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 被過度借貸“毀掉”的年輕人

被過度借貸“毀掉”的年輕人

“為何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習慣於借錢”?

對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站在不同的視角給出不同的答案。

從需求角度看,年輕人沒有錢,所以才借錢。像那些手握存款苦尋安全高息理財產品的中年人,有大把的低息貸款可供選擇,他們消費金融類產品看都不想看。

從供給角度看,銀行零售轉型,互金平臺崛起,消費金融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黃金期。貸款體驗前所未有的便捷,貸款產品也前所未有的豐富,一如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總能刺激消費者的購買慾,供給本身就能創造需求。

從消費場景看,購物消費已經“入侵”生活的方方面面,朋友圈中有微商大軍、有社交拼購,直播平臺裡有網紅帶貨,內容社區裡更是“種草”氾濫……買買買的背後,消費貸款大放異彩。

這些因素互為因果、相互強化,慢慢地,年輕人習慣了消費時去貸款,大家也習慣了年輕人用貸款去消費。

不止消費,但凡工資能做到的,貸款都能做到,作為“未來”的工資,貸款已浸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化為生活的一部分。

當貸款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消費升級如約而至。

消費升級背後的驅動力

消費升級的背後,有兩大驅動力:一是中產階級的崛起,得益於人均收入的逐年提升,據悉這部分人群有2億人;二是消費貸款的鼎力支持,讓收入不足的人也能觸及中產生活品質。這部分人群,也在2億人左右。

中產階級的崛起,帶來了城市消費升級,是個漸進過程;而消費貸款的普及,則發掘出下沉市場的消費潛力,表現出相當的爆發性和突發性。

下沉市場一詞,於2017年左右為人所知,首先是快手走入大眾視野,滿足了五環內人群的獵奇心理;直至拼多多來了,市場一下子感受到下沉市場的消費潛力。在這種突然性認知的背後,消費貸款的爆發式增長應居首功。有了額外2億人的消費加持,消費升級顯著提速。

宏觀上看,消費已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力,2018年76%的GDP增長靠消費,相比四年前提升27個百分點。

中觀上看,50%的新車和30%的二手車銷售靠貸款,一半以上的學員貸款付培訓費,以至於汽車、教培、醫美等大額消費行業早已與金融機構緊密捆綁。

分期付款與大額消費天然契合,心理學家早就給出了答案——“一旦給出分期付款的選項,人們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每月付款額,不再留意合同的長度”。通過延長分期年限降低單月支出,大額消費將變得與小額支出一樣隨意。

微觀上看,消費者用貸款追求中產生活,租更好的房、買更貴的手機、追更多的潮牌新品。如據蘇寧金融雙十一戰報,任性付當天24期分期貸款同比實現5倍增長,戴森吹風機、華為手機、iPhone新品、聯想輕薄本、西門子洗碗機等成為被追逐的爆品。

被消費,是市場經濟所有產品和服務的最終歸宿。消費升級,為各行各業提供了新的刺激、新的機會。

過度負債如影隨形

任何事都有兩面性,當貸款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過度負債也必然如影隨形。大多數人,用貸款改善生活,也總會有一些人,被貸款改變生活,直至為貸款而活。

在統計數據中,2019年6月末國內居民槓桿率只有55.3%,仍處於較低水平;但在新聞案例中、在調研報告裡,年輕人的槓桿率已讓人側目,引發無限擔憂。

越是吃不飽的人,越容易撐著。年輕人群、低收入群體,長期處於“貸款飢渴”狀態,一旦貸款變得“唾手可得”,往往會來者不拒。當秉持“每個成年人都值得1萬元貸款”的從業者打開水龍頭,消費貸款不僅是促進消費升級的美好工具,也成為摧毀一些人美好生活的罪魁禍首。國內外,概莫能外。

英國金融行為監管局曾做過一次大規模調研,數據顯示,2016-2017年間,英國城市居民消費貸款使用率為77%,農村地區略低,也高達68%。其中,15%的英國人存在過度借貸問題,在倫敦,這一數字則為17%。

從國際經驗看,對借款的倚重,已經是普遍現象,經濟越發達,借貸越普遍。從居民槓桿率國際對比看,2018年發達國家居民槓桿率平均為72.1%,而發展中國家僅為39.9%。國民收入水平越高,負債率也越高。

看上去,高槓杆似乎有一種必然性,是經濟高速發展後的必然結果,為何如此呢?我們固然可以從宏觀視角找出種種理由,但為了讀者更容易理解,我想從微觀個體視角找找理由——人是一種非理性動物。

先看一個相似的例子。眾所周知,越是發達國家,肥胖問題越嚴重。從宏觀視角找原因,飲食結構與快餐文化、食品產業及輿論引導、生活節奏及工作壓力等都是理由,但具體到每個人,不過是理想身材與口腹之慾之間、理性自制與感性衝動之間,我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罷了。

從各國經驗看,只要食品供給充足、價格可承受(小康社會的基本標準),肥胖總會發展為社會問題。如美國70%的成年人超重,其中近40%的人可稱之為肥胖。

不止歐美有大腹便便,步入小康社會的我國也不甘落後。據醫學雜誌《柳葉刀》數據,2018年我國有9000萬肥胖人群,其中1200萬為重度肥胖,居全球首位。雖然世衛組織早已發出警告,超重和肥胖是全球第五大致死原因,但依然無法阻止每年280萬人“因胖致死”。

某種意義上,過度借貸也是如此。

人人都知“借錢一時爽、還錢火葬場”,但依靠自制自律,無法阻止一個“借款人”變成“過度借款人”。於是,我們對“貸款成為一種生活方式”的關注,也不再侷限於對年輕人消費觀念改變的感慨,而是付諸行動,拯救那些陷入“過度借貸”泥潭的年輕人。

我們能消除“過度借貸”嗎?

