕。
但,德川幕府被迫開國之後,他發現,越是閉關自守,就越是搞不清世界的狀況,就越是自負——
原來,日本這麼落後啊。
於是,他從排外轉向程朱實學,講究學以致用。
只要能實現他富國強兵建立廉潔朝廷的國是三論,歐美的各種知識,都是可以吸取的。
他開私塾,傳學問,後來在日本由封建轉向近代中立下赫赫功名的由利公正,就是他的學生。
他先參與福井藩的改革,取得了一定成效。之後福井藩主被召到江戶,幫助幕府進行改革,橫井小楠也跟著去了。
此時是1862年,53歲的橫井小楠,已是跟佐久間象山齊名的大學者,他們是開國派的兩大鼓吹者。
這也決定了他們的悲劇命運。
亂世之中的先行者,總難逃落後者的追殺。
明治政府成立不久,橫井小楠被召入京,任職參議。
參議之職,似是參謀,實際上,有很重的話語權。
尤其是,橫井小楠德高望重,又有藩政和幕府改革的經歷,實乃不可或缺的人才。因此,他的很多建議,都被明治政府付諸實施。
然而,就在他將大展宏圖之時,強硬攘夷派卻盯上了他。
2月15日,正月初五下午兩點左右,他下班回家,路遇刺客。
他們先是以槍擊轎,繼而舉著武士刀衝了過來。
橫井小楠不是第一次遇刺了。
上次,他以去拿刀堂堂正正決鬥為由,逃了,害死了自己的老鄉,因此受到處分。
但這次,他跟隨從們一起,舉刀抵抗,但終不敵刀法更為厲害的刺客,被殺身亡。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皇宮,明治天皇一下就懵了……他才從我這回去呀……怎麼就……
他馬上派人到橫井家慰問,賜下四百兩銀子給受傷的家臣和僕人治病,又捐了三百兩,給橫井小楠辦喪事。
前後七百兩,對於本就不富裕的宮廷而言,是筆很大的開銷了。
經過大規模的搜捕,上田立夫等四個刺客被抓獲。
按說,殺了天皇親近之人,那些視天皇如神明者,該將他們食肉寢皮才是啊。
弔詭的,不但福岡藩的藩主請求從寬處分,就連公訴人都忘了自己該把嫌犯送上斷頭臺的職責,反而去搜集橫井小楠可能犯罪的證據——這不是搶了辯護人的飯碗嗎?
他們為何如此瞎整?
其實只要聽聽上田立夫的自辯就知道了:
我曾看到橫井小楠穿著西服,戴著洋帽,在築地外國人居留處閒晃……
《明治天皇1852-1912》總結到:
他們的這類同情心表明,新政權開明的外表下,依然隱藏著過去的排外情緒。殺死任何對外國人有好感的人,都會得到原諒。
一起簡單的案件,卻在1年9個月後,四名兇手才被處死。
橫井小楠遇刺的5年前,佐久間象山當街被殺。
橫井小楠死後,天皇和朝臣們,跟洋人的關係,越來越好了。
歷史,有時就是這麼讓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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