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5 被宰相斥為“有勇無謀,心存僥倖”,卻報了大非川的一箭之仇

大唐名臣名將系列:被宰相斥為“有勇無謀,心存僥倖”的河西節度使,卻報了大非川的一箭之仇!

被宰相斥為“有勇無謀,心存僥倖”,卻報了大非川的一箭之仇

河西節度是唐朝設立的第一個節度使,唐睿宗景雲二年(711),為有效抵禦吐蕃的進攻,隔斷吐蕃與回紇聯繫的可能性。

唐朝對西北防務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整合,將黃河以西從隴右道中割出,成立了河西道,領(武威)、(張掖)、(酒泉)、(瓜州縣)、(敦煌)、(新疆哈密)、西(新疆吐魯番)7州。

賀拔延嗣建府涼州,“為諸將節度,以定其亂”,賜雙旌雙節,樹六纛,威儀極盛。

從此,節度使這一讓唐朝又愛又恨的官職,走上了歷史舞臺的中央。

作為屏佑西北的大帥,河西節度轄區廣袤、兵員眾多。

《唐通典》記載:“河西節度使,理武威郡,管兵七萬三千人,馬萬九千四百疋,衣賜百八十萬疋段。”

因此,歷任河西節度使堪稱將星璀璨,蓋嘉運、王倕、夫蒙靈察、皇甫惟明、王忠嗣、安思順、哥舒翰。

但有位河西節度,身居這一票牛人之間,唐史對他的記載卻相當分裂。

這位便是本文的主角——王君㚟。

被宰相斥為“有勇無謀,心存僥倖”,卻報了大非川的一箭之仇

一、名字古怪的猛將

王君㚟名字中的“㚟”[chuò] 字相當少見,很多人都不認識,有些文章誤寫做“勠”“毚”

“㚟”不光字體怪,字意也很怪。作為“㲋”的異體字,《說文解字》解釋為:“獸也。似兔,青色而大”。

不過,王君㚟能混成河西、隴右兩鎮節度使,當然不是因為名字怪,而是靠縱橫沙場的勇猛。

開元九年(721年),首任隴右節度使郭知運,病逝于軍中。

去世前,他向朝廷舉薦王君㚟,稱其“驍勇善騎射”

王君㚟代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後,二人並稱為“王、郭”

要知道,王君㚟能與猛將郭知運並稱,可不是因為他們是老鄉(瓜州常樂人)。

宰相張說給郭知運寫的神道碑中,如此描述他的勇猛,“公太白之精,雷泉之靈。身長七尺,力能扛鼎,猿臂虎口,射穿七札,劍敵萬人。”

王、郭二人能“名著西陲,為虜所憚”,自然都是一刀一槍,硬砍出來的威名。

但很有意思的是,在《舊唐書》不過區區數百字的王君㚟傳裡,對他的描述卻極其分裂。

既有深入青海草原腹地重創吐蕃,報大非川一箭之仇的戰功;又有其不敢出戰,登城而哭的記載。

那這位如此分裂的河西節度使,究竟走過了怎樣一段人生經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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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輕騎奔襲一戰成名

身掛兩鎮帥印的王君㚟,沒給自己的老鄉丟人。

724年(開元十二年),在探知吐蕃後勤基地位置後,他親率精銳騎兵奔襲數百里。在深入草原腹地的牧場上,給了吐蕃軍隊一個黑虎掏心。

由於吐蕃軍隊牧騎結合的特點,每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幾乎都徵發整個部落全族向前。

這些被徵發的部落,青壯年在前線廝殺,老幼婦孺則在後方放牧,進行後勤保障。

(相關內容,見拙作《 》)

