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秋天不回来

秋天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来临,落叶就像它的脚步,轻轻地从我身边划过,很难让人觉察到它正一步步迫近。夏天多好啊,有灿烂的阳光,火热的期盼以及快要澎湃掉的激情,然而这一切随着秋天的到来正一点一点地消弭于无形,我一边诅咒着秋天,一边感觉着我的心一层一层地降温、腐蚀,最后无声的碎掉。

这是一个美丽的誓约,直至今日誓言破碎我才发现它的不确定和可笑,但这并不表明我当时就很傻,那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爱的人去做她不爱做的事,虽然此刻我的心跟着誓言一起破碎。

我和静同年同月出生,从小一起玩耍,一同上学,从小学到初中我们俩一直在同一个班里,无论在学校还是寒暑假里,我们俩都是形影不离的,因为她住我家隔壁,用李白的诗讲,叫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

中考时,静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平昌一中,而我则平庸的进入二中,环境的改变和成绩的落差并没有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交往,虽然朝夕相闻的机会没有了,可每个周末我们还是很默契的坐同一班车回家,成长期不多的几句言语也都用在了相互鼓励上。在那时候的交往中,我们的心里已经有一种隐秘的情愫埋下根基,只是在懵懂的理想以及青春期的羞涩面前变得无法言说罢了。

三年的努力让静收到了她心仪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我不是读书的料,白耗了三年光阴。静鼓动我,让我再复读一年。我说,再读十年也无济于事。静负气转身,掩面而逃。

开学之际,静说服了她爸爸不让他爸爸送她上学,角色人换成了我。在车上我们欲言又止,都等着对方先开口,然而约好似的都不愿率先打破沉默,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坐在一起。

等办好入学手续一切安排就绪以后,我忍不住对静说,我想留下来。静说,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呢?你先回吧,在家等着我,我不会飞走。可是,这不是一小会儿,是四年!我大声疾呼,仿佛胸腔快要爆炸。静柔情地看了我一眼,幽怨地说,区区四年都等不了,让我怎么相信你呢?!我还能说什么,只得默默接受,只身回到留下我们快乐足迹的小镇。

虽然我们那段时间我们天各一方,但空间的距离反而让我们的心灵越靠越拢,因为我们一直在频繁的通信。书信这个古老的交流方式在我们俩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我们无话不谈,大到他在学校的生活学习情况,小到她身体的每一个微小变化,脸上又冒了一个小痘痘啦,重新换了发型啊等,静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回忆起那段时光,我们青春期时的隔阂已经荡然无存,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无禁忌的童年时代。

回到小镇的我在父亲的活动下进了邮政所上班,心安理得的当起了小邮差,成天价背着一大包信东奔西跑。那段时间,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收到静的来信,收到信的我却并不急着打开,生怕被别的同事抢去,因此我总会悄悄地放到最贴肉的口袋里,等忙完一天,回家躺到床上,掏出带有我体温的信封,小心撕开,慢慢地、细细地、反复地研读,直至完全理解她每个词、字、句的意思,然后斟字酌句的给她写回信。一般情况下,把这些工作做完时,差不多就到了第二天的上班时间了,可我却没有丝毫倦意,看着信轻快地飞进邮筒,我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

静告诉我寒假不回家过年了,原因是假期短,她害怕坐车。我不得不收起失落的心情,重新调整我们的重逢计划。

盼星星盼月亮,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暑假。那天我在车站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再次见到了我日思暮想的静,然而近一年的等待最终没能等到一个我期待中的拥抱。世事就是这样奇妙,当空间的距离变得触手可及时,反而让双方茫然无措而无从下手;时间让彼此显得那样的仓促和突兀;物是人非的感觉迅速盘踞脑彼此脑中。的确,静和我的变化都很大了,她已经不是去年那个青涩小女生了,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显得那样的从容大方;而我,除了变黑了变粗旷了,其它都乏善可陈。这也难怪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

我默然接过她的行李箱,又是一路的沉默,中间她试图打破僵局,可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连一句礼节性的问候都没有。

静在回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走亲访友,这无可厚非,毕竟已是一年没回家了。可走完亲戚,她又陷入没完没了的同学聚会中,更为糟糕的是她经常把自己弄得烂醉,我不止一次的在深夜把她从各类筵席中解救出来,然后送回她家里,然而这种举动只会得到她父母怀疑审慎的目光,仿佛我就是把静灌醉的元凶。

她父母越来越对我冷淡了,在他们眼中,我已不再是那个诚实热心的小男孩,而是一个居心叵测机灵鬼,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们的女儿。

令人欣慰的是,一个月后静终于自从那些聚会中解脱了出来。我们回归了以前的状态,暮色降临的黄昏,我们在母校旁边的那颗大柳树下促膝长谈;借着盛夏凉爽的晚风在留下我们童年印迹的小路上漫步;在凹凸不平的河滩上看小镇华灯初上时的夜景。诚然,这与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感觉有了很大的不同,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不同的心境也就有了不同的憧憬;曾经的天真烂漫在若即若离的接近中变得妙不可言,虽然双方都没有把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捅破。后来我才发现,那薄薄的一张纸竟然坚如磐石,它就像魔术师手中那神秘的幕布,没有足够的智慧、勇气和信心,想要穿透它,又是何其艰难!

时间像变戏法似的突然过得很快,当我身在幸福中还来不及回味时,幸福却戛然而止。静又要走了,更让我难受的是,他还不让我送她,理由是她受不了离别时的场面。

此后又是漫长的等待。虽然信件依旧往来频繁,但正如我所担心的,静的观念随着知识的增长以及眼界的开阔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在信中大谈理想抱负,世界观和人生观也在向小镇的反方向倾斜。越来越大的落差让我对自己极为不满,对自己的无知和滞后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但我又找不到弥补这一切的有效途径,使得我无比沮丧,惶惶不可终日。

静在她大学的最后一年时我们的联系明显是少了,静说她要忙着准备毕业论文以及工作前的实习,因此没有太多的时间跟我联系。我没有也不能反对,默默接受一切,虽然我已经感觉到这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正逐渐离我远去,虽然我很想拉近它,可我缺乏这样的勇气和信心,只能听之任之,看着它渐行渐远。

一天深夜静打来电话,可半天又不说话,我觉察出了异样,问她,怎么啦?她突然哭了。我紧张起来,赶紧说,别着急,慢慢说。好半天她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她说她特别想这个小镇,特别想这边的每个人,特别想回来看看,可她现在不能回来,因为那边也有她许多牵念,况且她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完成。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我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扯痛。最后我忍住哽咽,问她,还会再回来吗?她反问,有事吗?我嚅嗫着,你…你不是喜欢看枫叶吗,我想…想跟你一起去一趟光雾山。她静默了好一阵子,然后说,等我吧,等我到秋天。说完就挂了电话。

十月的光雾山金光灿灿,把太阳都染红了,我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心却阴冷的要死,因为旁边没有静。三年的苦等并没有等回静那漂亮的身影,她不愿意再回到她曾经的世界了,因为它拥有更美丽的世界,我没有再给她打电话,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愿她幸福平安。

一阵风过,满山红叶随风起舞,翩翩红叶把最后的绚烂留给了游客。我心想,几个月后它们就会枯萎,还会有这么多的游客流连忘返驻足观看吗?这样一想,我便有些黯然神伤,这就像我的爱情,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提前枯萎了,可枫叶毕竟灿烂过,我呢?好像还没开始。又转念一想,没有开始又何来的结束?这样想着我也就慢慢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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