好在,我們雖然不能對每個人每頓飯攝入多少熱量設上限,卻能對借款人的借款額度設上限。所以,雖然應對肥胖問題任重道遠,解決過度借貸卻並非無計可施。

先來看看監管機構常常使用的“三板斧”:

一是嚴打高利貸、套路貸,廢除不合理的債務,減輕還款負擔。不僅中國監管者如此,世界各國莫不如此。如英國FCA曾於2014年出臺規定,將現金貸總成本(包括利息和所有其他費用)控制在本金的100%以內,以確保“任何借款人的還款額都不會超過其借款額的兩倍”。

二是嚴打暴力催收,讓欠錢的人也能體面生活,保障其合法權益。嚴打暴力催收,能夠給借貸行為圈定邊界,避免借貸從一種金融現象演變成社會現象。畢竟,相比貸款逾期後的不良損失,暴力催收衍生的社會問題更加棘手難控。

三是嚴格貸款發放關,以管控多頭借貸為抓手,避免債務滾雪球。明確單一借款人的最高額度和餘額,這一點最關鍵,理論上可完美避免過度負債問題。但也只是理論上,在現實中,金融機構既無從得知借款人的真實負債,更無從得知借款人能承受多少負債。

縱觀這“三板斧”,確保借款人在借貸過程中受到公平合理的對待是可以實現的目標,至於過度借貸問題,雖然需要監管方面付出更多努力,但從結果上看,更多地取決於借款人自身。

借款人恰恰不可控。正如不少心理學家相信,“要讓消費者控制預算,需要消費者具有驚人的自制力”。作為消費者,不能避免衝動消費,作為借款者,往往也不能避免過度借貸,內在的原因,實際上是一致的。

1930年,宏觀經濟學之父凱恩斯在《我們子孫在經濟上的可能性》一文中,認為科技進步帶來物質的極大豐富,以至於100年後的人類將無需勞動,反而會為無處不在的閒暇擔憂:“人類自從出現以來,第一次遇到了他真正的、永恆的問題——當從緊迫的經濟束縛中解放出來以後,應該怎樣來利用他的自由?科學和複利的力量將為他贏得閒暇,而他又該如何來消磨這段光陰,生活得更明智而愜意呢?”

他還樂觀地憧憬道:“他們不會為了生活的手段而出賣自己,能夠使生活的藝術永葆青春,並將之發揚光大,提升到更高境界。”

事實如何呢?

諾貝爾獎獲得者阿克洛夫在《釣愚:操縱與欺騙的經濟學》一書中寫道,“2010年,一個普通美國家庭的儲蓄,包括現金、支票、銀行存款等(這些家庭幾乎不持有債券和股票),不超過家庭月收入。”

人們依舊在為經濟問題奔波。梭羅曾在150年前評論當時的美國生活,說“大多數人都生活在平靜的絕望中”,僅從經濟角度看,這句話在150年後依然適用——很多美國人依舊為債務所困,高負債的背後,何嘗不隱藏著一種平靜的絕望。

當然,並非美國不夠富強,阿克洛夫認為,這是現代消費主義盛行的必然結果,即便人均收入再增長5倍,可能還是這樣的結果。

現代社會中,借貸、消費、生活,某種程度上已經融為一體。過度借貸,絕不僅僅是個金融問題,已經深深融入社會生活中,甚至成為文化的一部分。

病態與常態

在很多人的觀念裡,“過度借貸”都是一種社會病態。問題是,過度借貸似乎正成為現代社會的新常態。當“病態”變“常態”,病態還是病態嗎?

歷史學家呂思勉曾這樣總結社會風氣的演變規律,“大多數人的見解,是不能以邏輯論,而其慾望之所在,亦是不可以口舌爭的。然人的見解,常較時勢為落後。人心雖以為允洽,而事勢已不容許,總是不能維持的。”

“人的見解,常較時勢為落後”,把這一精闢的總結用於負債,我想也是恰當的。勤儉節約一直是傳統美德,當年輕一代把借錢當作生活方式,叔叔/阿姨輩的我們,總會以不解的眼光去警示風險,大談特談“借錢生活是一種病態”。

問題是,當下年輕人借錢生活,究竟是以苦澀收場的文化異動,還是開社會潮流之先聲呢?恐怕還無法斷言。把借款比作誘人的高熱量食品,誰又有力量能阻止年輕人為滿足口腹之慾而大吃特吃呢?

我們當然應該努力去控制高負債,但起碼就現階段而言,我們還是要學會與高負債共存——控制它,也接納它,看看社會的發展,究竟把我們帶向何處。

本文由“蘇寧財富資訊”原創,作者為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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