論欽陵薛仁貴在大非川決戰時,吐蕃能先調動二十萬人圍殲郭待封部,而後又集結四十萬重兵逼薛仁貴攤牌。

所憑藉的,正是這種全族而進的動員方式。

隨著青海草原戰爭態勢的穩固,吐蕃逐漸開始在青海湖周邊,建立半永久的後勤放牧基地。

這些平時的放牧集散地,戰時的軍隊前進基地,對唐軍極具威脅。

故在唐蕃交戰中,發生了大量破襲戰的案例。

(相關戰例,見拙作《 》)

王君㚟發動的破襲戰也很成功,措手不及的吐蕃守軍大敗而逃。

後勤基地裡大量牲畜、毛氈、糧食等物資被唐軍繳獲,很多不及逃走的吐蕃部落民也被俘虜。

王君㚟將牲畜趕回河西,俘虜則送到長安去“報功獻捷”。

唐玄宗為顯示自己的好生之德,並沒有處死吐蕃戰俘,而是假模假式的說:“凡事俘囚,法當處死。我好生惡殺,覆育萬方,汝等雖是外蕃,物類亦同中國,今舍汝性命,以申含養。並向鴻臚,待後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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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非川下一雪前恥

726年(開元十四年)冬,吐蕃主帥悉諾邏恭祿,率兵大舉進攻河隴地區。

蕃軍取道大斗拔谷(今扁都口隘路)穿越祁連山,突然出現在甘州(張掖)附近,焚燒村莊掠奪邊民。

河西唐將都以為,敢於冒險的王君㚟要與吐蕃死磕一番。不成想,王君㚟卻命眾將各自堅守城防,不得擅自出戰。

很快,王君㚟等來了他想要的東西。

時值冬日,天降大雪,蕃軍圍攻甘州不克,只能大肆掠奪一番後,取道積石軍(青海貴德縣西)西歸。

王君㚟似乎早就算準一切,事先便派人在積石軍等地焚燒草場,驅趕周邊部落,斷絕蕃軍歸途的補給。

蕃軍行至唐朝傷心地——大非川(今青海省共和縣西南)時,天寒地凍,糧草全無,戰馬凍死過半。(“牧草皆盡,馬死過半”)

悉諾邏恭祿心知不妙,馬上下令全軍火速開拔。果然,他所擔心之事,並非杞人憂天。

王君㚟所部唐軍正銜尾而來,蕃軍大部剛剛通過大非川。黑壓壓的唐軍就已趕到,此時浩浩蕩蕩的青海湖早已封凍,恰恰成了唐軍前進的捷徑。

尚未通過的大非川的多為蕃軍輜重和傷員,這些人在唐軍的利刃下,成了待宰的羔羊。

此戰,王君㚟準確的判斷重創了吐蕃軍隊,“入至青海之西,時海冰合,將士並乘冰而渡。會悉諾邏已度大非山,輜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側。君㚟縱兵,盡俘獲之,及羊馬數萬。”

這次空前的大勝,一血大非川之恥,也讓王君㚟成了李隆基眼中的河西巨擘。

得以奉詔入京,授左羽林大將軍,封晉昌縣伯,

“其父其妻並受蔭寵”,授予其父王壽少府監,封其妻夏氏武威郡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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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不敢出戰登城而哭

《舊唐書》的記載寫到這裡,王君㚟有勇有謀,河西悍將的形象躍然紙上。

如果此時,王君㚟咔嚓一下死了,或者乾脆死在青海湖邊,可能反倒是全功而退。

因為他的華彩時刻戛然而止,此後的際遇將急轉直下。

在大非川吃了爆虧的悉諾邏恭祿可非凡品,作為吐蕃軍史上有名的悍將,他很快便還以顏色。

次年(開元十五年,727年)9月,重整軍馬的悉諾邏恭祿,再次攻入河西。

這次準備更加充分的蕃軍,不但大敗河西唐軍,還一舉攻下了王君㚟的老家瓜州。

瓜州刺史田仁獻和王君㚟在家養老的父親王壽,都成了吐蕃軍隊的俘獲。

手裡捏著這倆“寶貝”,悉諾邏恭祿一邊拆毀瓜州城牆,一邊積極進攻玉門軍(甘肅玉門市北)和常樂縣(甘肅安西縣南)。

同時,悉諾邏恭祿還不忘刺激一下老仇人。他派當地僧人給王君㚟捎話,“將軍常以忠勇許國,何不一戰?”

面對準備充分的吐蕃軍隊,王君㚟在涼州“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出兵”。

我們無從判斷,王君㚟究竟是怯戰,還是不願在吐蕃有準備下,無端消耗唐軍的有生力量。

反正吐蕃軍隊在大掠河西等地後,帶著斬獲心滿意足而去。史料中,也再不見王君㚟父親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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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王君㚟的悲泣,時任常樂縣令賈師順,卻表現得濃墨重彩。

蕃軍攻陷重鎮瓜州後,悉諾邏恭祿並未將小小的常樂縣放在眼裡,只派了一支偏師圍攻。

但困守孤城的賈師順,卻防守的滴水不漏,讓蕃軍屢攻不能得手。

等到悉諾邏恭祿親率主力“會攻之”,依舊在常樂城下崩了牙齒,“吐蕃力盡,不能克”。

撓頭不已的悉諾邏恭祿決定退而求其次,他派人進城傳話,“城我們不要了,只要明府(對縣令的尊稱)把城中的財物獻出。我保證馬上撤軍。”

結果,這賈縣令也挺逗,他讓城上的士兵脫下甲冑,光著身子給蕃軍看,表示

“爺就光棍一條,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

討了個沒趣兒的悉諾邏恭祿只能假裝撤軍,沒想到賈縣令真不愧是老炮,腦子轉得賊快。

吐蕃軍隊前腳剛走,常樂縣的唐軍就出城打掃戰場,能用的軍械全都劃拉到城裡,還把受損的城牆也修了。

殺了個回馬槍的悉諾邏恭祿,見賈縣令在城牆上樂,只能無可奈何的攤手而去。(“還視城中,知有備,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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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常樂縣的攻防戰只是河西之役的小插曲,並不影響吐蕃此戰大勝的戰果。

河西重鎮瓜州,可不止是王君㚟老家這麼簡單。悉諾邏恭祿的戰役目的,也不是來報大非川之仇的。

瓜州城作為河西唐軍的軍資儲備庫,存儲了大量經營河西的軍備物資。

此役過後,蕃軍完美的實現了戰役目標,獲利之豐讓吐蕃各個階層都受益匪淺。

敦煌吐蕃文書記載道:“那時唐廷疆域十分遼闊,北方的突厥諸部也歸屬唐朝,大食以下均屬唐之疆土。唐廷從上方取來的眾多寶物,原先儲存在瓜州城,吐蕃攻佔後將其全部接收,上層仕人因之得到許多財寶,屬民黔首也普遍獲得上好唐絹。”

一戰成名的悉諾邏恭祿聲威大震,在此年冬天受封為大論,一時風光無兩。

而他的老仇人王君㚟,卻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他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在河西的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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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結怨回紇力戰而死

玄宗時期,初唐建立的府兵制早已崩壞殆盡,為保證邊軍的戰鬥力,唐朝一方面開始推行募兵制,另一方面也開始用城傍制

的方式補充兵員。

所謂城傍制,就是將邊境的少數民族(“內徙蕃族”)遷至軍鎮城旁,保持其部落組織,“輕稅之,戰時發其自備鞍馬從行。”

這些遷至城旁的部落民,平時自由放牧,部分從事農耕,朝廷只徵收極少的稅賦。

但相應的,他們必須每年接受唐朝軍官的訓練,而且一旦戰事爆發,城傍部落必須自備戰馬、甲冑跟隨唐軍出征。

這一方式的推行,是玄宗朝能在河西,多次大敗吐蕃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為,城傍的部落遊騎完美補充了,唐軍機動能力不足的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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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節度設置之初,涼州周邊分別居住著“回紇、契芯、思結、渾”四大部落。

這四部均為涼州城傍,統歸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管轄。

但可以想象,河西甘涼一帶做為漢、蕃雜居地區,農耕為生的漢人與遊牧部落間,必然針對農田和牧地存在矛盾。

而為了保證城傍的戰鬥力,歷任涼州都督都採取優遇四部,裁抑漢人的方法化解、和緩矛盾。

這種處理方式,很容易導致四部,持軍功跋扈難御。

王君㚟作為一個河西漢人土著,說不定年輕時就受過四部欺負。《舊唐書》記載為“君㚟微時往來涼府,為回紇等所輕”。

等到王君㚟一朝登天,身掛兩鎮帥印成了領導,四部酋長反倒有點不樂意了。(“及君㚟為河西節度使,回紇等怏怏,恥在其麾下。”)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如果王君㚟是個長安外放而來的節度使,四部酋長不知底細,說不定還要忌憚幾分。

王君㚟可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現在一朝登天,酋長們難免心裡不爽。加之,當年互相之間還有點小瑕疵。

當王君㚟以河西節度使的身份,依法處罰四部時。酋長們立刻便覺得,這是他公報私仇,便暗中派人去東都洛陽告黑狀。(“君㚟以法繩之,回紇等積怨,密使人詣東都自陳枉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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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恰逢吐蕃攻陷瓜州,王君㚟在面對唐庭質詢四部訴狀時,又有點不太地道的“甩了一下鍋”。

將瓜州之敗,歸咎於四部組成的“赤水軍”不從將命,聲言“四部難制,潛有叛計”。

這下,整個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唐玄宗特派專使來涼州調查,可四部首領也不知吃了什麼藥,居然不給專使面子,"上使中使往按問之,回紇等竟不得直。”

使臣回去添油加醋一彙報,四部酋長全被流放異地,甚至與此事無關的右散騎常侍李令問,僅因兒子與回紇酋長關係不錯,便被貶為撫州別駕。

(“由是瀚海大都督回紇承宗長流瀼州,渾大德長流吉州,賀蘭都督契苾承明長流藤州,盧山都督思結歸國長流瓊州。右散騎常侍李令問、特進契苾嵩以與回紇等結婚,貶令問為撫州別駕,嵩為連州別駕。”)

這下王君㚟可觸了眾怒,時任瀚海司馬的回紇護輸發誓要“糾合黨眾為承宗報仇”。

就在此時,王君㚟得到情報,吐蕃暗中派人聯絡突厥四部。他親率少量人馬在肅州(酒泉)附近,設伏截擊吐蕃使臣。

被宰相斥為“有勇無謀,心存僥倖”,卻報了大非川的一箭之仇

但就在王君㚟返程的路上,一張死亡之網已經張開。

在甘州(張掖)城南的鞏幰[xiǎn]驛,等待多時的回紇護輸暴起襲擊。

王君㚟率領幾十名部下,面對人數佔優的敵人,從早上一直拼殺到下午,直至全部戰死。

《資治通鑑》、《冊府元龜》等書,對此事有詳盡的描述:

“還至甘州南鞏筆驛,護輸伏兵突起,奪君㚟旌節,先殺其判官宋貞,剖其心曰:‘始謀者汝也。’

“君㚟帥左右數十人力戰,自朝至晡(申時,即午後三點至五點),左右盡死。護輸殺君㚟,載其屍奔吐蕃;涼州兵追及之,護輸棄屍而走。”

王君㚟在河西腹地受襲而死,震動了整個河隴地區。

玄宗非常痛惜,命靈車載其屍身還京安葬,並讓宰相張說親自為王君㚟撰寫碑文。

有點諷刺的是,這位號稱“大手筆”的唐朝宰相,對王君㚟很不感冒,給了個“勇而無謀,常思僥倖”的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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